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3日星期日小雨
六点三十分,迷糊中听见闹铃刚响两声又停了。然后,他的一只手照旧从后面、从脖下伸过来,用力将我往后搂过去。另一只手从腰后伸过来,贴在我的小腹那儿轻轻的揉捏着。
我懒洋洋地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嘟囔:“再睡一会儿。”
他没吭声,只是把我往胸口拢了拢,下巴搁在我头顶,像抱一个大抱枕。
雨声淅淅沥沥,我们谁都没再动,一起迷糊着。
七点二十,闹钟再次响起,他起床去刷牙。
我迷迷糊糊听见卫生间水声停了,他忽然“嘶”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疼。
我一下子清醒,披了外套走过去。他站在洗手台前,龇牙咧嘴的,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了?”我赶忙问。
他含糊地说:“右边有颗牙……应该是牙龈萎缩了,露了牙根,刚喝一小口冷水,一下子就酸得要命。”我心里咯噔一下,凑过去让他张开嘴。
他听话地啊——把嘴张大,我踮脚看,尽管有手机的灯光照射,满嘴的牙膏泡沫,啥也看不清楚,而且我也不懂牙科,只觉得看着怪心疼的。
“疼吗?严重吗?”我急得连声音都高了。
他往后仰了仰头,避开我手机的灯光,含糊地说:“疼是真疼,但还能忍……”话没说完,他忽然低头,趁我离得近,直接把我亲了一嘴,牙膏的薄荷味一下子全糊我嘴唇上。我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拍他胳膊:“牙疼还耍流氓!”
他一脸坏笑,吐掉泡沫,漱了口,才说:“看见你担心,觉得很幸福,我就忍不住。”
我拿毛巾给他擦嘴角的水珠,语气却认真:“这个周末去牙科医院。我陪你去,挂个专家号,找有经验的医生看看。”
他“嗯”了一声,很听话地点头,又补了一句:“那你得牵着我手,因为我怕疼,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害怕。”
我故意板着脸:“怕疼就别老吃冰淇淋、喝冰啤酒。”
他笑着凑过来蹭我鼻尖:“好,都听你的,不吃冰的、带刺激性的。”
我回到床上,半躺半靠在床头,用手机预约了周六上午最熟悉的那位张医生,手轻、人也耐心。
挂好号,我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洗完脸也回来了,爬上床,像一只大猫似的钻进我怀里,脑袋直接贴在我胸口,隔着薄薄的睡衣,脸颊贴着我的皮肤,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我低头看他,忍不住把手放进他头发里,轻轻地揉,理一理他的短发,又捏捏他的耳垂,再捏捏他的脸蛋。
他的头发比小时候粗硬了,手感却还是那么熟悉。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飘得很远。
我记起他曾经发高烧,额头烫得像火炭,也是这样把头埋在我怀里,哼哼唧唧不肯吃药;
也记起他曾经打完疫苗手臂疼,也是这样赖在我身上,一句话不说,就想让我摸摸头。
那时候我总想,等他长大了,身体结实了,头疼脑热就会少很多,我就不用这么牵肠挂肚了。
可现在他二十岁多了,参加工作了,真的长大了。
我却发现,这份牵挂一点都没少。
只是从担心他发烧、担心他饿着、担心他被人欺负,
变成了担心他牙疼、担心他熬夜、担心他不会照顾自己。
他大概感觉到我在走神,脸在我胸口蹭了蹭,声音闷闷地传上来:
“想什么呢?”
我低头亲了亲他发顶,声音很轻:“想你小时候。”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我的腰,更紧了些。
雨还在下,壁灯的光暖暖地罩在我们身上。
我继续一下一下地摸他的头发,像摸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也像摸一个我愿意用余生都去牵挂的男人。
可现在才知道,这份牵挂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细。
正出神,他忽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臂,轻轻往下一拉。
我顺着他的力道往下滑,眨眼间就和他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他盯着我,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可怜,又带着一点点坏:“我牙疼,你能补偿我点什么吗?”
我没说话,只是双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蹭过他眼角那几条细纹。
我们靠得很近,近到呼吸都缠在一起,近到只要谁先努一努嘴,就能亲到对方。
他先动了,嘴角轻轻往前。
我也往前。
四片嘴唇碰上的那一刻,很轻,很软,像怕碰碎什么,又像怕惊醒什么。
没有急切,只有很慢很慢的摩挲,像在确认:你还在,我也在,我们都好好的。
亲着亲着,他含糊地说了一句:“这比止痛药管用。”
雨还在下,灯还亮着。
牙疼还在,可我们都不疼了。
原来补偿从来都不是什么大礼物,就是这样,一个轻轻的、早安似的吻,
就够把所有的疼都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