是冬,瑞雪纷飞,一树红梅YAnYAn地开,绽放如血。
一辆黑头轿车在距离梅树不远处停下,一男一nV从车上下来,男的一副管事打扮,脸上堆满讨好的笑,nV的穿着高贵,棉袄领口裹着一圈白狐皮毛,领子遮掩脖颈。虽穿着一袭上好衣装,但nV人的脸却是发白,眼底翳着忧愁。
「刘少NN,往这儿走,戏要开演了。刘老板在里头等你呢。」
余华攅紧衣领,蹙眉抿了抿唇,答声「知道了」,提起沉重的步伐往戏院里头走去。刘京戏院的老板是她的丈夫,但这桩婚姻不是她自愿结的,她老家欠了刘京一大笔钱,遂将她卖给了刘京做妻子。余华长得好看,个X温柔端庄,自出生来就是个贤妻的X子。可刘京却不是个好丈夫。
暗下眸子,随着管事正要走进戏院,却在经过门前那株梅树时停了步,只见花影摇曳,满树红花乱颤,伴着一声惊呼,一个人影就这麽从树上落了下来,险些压在余华身上。那人打了个滚,像没事人似的拍拍身上尘土站起,余华这下看清了,那人竟是一个nV子。
「哎呀!刘少NN,你没事吧?伤着没有?」管事大呼小叫起来,「陈红!你爬到树上做甚麽?待会儿你不是要登台吗?怎麽连妆都还没上?」
「等等就去,费不了多少时间的。」陈红笑着,「我看着梅花都开了,想折枝梅来欣赏。」
「你是戏子?」余华轻声问着,「戏院里新聘的?以前没见过你。」
「是呀!我是新来的,专做坤生。你就是老板娘?」陈红上下打量着她,「你叫甚麽名字?」
「你别这麽没礼貌!」
「余华。」她打断管事的话,「我的名字。」
「余华?好名字。当作见面礼,这梅枝就送你吧!」
陈红将手上的梅枝递了出去,那树枝上头犹有几朵寒梅,她接过梅花枝,瞧陈红那张白净的脸笑得俊朗,心间蓦地一颤,低低答了声谢。
「不客气。那我先进去了,待会见。」
「待会?」
「是呀!等等唱《红梅记》,你还能在台上看到我呢!」
「余华?你在Ga0甚麽?怎麽这久才来?」刘京坐在位席上,见余华进门,粗声粗气地问道。
「刚刚在路上……」管事开口正要解释,却被余华以眼神示意莫要多说。
「方才来的时候,我的身子不大舒服,耽搁了会儿。」
「身T不舒服?不会是因为昨晚我多了几分力的缘故吧?」刘京睨了她一眼,语气轻蔑,「还真是娇弱,窑子里的姑娘可都b你耐C得多。」
余华不答,攅着梅枝安静入座。刘京的为人如何,她婚前就知道了,知道他好sE、风流却不懂得惜香怜玉,对外头的nV人如此,对自己的妻子亦然。关於刘京的传闻,余华还打听到一事,有道是刘京开戏院是方便与nV戏子g搭,瞧谁长得好看,他便千方百计把对方弄到手,腻了就丢。对刘京而言,天下nV人万千,扔了个破鞋,总还有双新鞋等他穿。
「对了,你手里拿着甚麽?」
「梅花。在外头捡的。」
「你不嫌脏啊?捡那个做甚麽?」
「不用你管。」她心头暗想,嘴上却道,「别说这个,戏要开演了。」
戏台上演员登场,锣鼓声下,演员踏着锣鼓点缓步出场,才子裴舜卿斯文温和,游湖Y咏。虽然隔着些距离,但余华认出台上的那人正是方才打过照面的陈红。陈红目光流转,见了手持梅枝的她,朝余华送去一个隐约的微笑。
「明窗净院无人到,月sE梅声清悄。岩洞锁烟深,风雨催花早。好趁韶华,放开怀抱,休负青春年少,幽谷发yAn晖,彩笔华藻……」
一折《红梅记》的〈泛湖〉让余华听得入神,陈红的唱功好,崑曲的水磨调子透过她的声嗓唱出,竟似江南烟雨,声声留人醉。陈红的每个眼神都像g去了她的魂魄,她的心脏跳得厉害,折给了台上的裴舜卿。
《红梅记》的故事她是知道的,李慧娘在湖边偶遇裴舜卿,叹了句「美哉一少年」,谁知其夫贾似道妒心大起,杀了李慧娘泄恨,而後又想谋害裴舜卿,千钧一发之际,李慧娘的鬼魂显现救裴郎脱险,使他後来能与nV主角卢昭容共结姻缘。
余华揪着那枝梅,蓦地想起《红梅记》的剧情,在明代周朝俊的版本里,男nV主角不正是折梅定情的吗?思及此,她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梅枝了。
正入迷,一旁刘京的话语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咦?台上演裴郎的是谁啊?」
「是陈红啊!刘老板你忘啦?上回在富贵戏院看了她的戏,你觉得她唱得好,又生得好看,就重金把她挖来了。」
「喔?是吗?」
男人危险地眯起眼睛,余华心里的警钟大响。
「老板,要是你看得喜欢,不如等她下戏,我就把她送去你那儿,如何?」
「不行!」余华急急开口,一双眼瞪着他,「我不允。」
「凭甚麽?」他斜眼睨着她,「你不是身T不舒服吗?今晚用不上你,你可以好好休息,不是很好吗?」
「凭……凭我是你妻子。」
「妻子又怎麽了?这年头哪个男人只有一个nV人的?」刘京冷哼,转头对管事言道,「等她下戏,把她送到我宅子。」
「是!」管事答道,匆匆离席,到後台交代去了。
「话又说回来,以前我玩nV人,你都闷不吭声的,今天怎麽吃了这麽大的醋?」
余华咬着唇,默不作声,捉着梅枝的手益发得紧。
杯中的茶水DaNYAn,映出她Y郁的神sE。
余华望着自己的倒影,镜中的她面sE憔悴。
回到她与刘京的居所,因着进到室内的缘故,她身上那件高领棉袄已经脱下来了,失去衣物的遮掩,她颈上的瘀紫伤痕便显了出来,那瘀青盘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那是昨夜刘京对她动粗时所留下的。
其实不光是这个瘀青,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口,这麽多年来,刘京在她的身子上印下不少新痕旧伤,她不敢对外人说,遮遮掩掩就怕别人知道了家丑。自婚後以来,余华甚麽都忍了,唯独这次,她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陈红受难。
说也奇怪,今天分明是第一次见过陈红,她却觉得那人像是从她心底化出来似的,那般熟稔,讨她喜欢。或许,世人所说的一见锺情便是如此?余华伸手轻抚着放在梳妆台上的梅枝,她想,陈红是开在她命中寒冬的一株梅,YAn甚美甚,她今生见了一回她,听她唱了一回戏,也算值了。
寒梅盛放如斯,不该就这麽凋零的。
余华看向男人,他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距离管事与他约的时间只剩一刻钟了,再过一会儿,陈红就会来此,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落入他的毒手。
为救心Ai之人,她势必得做一回李慧娘。
眼眸微暗,她从茶几上m0了把水果刀,放轻步伐走向熟睡着的那人。
刀刃高举,银光闪落。
「梅红一点是情根见,背东风不禁的香魂暗缠。今愿的岁岁梅花开到眼。落拓江湖二十年,闲愁闲闷过花前。且将一片丈丈气,散作绮罗丛裹言。」
一出《红梅记》唱罢,迎来掌声四起,陈红歛下眸子,谢了幕,明知台下不会有拿着梅花枝的nV子守着她,她仍下意识地在人海茫茫中寻她。
那年管事要她去老板家里,她想着能见到余华,没多想就应下了。但那日她却没能见到她,陈红在刘宅大门前被警察拦下,他们说余华弑夫,被拘捕候审,刘宅是案发现场,外人不得进入。
自那之後,她便没有再见过余华。几年过去,她仍旧没能明白余华的动机是甚麽。没了余华,她还是照常唱《红梅记》,只是演着、演着,脑海里总会想起她。
陈红在後台卸妆更衣,耳边不经意听见其他戏子的碎语。
「你听说了吗?前几天,那个弑夫的狠妻好像在刑场被枪决了,好多人去看呢!他们都说要看那nV人长得甚麽样子。」
「你是说刘老板的案子?哎呀!我倒觉得那nV人弑夫,这一刀下去真是杀得好呀!」
「咦?这话怎讲?」
「你不知道,那刘老板利用权势JW了多少他戏院里的戏子呀!他要是没Si,我看呀!肯定还有更多戏子受害!」
「若真是如此,那nV人反倒是做了好事。」
「唉!这天底下,好人也不一定有好下场。就是可惜了她一条命。」
「对了,我还听说,那人临Si之际,手中还紧握一枝凋零的梅呢……」
话声渐远,镜中陈红的俊扮妆容被泪糊得厉害,心间隐隐有几分了然。
「俺则道你将云做雨尽今生Ai,那加你妆妖作鬼了前生债。」她启唇低喃,声嗓颤颤,「听你的言,都是小生累及於你。怎把个婵娟活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