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未被束起的墨色长发散落至盖斯小腹间,发梢随动作起伏时蹭起一阵痒意。盖斯虚捧着身下人的脸颊,身体伴随着酥麻的快意逐渐攀上高峰。他低喘两声,闭眼感受脑中刺痛如潮水退去。
简单洗漱过后,塞勒斯重新躺上床。他将散乱的头发拢至耳后,像只餍足的黑猫般轻飘飘趴上盖斯腰腹。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盖斯沟壑分明的腹肌。
忽然,塞勒斯停下了动作。他轻蹙墨眉,像是发现了什么般语气满含困惑:“这是……?”盖斯循声低头,发现对方指尖正落在他肩膀处的黑色疤痕上。
盖斯瞳孔一缩,脑海中率先浮现出一双满含坚决的金瞳。画面中黑血源源不断自少年受伤的臂膀淌下,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般,依旧紧握笼柱猛力刺向自己。
察觉塞勒斯望来探究的视线,盖斯面色平静地摇摇头,依旧沉默。塞勒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注视着盖斯双眼的宝石红瞳却像是能洞悉他的一切想法。
这件事不能让塞勒斯知道。盖斯的心中升起这一念头,于是便垂下眼睑不愿再与其对视。
“抬起眼睛看着我。”
发觉盖斯无动于衷后塞勒斯沉默一瞬,接着伸手捧起男人下颚,他没有用多大力气,却能让盖斯顺从的抬头看向他,“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赛勒斯眼眸中流露出的除了关心好像还有别的什么,盖斯没能看懂。
没有得到回应塞勒斯也不意外,他皱眉思索了会后反而宽慰道:“偶尔失手也没关系,但要小心别让自己受伤……接下来的时间你先休息一阵吧。”
“好。”鼻尖萦绕的香味让人放松,见他没有揪着不放,盖斯微微松懈的同时点头低声应允,态度是一如既往的顺从。
从塞勒斯房间走出去时门口已然候着几人。有些盖斯认识,有些却是生面孔,但他们看盖斯的眼神倒都透露着相同的不善和鄙夷。
盖斯能猜想到他们在想什么:公爵日理万机,和他厮混简直是在浪费时间。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塞勒斯为什么会愿意花时间和他鬼混,事实上这其中关窍连盖斯自己也想不明白。
只不过盖斯想不明白的事很多,而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就有着目前他最想得到的答案。
安置绯恩的地方是这家破旧旅馆里唯一一间采光不错的房间,推开门就能看见大片暖阳从落地窗透射进来。仰躺在大床上的人身穿纯白病服,黑色半长头发被扎成小辫落在发尾。
他侧脸面向窗边,似乎在看窗前的盆栽。听见推门声侧目,见是盖斯也没多大反应。
“怎么不直接杀了我。”直到盖斯走近到床前绯恩才缓缓开口。他的神情恹恹,声音有气无力,“伤我又救我是想做什么?”
“你……”盖斯停顿了一会,也跟着看向窗前的盆栽。那是株好养活的花草,盖斯忘了它的名字,“你身上有我想知道的问题。”
绯恩受伤的那只手臂被放置在长条形的治疗仪中,闻言他抬起另一只手臂横在面前,床头与腕间相连的链子便也随动作哗哗作响:“看来是非知道不可的事了。不过等你问完我还有命活吗?”
“……”
这倒是盖斯没想过的问题,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少年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大公的房间。如今人是救回来了,可……等他知道想要的答案后又该怎么处置他呢?
盖斯没有说话,只收回目光居高临下与床上身穿白色病服的囚犯对视。
那双金瞳比他在大公昏暗卧房里看到的要更亮了点,仿佛接触阳光让他和花草一样恢复了些生命力。
只不过对方的瞳中满是戒备,似乎在警惕着他的窥探。这让盖斯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因受伤而被迫隐忍蛰伏的野兽。一旦自己暴露出弱点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便会被他噬咬住咽喉。但盖斯无所畏惧,就这么淡漠的与其对视良久,最终还是绯恩撇开眼睛率先败下阵来,“想撬开我的嘴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这是盖斯为答案妥协后能给出的唯一承诺。
“好吧,”绯恩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松口,只是无谓的态度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相信:“我对你也挺好奇……那么,以不杀我为基础条件来进行三问三答吧。”少年最后说道。
盖斯没有异议,要对方真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等他来严刑逼供那才是让他为难,于是点头答应。
绯恩将靠枕竖起放置床头,慢慢开口:“你的手和那个…尾巴是怎么回事?”
虽然现在盖斯眼看和常人无异,但绯恩仍旧记得那晚轻易割断牢笼的手掌和让他手臂负伤的凶器。
盖斯实话实说:“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从他有意识起一直都有。盖斯在心里补充道。这么一条能随他驱使的尾巴,既是由他身体血液组成,那么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绯恩表情很是凝重:“你的故星是哪?”
“这里。”
“这里吗?那就奇怪了……”绯恩神情认真,看向盖斯时眼里流露着不信任,“那,第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坎奇特大公?”
“因为他该死。”盖斯对于这个问题对答如流。杀大公是因为塞勒斯想要大公的项上人头。至于塞勒斯为什么想要杀坎奇特?这就不是盖斯需要关心的事了。
轮到盖斯了。他的视线落回蓝白相间的治疗仪上,不自觉屈起手指,有些想再次看看黑血来证明那不是错觉的冲动,“你为什么会流黑血?”
绯恩望着盖斯,像是在猜测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沉默半响,并没从盖斯脸上看出玩笑之意,便躺向身后竖起的靠枕,妥协似地开口:“这很简单,我不是贺特莱登星人。我的故乡远在他星,那个星球上的人身体里都流淌黑血。”
这个答案对于盖斯来说有些意外,又像是冥冥之中早有预料,但对他仍旧有不小冲击: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就好像他从诞生开始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为什么他会和身边的人有所不同?不仅是身体结构、甚至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有差别……盖斯不是完全不曾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大多时候他沐浴在鲜血的洗礼下、沉溺在塞勒斯的温柔情网中;这些复杂的问题随着血液被冲洗、由着情欲去发泄,一遍遍被他抛之脑后。直到现在,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喂你,该不会是想反悔了吧?”绯恩看他抿唇半响没有说话,玩笑道。话虽说的随意,绯恩一双金瞳却是亮晶晶,眼也不眨的盯着盖斯,人如机警的黑猫一般暗暗紧绷起了身体。
绯恩见识过面前男人的可怕之处,那晚昏过去之前他是真以为男人那张冷峻的脸会是他生前最后看到的景象。直到再度睁眼醒来之后,那股窒息感带来的死亡阴影仍旧萦绕不散。
绯恩并非没有过濒死的体验,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般可怖。以至于身体再一见到男人时全然战栗起来。看似从容不紧不慢的态度已是他所能做的最大伪装。不能让敌人看穿他的恐惧,这无异于将弱点暴露人前。
盖斯没有回应他的话,脑袋里的刺痛又开始了。他抛出下一个,也是现下最关心的问题:“你的故乡在哪?”
绯恩沉默了一会,没有立即回答。
盖斯则在这片犹豫的静默和脑海愈发尖锐的刺痛中看懂了绯恩眼里藏着的担心。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由不得别人半分掺假。
手掌再度覆上那遍布指印的脖颈。盖斯忍着刺疼直视对方眼睛,黑沉沉的眼眸翻涌起墨色:“不要对我说谎。”冰冷语气中是赤裸的威胁,任谁也能知道其中后果是万万不能负担的。更可怕的是,直视盖斯遍布阴云的眼睛,会让人相信他仿佛真有可以辨别答案真伪的能力。
明明男人没有用力,可绯恩还是再度感受到了那股萦绕喉间的窒息感——直至难以忍受,才发觉是自己忘记了呼吸。
他猛然吐吸一口空气,再看向盖斯时那双黄金色的眼瞳头一回出现动摇,像是被威慑住般不自觉喃喃开口:“……维绯,以前它叫这个名字。”
“维……绯?”在吐出这两个字眼的瞬间,一股铺天盖地的眩晕摄住了盖斯。他眼前发昏,世界开始旋转。
“喂!你怎么了……?”身旁绯恩的话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到有些失真,又像浸泡在水里,耳鸣混着水声越来越响。
盖斯阖上眼睛,以手扶额,额间青筋随着牙关死咬而凸起。
“我需要你,盖斯……”几欲昏厥间一道嗓音如清泉般流入脑海,拯救了盖斯岌岌可危的神经。他趁着这短暂的清醒,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离开了那个旅店。
身后绯恩也许在叫他,也许没有。盖斯分辨不清,因为那恼人的嗡鸣伴着刺痛再度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