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不厌其烦地拉着艾尔德里在书房里消磨大把时光。
克伯洛斯会将艾尔德里安置在铺着柔软绒垫的高背椅中,自己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有时,他则会更为随意地艾尔德里揽在身前,一同摊开那些以各种神秘文字书写的厚重典籍。
他教他龙语复杂而充满力量的音节,教他位面通识的古老地图册……这些浩瀚的知识,在克伯洛斯低沉的声音中,被不厌其烦地、一点点地铺陈在艾尔德里面前。
克伯洛斯开始痴迷于观察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他也不管艾尔德里是否能听懂,只是这样持续地、耐心地讲述着,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艾尔德里脸上。
当看到艾尔德里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他就知道刚才那个古精灵语符文的书写规则他没有理解,于是他会放慢语速,用更浅显的方式重新讲述一遍,甚至会用魔力在空中勾勒出简易的模型。
“你看这里,”他的手指点向一片混沌的星云,“这是‘机械境’,一个绝对守序的地方,所有的齿轮都在以固定的频率转动。很无聊,对吧?”他描述着那个齿轮构成的巨大城市。
他看到艾尔德里的眼神略微发直,焦点涣散,就知道他走神了。这时,克伯洛斯并不会恼怒,反而会体贴地停下,带他离开书房,去大厅里走走,或者只是抱着他,让他靠在壁炉前小憩片刻,唇贴上艾尔德里的耳尖,轻咬舔舐,让那处地方从雪白变得通红,直至他浑身发软,喘息不止。
那具单薄的身体会在这个过程中微微颤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仿佛被渐渐抽走,最终只能软软地靠在克伯洛斯坚实炽热的怀抱里。
这种观察与调整的游戏,让克伯洛斯乐此不疲。
某天他随手拿起了一本艾尔德里自己的、被关进白塔前带在身上的魔法笔记,那上面记载着一些基础的奥术理论。
“……真是简陋的能量模型。”克伯洛斯嘲弄地翻阅着,“你对‘防护系’的理解简直错得离谱。你以为‘法师护甲’只是在皮肤上覆盖一层力场吗?”
他正准备将这本幼稚的笔记丢进壁炉。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僵硬了一下。
克伯洛斯停下了动作。
“……”
他试探性地、用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继续念了下去:“真正的法师护甲,艾尔,不是覆盖,而是替换。是在用魔网的结构,暂时替换你皮肤原有的‘现实’……”
他看到艾尔德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那双空洞的、长久以来对外界毫无反应的冰蓝色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本笔记。那不再是空洞的凝视,那里面……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种冰冷的、近乎偏执的……“渴望”。渴望知识,渴望力量。
克伯洛斯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不再去管那些龙语或通识,故意挑出艾尔德里已掌握的法术理论,用他那远古巨龙的知识储备,居高临下地、一点点地修正艾尔德里那简陋的、人类水平的认知。
直到有一天,克伯洛斯正在为他讲解一段关于“连锁闪电”如何更高效地在复数目标间进行能量传导的艰涩理论。
“……所以,这个咒文的意思,不仅仅是跳跃,它还代表着能量的‘内敛’。你……”
艾尔德里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敲打在克伯洛斯的心上。
“你……教我一些魔法吧。”
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克伯洛斯脸上那惯常的、伪装一般挂着的温和笑容凝固了。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碧绿的竖瞳聚焦在艾尔德里脸上,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冰封的外表,直抵他灵魂的最深处。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
最终,克伯洛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艾尔德里熟悉的、带着一丝玩味与深意的笑容。
“好啊。”他回答道,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既然是我亲爱的、如此好学的小妻子想要学习的,我自然会倾囊相授。”
克伯洛斯履行了他的“诺言”。
艾尔德里那片如死水般的精神世界,仿佛终于找到了唯一的锚点。他开始痴迷地、近乎贪婪地吸收克伯洛斯教导的知识。
克伯洛斯教他如何用最少的魔力,在指尖点燃一簇最完美的火焰。
艾尔德里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重新映出了光。
他教他如何以纯粹的精神力牵引羽毛,在空中勾勒出完美的符文轨迹。
艾尔德里会不厌其烦地重复练习千百次,直到每一个弧度和转折都精准无误。
克伯洛斯清晰地观察到,艾尔德里“清醒”的时间正变得越来越长。然而,他并未等到期盼中的臣服。
艾尔德里只是将对魔法的偏执,当成了抵御他的新堡垒。在教学时,他会思考,会提问,甚至会因攻克难题而眼中闪过极细微的、属于求知者的光芒;可一旦魔力停歇,课程结束,那短暂的生机便会迅速消退,他立刻退回到那层更为坚韧、更为冰冷的壳中。
他不再像是易碎的人偶,却变成了一尊沉默的冰像。
他汲取着巨龙的知识,却吝于给予任何情感上的回应。他不依赖他,不留恋他,连恨都懒得恨他,只是保持着一种彻底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克伯洛斯洞悉了这一切。
他渴求的是艾尔德里全部真实的情绪,包括愤怒,包括恨意。
既然这成了艾尔德里新的精神寄托和避难所,那他就要亲手打碎它。
这天清晨,克伯洛斯动作轻柔地例行梳理着那如月华流泻的银色长发。
他透过镜子,审视着艾尔德里那张依旧缺乏表情、看不出丝毫波动的脸。
“艾尔,”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浸染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恶劣的怀旧情绪:“你还记得莫里斯吗?”
艾尔德里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闪过了一丝微弱的、针刺般的光芒。
克伯洛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欣赏着艾尔德里逐渐绷紧的背脊,继续用那丝绒般的嗓音说着残忍的话:“真可怜,艾尔。你总是被欺骗,被你的导师,被你的家族……他们都想利用你,你那个愚蠢的母亲没有保护你的力量,只有我……”
他俯下身,冰凉的唇贴上艾尔德里的耳廓:“只有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你,爱护着你。”
那股浓雾被撕开了。
三天三夜的折磨、五天的昏睡、以及这些日子所有的麻木……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艾尔德里猛地回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狠狠掴在克伯洛斯的脸上!
清脆的掌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动作,也撞掉了克伯洛斯手中那把正为艾尔德里梳理长发的精美银梳。它从巨龙指间脱手,摔落在地,发出清脆而孤零零的声响。
艾尔德里剧烈地喘息着,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疼。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不再有任何空洞,而是燃起了冰冷的、几近疯狂的怒火。
“……闭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恨意,“你这个……令人作呕的怪物……不准你……提她的名字!不准你提我的母亲!”
他试图调动魔力,但颈间的“幻影锁环”瞬间启动,一股惩罚性的灼热魔力勒紧,瞬间掐灭了他刚凝聚的奥术能量。他只能像一只被拔了爪牙的幼兽,发出徒劳的、愤怒的嘶吼。
克伯洛斯的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掌印,但他没有动怒,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他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无动于衷的反应如同火上浇油。压抑太久的绝望与愤怒冲垮了理智,艾尔德里像是要将所有痛苦都倾泻出来,再次扑了上去,拳头和脚如同雨点般胡乱地落在克伯洛斯身上。
“混蛋!怪物!你滚啊——!”他嘶喊着,冰蓝色的眼眸被水汽和恨意浸透,每一次击打都用尽了全力,仿佛要将这具禁锢他的身躯也一同砸碎。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这个骗子……!夺走我的一切……把我变成这样……还不够吗……!”他的声音破碎不堪。
克伯洛斯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平静地承受着这几十下毫无章法的攻击,甚至连嘴角那丝诡异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他只是看着,看着艾尔德里因剧烈运动和激动情绪而脸色涨红,看着他的动作从最初的凶猛逐渐变得迟缓、凌乱,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窒息。
直到艾尔德里终于力竭,一拳挥出后自己都跟跄了一下,克伯洛斯才终于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猛地侧身,一条长腿不容抗拒地卡进艾尔德里双腿之间,限制了他的下盘,同时一只手如铁钳般轻易地捉住艾尔德里再次袭来的手腕,强硬地反剪到他身后。另一只手则顺势揽住他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除,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闹够了?”低沉的耳语带着一丝笑意响起。那双碧绿的竖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兴奋与满足。
“啊……”他发出一声近乎喟叹的呻吟,随即猛地伸出手,攥住艾尔德里那只因为连续击打而变得通红、甚至微微破皮渗血的手,强硬地拉过来,贴在自己那除了最初掌印外毫发无损、甚至依旧带着体温的脸颊上。
“手疼不疼?”他的声音异常温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切,指腹轻轻摩挲着艾尔德里发红的掌心。
这诡异的温柔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胆寒。
下一刻,他抬起眼,凝视着艾尔德里因震惊而苍白的脸,那双竖瞳中的温柔瞬间被一种近乎兴奋的恶意所取代。
“你终于回来了,艾尔。这才是我认识的你。”
他不在乎那把梳子,更不在乎那艾尔德里的凶狠。他在乎的,是那双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的、真实的火焰。
“你以为这就完了?”艾尔德里因这诡异的反应而更加愤怒,浑身颤抖,“你以为你折磨了我之后,又给我这些虚伪的装点与照顾,我就会……爱上你?”
克伯洛斯打断他,瞳中闪过一丝幽暗的、仿佛捕猎者终于等到猎物落入陷阱般的愉悦。
“不,艾尔。你知道我为什么都不用锁环的魔力迷惑你了吗?”
艾尔德里一怔。
“因为我发现,你清醒时的‘表演’,远比幻术制造出的那个黏人玩偶要有趣得多。”他慢条斯理的说着,竖瞳直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里满是虚伪的惋惜:
“我要的不是一具被魔法操控的傀儡。我要的是你,是清醒的、完整的你,亲自低下头颅,心甘情愿地……为我展现出那份可爱与甜腻,就像你曾经为了生存而精心表演的那样。”
“可惜,你似乎误解了我的耐心,宁愿躲在愤怒和冷漠的硬壳里,也不愿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们好久……都没有继续那些‘游戏’了。”
艾尔德里浑身一僵,一种比愤怒更强烈的恐惧感瞬间抓住了他的心脏。
“从哪里开始好呢……?既然你还藏着这么锋利的爪牙,我们就该好好谈谈……关于‘惩罚’。”
话音未落,他已无视艾尔德里徒劳的挣扎,粗暴地扭转他的身体,将他从镜子边拽离,拖向了白塔的深处——那片艾尔德里从未踏足过的、冰冷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