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龙与精灵[西幻] > 白塔囚笼6 他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人偶、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艾尔德里是在一片极致的柔软与温暖中苏醒的。

    意识回归的过程缓慢而粘稠,像是从万米深的海底挣扎着上浮。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塔卧室内那熟悉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华丽穹顶。

    没有疼痛。

    他动了动手指,又试着蜷缩了一下膝盖。那场持续了三天的、几乎将他撕裂的酷刑所带来的酸痛、红肿、乃至龙爪勒出的血痕……全都消失了,克伯洛斯用他的魔法将他的身体修复得完好如初。

    然而,这具看似完整的躯壳内部,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空洞。他的身体感觉不像是自己的,更像是一具被精心擦拭干净、重新摆放好的人偶。

    他的大脑……很沉。思维如同生了锈的齿轮,转动得异常艰难。

    那三天三夜的记忆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湿透了的毛毡盖住了,他能感觉到那片黑暗的存在,却又无力去触碰,甚至连“愤怒”这种情绪都变得迟钝起来。

    石门被推开,但声音很轻。

    克伯洛斯走了进来,他已经恢复了那副俊美无俦的类人形态,穿着一件舒适的、墨绿色的丝绸长袍。他端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

    他看到艾尔德里醒了,那双碧绿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近乎……温柔的笑意。

    “醒了,艾尔?”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低沉而充满磁性,仿佛那场在浴池中的狂暴兽行从未发生过。

    艾尔德里坐在床上,没有回答。

    他只是偏过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地、迟缓地转向了窗外那片永恒的浓雾。

    “你睡了整整五天。”

    克伯洛斯在床边坐下,那柔软的床垫因为他的体重而微微下陷。他用银勺舀起一勺粥,递到艾尔德里唇边,“你一定饿了。”

    艾尔德里没有躲闪,也没有张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张嘴,亲爱的。”

    克伯洛斯的声音依旧耐心,带着哄劝的意味。

    艾尔德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他那混沌的大脑仿佛才刚刚处理完这个简单的指令,然后,顺从地、机械地张开了嘴。

    克伯洛斯满意地将粥喂了进去。

    这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艾尔德里沉默地接受着克伯洛斯所有的照顾。

    克伯洛斯喂一口,他就吞咽一口。那动作是如此迟缓,仿佛他的灵魂还飘荡在白塔之外,只留下了一具空壳。

    “慢点,别呛到。”

    一勺略烫的粥让艾尔德里微微皱眉,克伯洛斯立刻体贴地吹了吹。

    当一点米汤从艾尔德里那还残存着一丝红肿痕迹的唇角溢出时,克伯洛斯便会用一块柔软的亚麻布,极其细致地、带着近乎怜爱的神情,为他轻轻擦去。

    艾尔德里没有任何反应。

    愤怒、厌恶、羞耻——所有鲜活的情感仿佛都被从他体内抽空。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不再像淬了毒的冰刃,而是像一片被遗弃的荒野,再也燃不起半点星火。

    克伯洛斯却爱极了他这个样子。

    一声低沉而温存的笑音自他喉间滚落,在寂静中清晰地荡开。

    他喂完了粥,却没有离开,反而将艾尔德里连同被子一起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亲爱的艾尔……”他用那覆着细密鳞片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艾尔德里那如霜雪般的银发,声音痴迷而贪婪,“你现在的样子……真美。”

    他吻着艾尔德里的额头,吻着他冰凉的、毫无反应的眼睫。

    他太爱这种感觉了——那只总是对着他露出尖锐利齿、随时准备用魔法从他身边逃离的、高傲的半精灵小妻子……

    如今终于安静地、完整地栖息于他的怀中,任由他的气息浸染,仿佛成了一件真正独属于他的珍宝。

    白塔的日子,自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近乎停滞的平静。

    克伯洛斯似乎真的开始扮演一个“伴侣”的角色。他解开了一切物理上的束缚,那些冰冷的银链、符文脚环,至于那枚“幻影锁环”,依旧被他留在艾尔德里的颈间,宝石却不再亮起光,就像是一个无害的装饰品。

    而艾尔德里,则维持着那种麻木一般的状态。

    他会坐在窗边,空洞地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荒野,一坐就是数个小时。他的神智是迟缓的,像一个所有的线都被剪断了的精美人偶。

    伯洛斯会端来食物,他就机械地张嘴。克伯洛斯牵着他的手,带他去藏书室,他就顺从地跟着。

    巨龙很享受这种全新的“日常”。

    他会花很长的时间,坐在壁炉前那张巨大的高背椅上,以他那俊美的人形姿态,将艾尔德里圈在自己的怀里,拿起一本精灵古代诗歌集,用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为他诵读。

    艾尔德里安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焦点,只是呆呆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克伯洛斯对艾尔德里的形象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那件沾染了泥土和血污的法师袍早已被他销毁。

    清晨,他打开那巨大的衣柜,里面挂满了由最上等的丝绸和由各种名贵异界生物为原材料制作成的织物所制成的华美长袍。

    大多是银白色,那是巨龙最偏爱他穿的颜色。

    “今天穿这件。”

    他会像宣布命令一样,拿起一件绣着紫金色星辰轨迹般符文的白色长袍。

    艾尔德里会迟缓地转过身,面对着他,然后,像一个人偶般,顺从地抬起双臂。

    克伯洛斯亲自为他穿衣。

    他的手指在系上艾尔德里胸前的繁复系带时,会故意用指尖那尚未完全隐化的、坚硬的鳞片边缘,轻轻刮擦过他胸前敏感的乳珠。

    “……”艾尔德里的身体会本能地颤抖一下,呼吸会有一瞬间的停滞。

    “真漂亮。”克伯洛斯退后一步,欣赏着他,然后用手指慢慢抚平艾尔德里肩上的褶皱。

    克伯洛斯对那头如月光织就的银发,有着超乎寻常的迷恋。

    每日清晨,在为艾尔德里换上他亲自挑选的华服之后,梳头,便成了一场固定且不容打扰的仪式。

    他会牵着艾尔德里,让他坐在梳妆台前那张铺着天鹅绒的软凳上,自己则立于其后。

    水晶镜中,映出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张是克伯洛斯俊美无俦、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与欣赏的脸;另一张,则是艾尔德里苍白、空洞,如同精致瓷偶般的容颜。

    他拿起那把由矮人工匠用秘银打造、缀着细小宝石的梳子,动作开始时,总是出乎意料的轻柔。他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纠缠的银丝,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丝绸,梳齿划过发丝,带起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的动作耐心而细致,似在保养一件稀世的珍宝。

    艾尔德里安静地坐着,任由那双覆着细密鳞片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冰凉的指腹偶尔会触碰到他敏感的头皮,带来一阵微弱的战栗。

    “别动。”克伯洛斯低语。

    然后,他开始梳理。

    发梳从发根一梳到底,顺滑如水。

    风室里散发的冷香与艾尔德里身上那玻璃般的清冷体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克伯洛斯沉醉的气息。

    他俯下身,将脸埋在那片银色的发瀑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艾尔德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透过镜子的反射,空洞地望着前方,然后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在这样诡异的平静中,艾尔德里几乎可以自由地去白塔内的大部分地方。

    只有一次,在漫长的走廊中徘徊时,艾尔德里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时间转向返回卧室的路。

    他的脚步在通往露天平台的拱门前犹豫了。

    那里,高塔之外,是呼啸的风与流动的、即使被浓雾遮蔽也依旧存在的天空。

    他站在那里,望着那扇门,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牵引。

    然后,他迈出了脚步。

    他的动作依旧迟缓,像一个梦游的人偶,他离那片天光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风声。

    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的石质门框的瞬间——

    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从他身后袭来!

    “呃!”

    克伯洛斯粗暴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狠狠地扯了回来!

    那张总是挂着温柔假面的脸,在此刻彻底撕裂了。克伯洛斯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两条冰冷的、致命的竖线,那里面再没有半分“怜爱”,只有那种冷酷而独裁的、属于巨龙的暴戾。

    他将艾尔德里狠狠地摁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想去哪里,艾尔?”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没有丝毫平日的温情。

    艾尔德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吓得浑身一僵。那股混沌的迷雾仿佛被这股杀意刺破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眸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活生生的、惊恐的情绪。他迟缓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克伯洛斯看着他那副受惊的、终于有了“反应”的模样,眼中的火焰反而烧得更旺。

    克伯洛斯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颈项,指尖摩挲着那个禁锢着他脖颈的项圈。但下一刻,那只手不受控制地猛然掐紧!

    “唔……!”

    艾尔德里被他掐得瞬间窒息,他本能地开始挣扎,双手徒劳地抓挠着那只如铁钳般的手臂。

    “嗬……嗬……”

    他呼吸不上来,脸颊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因为恐惧而猛然睁大,生理性的泪水涌了出来。

    他要死了……他真的……要被掐死了……

    就在艾尔德里眼前阵阵发黑,挣扎的力道都开始变弱的时候——

    那股力道又突然松开了。

    艾尔德里瘫软在墙上,拼命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还没来得及吸入第二口空气,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再次笼罩了他。克伯洛斯狂暴地吻上了他的唇!

    那不是吻。

    那是一场充满血腥味的、惩罚性的掠夺。克伯洛斯的舌头粗暴地撬开他的牙关,带着龙息的灼热,在他那刚刚因为窒息而变得敏感的口腔内疯狂扫荡。他啃咬着他的唇瓣,吸吮着他的舌尖,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空气、所有的反抗,全都吞噬殆尽。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艾尔德里再次因为缺氧,在他怀里彻底软成了一滩烂泥。

    克伯洛斯终于放开了他。

    他用拇指,抹去了艾尔德里唇角那被他咬破的血迹,然后……伸出舌尖,将那滴血舔舐干净。

    他那双碧绿的竖瞳,在做完这一切后,那股骇人的暴戾又缓缓退去。他又恢复了那种“温柔”的神情。

    “亲爱的,”他轻柔地抚摸着艾尔德里那张沾满泪水和唾液的脸,仿佛刚才那个掐着他脖子的暴君不是他一样。

    “吓到你了?”他拉起艾尔德里的手,亲吻着他的指尖,“真是不让人省心……露台边缘太危险了,风那么大,你会着凉的。万一你不小心掉下去……答应我,别再靠近那里,好吗?为了你的安全。”

    这番话表面是极致的关心,内里却是不容置疑的警告与威胁。

    艾尔德里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

    自那次之后,艾尔德里再也没有试图走向露台,就连窗边……都很少去了。

    ……

    克伯洛斯渐渐意识到,艾尔德里那副人偶般的状态,正在自愈。

    那场露台的惊吓,像一剂猛药,将艾尔德里那沉睡的灵魂唤醒了一部分。

    他不再是那个完全空洞的躯壳,他眼中的愤怒和恐惧,虽然转瞬即逝,但却真实存在。

    而巨龙发现,自己对那份“真实”,可耻地……上瘾了。

    他确实享受着此刻的艾尔德里——这具温顺的、任他摆布的躯体,可以随他亲吻、打扮、肆意占有。但正因他曾真切地品尝过更好的滋味,感受过那具身体在清醒抵抗时每一寸肌肉的紧绷与颤抖……眼前这具空洞的躯壳,便如同清水之于醇酒,虽能解渴,却再也无法带来那种令人颤栗的沉醉。

    他变得愈加贪婪。

    于是,他开始不厌其烦地尝试各种方式,想要逗起艾尔德里更多的情绪。

    他找来各种奇珍异宝,璀璨的宝石、会唱歌的水晶鸟、来自异界的、能编织出梦幻光影的织锦……他将这些东西堆在艾尔德里面前,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但艾尔德里只是淡淡地瞥一眼,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与路边的石子毫无区别。

    在用餐时,他故意提起一些可能触动艾尔德里记忆的话题,比如那些试图闯入白塔的冒险者、精灵的习俗、他记忆中日渐模糊的故乡风物,甚至是那些被埋藏在千年尘埃之下、早已成为缥缈传闻,而克伯洛斯本人却曾是亲历者甚至幕后推手的往事。

    他会像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董般,评价着某个人类氏族坚守的、在巨龙看来迂腐不堪的仪式,或者用一种怀念的口吻,描述起精灵之森某片在月光下会泛起银波的湖泊,细节详尽得仿佛昨日才亲眼见过;他将那些涉及王国更迭、英雄陨落的重大事件,如同品评一出拙劣的戏剧般娓娓道来。

    他将这些当做一个故事一样讲给他听,艾尔德里有时会因为某个词汇而眼神微动,但更多的时候,是毫无反应。

    收效甚微。

    直到克伯洛斯发现了一件事。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强行将艾尔德里圈在怀里,在藏书室看书。

    他看的是一本关于龙族谱系的历史,觉得无聊,便随手拿起一本关于塑能学派的魔法理论书。他刚一翻开,就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头看去。

    艾尔德里那双空洞的眼眸,那没有焦距的瞳孔,正……极其轻微地、迟缓地,跟着书上的那些符文移动。

    他立刻合上了书。

    然后他观察到,艾尔德里的视线,甚至还在那书本合上的地方……停留了两秒。

    克伯洛斯感到了一阵突然的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