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盯着眼前这个自带古装滤镜的男人。
脑袋里唯一跑出来的两个字是——
完、蛋。
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小步，背碰上冰冷的木柱。
灯笼晃了一下，火光也跟着晃，
把那男人的轮廓照得时明时暗。
她小声嘀咕：
「……这个梦也太有预算了吧。」
男人听见了，眉心微微一皱。
「梦？」
他走近一步，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沐儿，你又忘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线很轻，
不像责怪，
更像是习惯了她会说一些奇怪的话。
苏沐整个人僵住。
——沐儿。
又是这个名字。
她吞了吞口水，盯着他看了几秒，
试探X地问：
「那个……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男人愣了一下，
眼里掠过一瞬间非常轻微的错愕。
那种眼神，就像有人在熟悉的家里突然说「请问我住哪一间」。
他看着她，低声重复：
「认识很久了吗？」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
风从屋檐边吹过，
灯笼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然後，他像是做了个决定似的，
嘴角微微g起一个淡淡的笑。
「算久。」
他说，「久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问这句话。」
苏沐：「……？」
她整个人都糊成一团。
这是什麽意思？
是她在这个「梦」里还有前情提要，
但她本人被跳关了吗？
她忍不住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衣服——
长裙真的有重量，
指尖滑过绣纹的时候，
能感觉到每一针每一线。
这根本不像梦。
她深x1一口气，
决定先让自己冷静一点，
於是她挤出一个非常尴尬的微笑：
「那个……不好意思，我最近……记X不太好。」
男人看着她，眼神变得很柔。
「无妨。」
他把灯笼往她这边抬高一点，「你每次从梦里走出来，都会看起来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是怎样？」
「像被人从很深的地方推了一把，还没站稳。」
她愣了愣。
这句话莫名让她x口一紧，
好像真有人在她意识的深处推了一下，
把她从某个地方甩出来。
男人见她不说话，
退後半步，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回房吧。」
他说，「夜里风大。」
苏沐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
犹豫了一秒。
她头脑里浮现各种荒谬的念头：
例如「这要不要握」、「握下去会不会触发什麽剧情」、「我会不会直接升级成古代人妻」之类的。
最後，她非常小心翼翼地——
用两根手指头，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手掌温温的，
不像幻想的温度，
而是真实皮肤才会有的那种暖意。
她的心跳完全没办法装镇定：
……这真的太真了。
他带着她穿过一小段廊道。
脚下青石板略微泛cHa0，
屋檐滴着一点水，
远处还能隐约听见虫鸣。
这些细节全部都在提醒她——
这里，不是她那间墙壁斑驳的小套房。
没走多久，他在一扇木门前停下。
门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
上面刻着两个字——
【沐房】
字迹清秀好看，
像某人很认真刻上去的。
「你的房。」
言玉她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开口解释，
语气里没有半点戏谑，
就像这件事理所当然。
苏沐盯着那个牌子，
心里一整个「？？？」
——我的房？
——我的谁的房？
——我为什麽在这里有房？
她本来想继续问，
喉咙却突然有点乾。
她试着吞了吞口水。
「那个……」
话刚开口，
门就被他替她推开了。
房里点着一盏油灯。
桌上有摺好的帕子，
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窗边放着一只小小的陶杯，里头有半杯凉掉的茶。
所有东西都带着一种「有人一直在这里生活」的感觉。
不像临时布景，
反而像她真的在这里住了很久。
言玉看她站在门口不动，
转头问：
「怎麽了？」
「……你说我平常，都住这里？」
「嗯。」
他不加思索地点头。
「那……」
她纠结了几秒，「那我平常，是什麽样子？」
这问题问出口的瞬间，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
言玉微微一愣，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沉默几秒後，他开口：
「你平常也会这样皱眉。」
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微皱起的眉心，「想很多，怕很多。」
苏沐：「……」
「但遇到别人的时候，又很会笑。」
他顿了顿，「像在告诉大家你很好一样。」
她被这句话说得莫名心虚，
莫名心酸。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
很少出现在她跟别人的相处里。
因为她一直以为，
那些「藏起来的小情绪」
只有自己才知道。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左右各一个鞋子颜sE的场景已经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系得绷紧的布鞋。
不合她的风格。
却似乎也穿了很久。
言玉见她沉默，
也没有追问，只是说：
「你先休息吧。」
「醒来之後，如果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梦……」
他顿了一下，
声音b刚刚更轻了一点：
「我们再慢慢说。」
苏沐抬头看他。
油灯的光在他眼里落下一圈柔亮，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真实，又好像有一部分隐在光影之外。
「那你呢？」她忍不住问，「你要去哪？」
「就在外头。」
「外头？」她眨眨眼，「你不睡觉的吗？」
他眼神里掠过一丝笑意。
「我睡得b你少。」
他说，「但看着你睡着，我b较安心。」
这句话让苏沐的耳朵开始发热。
她突然觉得这个梦有点危险。
危险的不是环境，
而是——
这里的人，对她好像都太熟悉了。
熟悉过头。
她y着头皮点点头：「那……好吧。」
言玉替她把门拉上，只留一道缝隙。
灯光从缝隙里洒出来，把地板照出一小条亮。
苏沐坐在榻边，好一会儿都没动。
她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脸。
——好，苏沐，我们来做测验。
如果真的是梦，
那她现在睡过去，再醒来就是早上，
像平常那样醒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不是梦……
她没再往下想。
只是一点一点往枕头倒，
把自己缩进被褥里。
被子有晒过太yAn的味道。
不是她熟悉的洗衣JiNg香，
而是单纯的布料被风吹过的气味。
风从窗缝吹进来，
带着远处树叶轻碰的声音。
她的意识慢慢往下沉，
在最後一段模糊里，她隐约听见——
有人在门外，很轻地说了一句：
「晚安，沐儿。」
再度醒来，是一阵刺耳的闹钟声。
「哔——哔——哔——」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一头撞上墙。
「痛痛痛痛痛——！」
熟悉的墙皮粉末从头顶上掉下一点。
熟悉的廉价窗帘在风里晃。
熟悉的书桌、熟悉的零食袋、熟悉的乱七八糟。
她愣了三秒，
整个人像被暂停。
——她回来了？
她下意识低头看。
宽松Ｔ恤、短K、乱七八糟的棉被。
脚边是昨天没丢的袜子。
旁边的手机还亮着未关的闹钟。
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好痛。」
痛感非常确定。
她沉默地关掉闹钟，
一整个人呆坐在床上。
是梦？
刚刚那一切……
只是梦？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
走到浴室里洗脸。
冷水拍在脸上的瞬间，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乱发、眼神发直的自己，
忍不住小声说：
「你没事。
你只是压力有点大。
梦到古装剧很正常。」
说完，她深x1一口气，
伸手去拿毛巾擦脸。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的手腕。
然後，她僵住了。
手腕内侧——
皮肤上清清楚楚地，
有一道红痕。
不是刚刚撞到墙那种。
是被人抓过的形状，
细细的一圈，
颜sE不深，却绝对不是没有。
她盯着那道痕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手机在房间里震动了两下。
【韩祈森】
：早安。
：今天记得吃早餐。
她捧着手机，
下意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最後，只回了两个字：
【苏沐】
：好哦。
讯息送出，她却没像平常那样笑起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指尖轻轻去碰那道红痕。
很轻。
却还是痛。
她喉咙有点紧，
小声说：
「那如果……不是梦呢？」
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早上yAn光从窗缝里挤进来，
把那条红痕照得更显眼。
她突然有预感——
这不会是最後一次。
她还会再回去那个庭院。
再见到那个叫她「沐儿」的男人。
而她现在的平凡生活，
也许，很快就不平凡了。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