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的光线在黑暗中显得刺目,江筱芳从腰後拿出一枚闪光手榴弹,食指扣在安全cHa梢上,静静等待脚步声b近。步伐略显沉重,不断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显然对方身上背的火力是不容小觑。
张如勋不安地看了一眼江筱芳,她早已闭起眼睛,屏气凝神地默读秒数。
猛不防地,对方像查觉了不对劲停下脚步。他们肩上配置的军用无线对讲机传出杂音,一连串听似暗号的对话让江筱芳不自觉地竖起耳朵,紧接着那五名武装警卫立即掉头迅速赶往驰援。
张如勋与江筱芳互看了一眼,心底大概有个底。
是陈杉。
等脚步声远去以後,江筱芳随即把闪光手榴弹扣回腰侧,轻巧地推门而出。低船舱的交谊厅一片空荡,仅剩四、五张散乱的沙发,张如勋不敢吭声,甚至连呼x1都十足警戒。他指了指对面方向的走廊,也就是敌人离去的方向,示意江筱芳继续往前行。
因为空调失去作用,呼x1越发困难与混浊,江筱芳忍不住掩鼻,尽速离开此地来到另一侧楼梯旁,因为左右两侧船舱使用不同的空调系统,因此该处的通风口尚未被浓烟占据。
空调管道大致可为横向与直向两种运作方式,通常隐藏在天花板之上,并且穿透各楼层供应空气对流之需求。铝制的通风管道宽度不大,唯独横向结构脆弱无法承重,两人当然不可能像电影演的那样从通风口爬两三百公尺长的路程,只有在垂直穿过楼层具有结构力、通风管道专用的管道间才可能承重。
隐藏在墙内的垂直管道间直通过好几个楼层,在攀爬时他们必须留心脚下以免失足坠落。
「垂直往上爬,」张如勋指着上面的通风口说:「爬七层楼以後抵达四楼的室内了望台,会看到较大的横向通风口,因为寰宇套房位於最高楼层,所以我们要抵达四楼以後,要再换另外一个垂直管道间继续往上爬。」
江筱芳拖来单人沙发,踩上一脚,顶开空调出风口的隔栅,轻巧地蹬上天花板的通风管道,此处正好可接通垂直的管道间。
换张如勋,他先将手枪递给江筱芳,江筱芳看了手枪一眼反而苦笑:「你没开保险,怎麽开枪?」
张如勋神情略为尴尬,二话不说跟着跳上通风管道,还让江筱芳拉了一把。
通风口十分狭窄,江筱芳尚可灵巧地爬行,张如勋就不太行。无法流动的空气让管道间内异常闷热,横向爬行一点距离立即接通垂直的管道。通风管道是由铝制方管像竹节一样一节一节组合而成,他们踩着凸起的连结点,慢慢地往上爬,虽然平常有运动的习惯,但张如勋还是爬得满身大汗。
由於邮轮空间有限,船舱在空间设计上必须考量最高利用度,一个楼层大约三百公分左右,除非遇上需要挑高的大厅空间,否则几个楼层而言,对他们来说很快就能抵达。
越往上爬,除了震耳yu聋的警示声以外,几乎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抵达四楼以後,江筱芳先从通风口左右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敌军以後才踹下出风口的隔栅,直接跳落地面。
四楼是一座环形设计的室内了望台,往外望去是横跨一至十三层楼的大型挑高中庭。
从了望台往下瞧,底下是人工种植的热带雨林公园,还设置有大型落水瀑布,两侧则是各式各类的商场与赌场,沿着两侧楼层往上探,上方是星空玻璃天井,而最接近天空的置高点便是十三楼寰宇套房。
原本该是美轮美奂的星空了望台,此时此刻一片漆黑,星斗布满夜空,足见一簇焰火在夜空燃烧,狼烟般的黑烟冉冉上升。人类的呐喊、狂躁、哭喊,所有声音一瞬间蜂拥而上,这艘船上的无论男nV老少皆聚集在甲板上等待救援。一贯的机械X逃生宣导回荡在空旷的天井区,就像是无情的逃命倒数计时。
轰地一声,白炽光照亮了天空,天井上方的玻璃罩跟着憾动。
「闪光手榴弹?!」江筱芳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是陈杉!」张如勋从了望台往下望,指着底下漆黑的雨林大喊。
阔叶的雨林叶遮挡了视线,丛林间枪响不断,这是绝佳的隐匿空间,如豹子般蛰伏於黑暗再将敌军一一猎杀。子弹在黑暗中连发S出赤sE灿光,敌人非常多,几乎是包围的姿态。陈杉移动的速度极快,利用手榴弹与枪械远攻造成敌人失去战斗能力,近战时则利用战术刀制服敌人行动。
江筱芳二话不说立即朝人多的地方扔闪光手榴弹:「——陈杉!小心了!」
金属清脆声敲击地面,微型收音器也同步接收到这个声音,另一头的陈杉不可置信地大喊:你们走错方向了!
砰地一阵巨响,强烈闪光伴随音波几乎快震裂耳膜。江筱芳朝天井下方开枪,突袭型卡宾枪热弹连发,然而敌人一下就发现她的存在,另一组人马很快就往楼梯上跑。
张如勋!陈杉气急败坏地喊:快往上走!
「不行!敌人太多!」江筱芳咬牙说:「我跟陈杉引开他们的行动,张如勋你先走!」
江筱芳!陈杉咬着牙,慌忙之中大喊:张如勋你们快走!
烟硝四起,子弹一排排地打在围墙上碎出粉尘、贯穿了天井玻璃,在夜空画出一道道橘sE光芒。江筱芳伏低身T躲避攻击,沿着围墙奔跑抵达另外一侧,朝楼梯口再扔一颗闪光手榴弹。
「……你们。」张如勋如脚下生根愣在原地,他无法义无反顾地离开他们。
「快离开这里!」江筱芳朝下方跪姿S击,M93R连发威力十分强大,暂时压制了敌人的行动。
张如勋!快走!伴随着从无间断的枪响,陈杉在另一头怒吼:————不要扯我的後腿!
等张如勋回过神,他的身T早已经做出反应踏上通往十三楼的阶梯。富丽堂皇的华美楼梯只剩黑暗,大面玻璃窗反S海波的璀璨,枪响不断,张如勋拼命狂奔。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帮不上忙,只能泄恨般地奔跑,疯狂、愤怒、叫嚣、痛苦所有情绪一GU脑地往上窜!
张如勋发了狂似地一路往上,伴随着爆炸声与钢铁扭曲的低鸣,船身再度倾斜,整艘船都在憾动!他急忙扣紧扶手,稳住身T以後继续向上奔跑。
敌人全数集中在下方楼层迎战,一路上张如勋没有遇见半个人,地毯上如冰的夜sE成了引路的光明,枪响构成了心跳声,重重地锤击心头。他气喘吁吁地往上爬,抵达最後一个楼层时,已是浑身热汗、心跳如擂,他缓了缓呼x1,擦掉流入眼睛的汗水。
这艘顶级邮轮的最高楼层只有一间寰宇套房。
张如勋打开门扉紧掩的红木门。迎面而来的是大面落地窗。
许密云站在玻璃窗前方,正对黑墨般的海浪与晦暗不明的夜sE,他像是在此地等待已久,也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一切。他的四周放着八台监控萤幕,多角度的夜视监视器正对着陈杉,萤幕上的他正无声地开枪奋战,四处躲避敌袭。
除此之外还有套房内还有六名持枪的武装警卫,罗信行与艾莲也在一旁。
「不急着逃亡反而往这里来,」许密云轻轻转过半身,微笑说:「是因为这个nV人吗?」
一旁的罗信行抓着曾佳妍的头发,将她推出一步之外。nV人消瘦许多,一身宽松的长袖洋装更显单薄。一时间张如勋认不出来,她的双唇像枯乾裂尽的大地,深黑的眼窝藏着不安的眼珠子,曾佳妍开始不断急促喘气,放声尖叫,像只受惊吓的小鸟扑翅想挣脱掌控。
曾佳妍的状况b想像中的更加令人恐惧,张如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与印象中的样貌实在是差太远。
许密云裂开嘴角,露出森然的牙:「这麽想带走曾佳妍,多半不是因为你的执着,八成是因为这一切都与她有关,对吧?告诉你个秘密,我跟本不知道夏逢生的线人是谁。究竟是你?还是艾莲?还是谁呢?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猜了很多种版本,然後一一等你验证。」
原来如此,张如勋忍不住握紧拳头,许密云只是把所有关键拽在手里,犹如俯瞰沙盘的上帝,观看众生的一举一动揣测其结局。
曾佳妍扭曲面容开始痛哭失声,她不断挣扎,嘴里念着听不清楚的嚅喃,JiNg神呈现混乱状态。罗信行立即揪住她的手腕将她摔向张如勋的脚边。
「我问你一件事情。」张如勋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说:「这麽做好玩吗?」
许密云笑了笑:「你不要来质问我这些,该看看你自己的处境。你很清楚惹毛我是什麽下场。」
曾佳妍匍匐在地上哭泣,细瘦的手腕布满被綑绑过的青痕。监控萤幕上敌军不断增援,陈杉脚上的伤让他行动略显吃力,陈杉抛下冲锋枪改换上警备用的M92,但是——单发手枪抵挡不了太久。
无论是金钱还是人脉,许密云掌握太多的资源,在资源不对等的情况下,张如勋想赢实在是太困难。窗外的海面波光粼粼,洁白的月sE垄罩在曾佳妍单薄的肩上更显脆弱无b。太过理X的分析剥夺了张如勋的信念,敲碎了无药可救的幼稚。
张如勋哑然失笑,绝望感逐渐覆盖他的思绪:「跟你说件小事,无论是贩毒还是走私,抑或是掩盖金流、掏空一间公司,对我来说都很简单。但是——我不想。」
「那又怎样。」
八组萤幕在闪光弹的影响下瞬间一片苍白,几秒过後又正常运作,隐匿在雨林丛中的陈杉从腰後cH0U出止痛针剂猛力腿上扎,并且迅速地换下弹匣起身应战。那道枪伤并不是不严重,陈杉也绝非异於常人,他只是不断地利用止痛针止痛,Si命y撑着自己,就看这场恶战能撑到何时。他想起了挂在江力家中的那幅画,那幅蓝底的画中盛开着YAn红的罂粟花,曾经是陈杉认真而安详的侧颜,用画笔琢磨着画布里的一小片宁静。罂粟花底下是夏逢生的照片,俊帅的男人搂着陈杉与江筱芳的肩膀,笑得灿烂无b。他们三个人分别踏上了不同的路,又因已逝的英魂而聚首,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握紧的拳头跟着松懈,却又心有不甘地发抖,张如勋歛下眼神,缓缓地开口:「除非你放过他们。」
许密云挑眉,戏谑说:「这时候才讨饶未免也太慢了。」
「你会需要我。」
张如勋的视线一一扫视过现场所有人。许密云、罗信行,还有艾莲。无情的、嘲弄的人,艾莲的妆已经花了,惶恐的眼神充满了痛楚。最後是曾佳妍,她把自己缩得很小,不断发抖,纠结虯髯的长发半遮掩着青白的脸庞。
她只是想逃出名为价值的掌控。却依旧无力挣脱,无法与这庞大的漩涡抵抗。
萤幕宛如默剧般播送各式画面,陈杉左肩上擦过一枪,他拿出止痛针麻痹自己的R0UT,继续奋战、继续抵抗。江筱芳躲在墙下,扔了颗闪光手榴弹,她无法掩护陈杉了,身上的早就快用尽,只能不断逃窜。
「曾善之以前说过,」张如勋直视着无声的萤光幕:「他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到。可是他不喜欢我没目标,说我无所yUwaNg只想追求单纯的生活,认为我心软成不了大器。那是因为我太清楚曾善之做的每一件事情,对我来说,这些事情很简单,只要我闭上眼,忘记每个人的模样,就能办到。」
许密云双手环x,饶有兴味地g起嘴角。
「只要你放过他们。」
张如勋轻轻地说,一GU难以名状的沉痛涌上喉头,他笑了一下:「还有曾佳妍,」他知道曾佳妍想要什麽,这麽久以来,她渴求的是什麽,他很清楚。「请许先生,放过曾佳妍,让她过她想要日子,不要再去打扰她……你想要我做什麽,我都可以办到。」
许密云挑眉,继而纵声大笑。
低楼层传来的隐约枪响就像是这场悲剧的结局。
许密云杵着下颚思索,脚步轻挪,愉快得不得了。最後他停在张如勋面前,双手捏着曾佳妍的肩膀将她提起,曾佳妍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弓起肩膀无力地任由许密云摆弄。
「曾善之下的一步好棋,让你输得太过彻底,」许密云摇晃着曾佳妍的肩膀,充满了满足的快意:「曾善之让你们交往是希望把你培养成他的武器,可惜你不是块玩游戏的料子,曾善之只好把你抓在身边,万一出事了还有人可以当代罪羔羊,因为这只羊必须够明了公司的运作,具备有罪证确凿的条件——更必要时还能当替Si鬼,就跟杜允珖一样。可惜曾善之输给了野心,他自以为掌握了我的命脉就想呼风唤雨,还为了投诚把你踢开,将曾佳妍送给我——曾善之太愚蠢了,这些小动作我全看在眼里,他只不过是我随时可取代的棋子罢了。」
张如勋垂下脑袋,他早就明白,但是他动弹不得。许密云继而冷笑起:「我还以为,你大费周章想跟我玩游戏会给我什麽惊喜,结果没想到,你b曾善之更不堪一击——你的游戏还没开始,就先输掉了。」
无论如何,面对人命张如勋毫无招架之力。许密云像一条Y险的蛇,紧紧地缠绕在曾佳妍身上。艾莲流满了泪水,罗信行看她那个样子鄙夷地笑了声,他招招手,两侧的武装警备立即撤下,八台萤幕随即被切断,黑sE屏幕只剩张如勋可悲的影子,再也无法知晓陈杉的一切。
曾佳妍的乱发掩盖了她瘦小苍白的脸庞,泪痕未乾,空洞的双眼只能直直地瞪视张如勋。
张如勋从她的双眸中彷佛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苦涩一笑,动了动唇,缓缓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一瞬间,曾佳妍,朱唇微启,似乎也重复了的字。
对不起。
曾佳妍嫣然笑起,恍然如梦,张如勋还没反应过来,只瞧见她从袖口中溜出一把细小的凿冰锥,那动作既轻柔又缓慢,像飘起来似地,转身就刺入许密云的脖子。
一切皆是那麽地让人毫无预料,曾佳妍像捏着许密云的颈项,温柔地朝他微笑。许密云还没清楚眼前的突发状况,眼睁睁地看着曾佳妍,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迅速地刺穿他的脖子,片刻鲜血如泉涌,染红了他的西装。
罗信行爆出崩溃怒吼,拿起手枪对准曾佳妍的脑袋。张如勋快罗信行一步,抓住枪口直接朝他脸部重重地送上一拳,手枪掉落在地,艾莲立即夺枪指着罗信行,浑身不断发抖。
许密云滑脱束缚,错愕地跪在地上,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瞪着喷洒在地上的鲜血,不断开阖的双唇亟yu想x1取空气,宛如离水的金鱼大口呼x1又慢慢地窒息。
「——哥!哥哥!」罗信行惊慌失措,他完全不敢碰血流如注的许密云,只能看着他呕着血丝挣扎。
浓厚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许密云咳了声,动脉血Ye从指缝中喷出,他呕哑了几句听不清楚的话,喉咙受伤太重,反而从嘴里涌出了血。濒Si之际,许密云的双目发红,既恐惧又愤怒地瞪着曾佳妍,然而没几秒他便丧失力气,缓缓地软下身子,愕然的眼神渐渐地失去生命光芒。
「救命、救命——!」罗信行惊骇地爬离染血的地毯,吓得无所适从:「谁来救我!怎办!怎麽办!他Si了我该怎麽办!」
曾佳妍跪在地上,张如勋立即抓着她的肩膀检查有无受伤,血Ye染红了她的半边脸颊与白sE洋装。罗信行不断哭喊,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浑身发抖不敢靠近许密云的屍T,只能哭着叫旁边的艾莲救救许密云。
「佳妍!」张如勋摇了摇曾佳妍,与她四目对视。
躯壳不再颤抖,曾佳妍彷佛灵魂回归,双眸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满是鲜血的双手想抚上张如勋的脸庞,失笑的唇轻声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