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的好疼
夜风把桂花香吹得满路都是,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蜜罐,甜得幽远。
宴逐霄抱着人穿过主干道,步履稳健。这个时间点,虽不如白日喧嚣,但路上依旧有刚下晚课行色匆匆的学生,约会中卿卿我我的情侣以及夜跑的自律人士。
他们这个组合还是太过耀眼,就如程漾所说,宴逐霄一人流量可破3000赞,江浸月更是系里院外名声响当当的学校“百年难得一遇、美得不可方物的高才生”,两人不仅同时现身,又以这种姿势——
一个公主抱,一个被抱。
那还得了?!!背后转瞬荡开层层窃窃私语,不少人回头侧目,驻足观望。
“卧槽——公主抱!那是不是金融系的宴逐霄?他怀里的是谁?好白……等等,卧槽!江浸月!”
“我就知道他俩成是注定的事!!!快拍下来,天杀的,这画面能记入校史册!”
“呜~我以为江浸月三早都没等来宴逐霄,他俩准没戏了,谁曾想?谁曾想?救老命了!这铺天盖地性张力拉满的公主抱!”
“啊啊啊啊……Whoknows?来个人懂懂磕这对cp的不易好不好?!”
这些人举手机的动作太明显,不是一个两个,而是零零散散的分散群,有些胆大的甚至开了闪光灯。
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江浸月下意识地把脸更深地埋进宴逐霄的颈窝,宴逐霄一瞬僵直,却冷冷地扫过那些最为肆无忌惮的视线,手臂力道收得更紧,以一种更占有的姿态将人护在怀里。
宴逐霄目光中的寒意成功逼退不少想要再接捕捉的镜头,但是那又如何,沉寂了许久的校论坛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盖起了——围绕他们展开话题的数栋高楼大厦。
【我不行了,这体型差太致命了!!!这娇小的身形~这唯美的氛围感~这是多少电视剧求之不得的效果!导演快来打包带走[色色发抖.jpg]】
【掐人中ing没救了,上午说没戏的脸被打狠了。晚上公主抱都干上了……】
【有人说,江浸月刚刚1V4,真假?!现在怎么小鸟依人了。[黄脸疑惑.jpg]】
【江浸月把宴逐霄掰弯了,好样的。真是恭喜,再一对内部消化。[抱头破防.jpg]】
……
没过多久,江浸月好人似的把头露出来,觉得只他一个人躲不厚道,突然开口:“不出意外的话是要出意外了,我们可能要成红人了……”
宴逐霄低头看他一眼,冷笑:“这不,如你所愿?”
江浸月脸“咻”地一下更红,嘴硬道:“那是因为你人气太高。”
“呵,那声名远扬在外,把校外人招来的你算什么?”直接暗戳江浸月刚才的事迹。
“宴逐霄!!!”江浸月要脸地挣了一下,但膝盖一动,疼得眼泪又挤了上来。
宴逐霄看着他的泪,眉头紧皱,声音有点凶:“腿想废掉你TM直说。”自己小心护着还不行,还得顾着他别乱动。
江浸月知道宴逐霄不会真的动怒,他是很懂得顺势而为的人,就凭宴逐霄没把他扔下,不顾舆论大庭广众下抱他去医务室这两点,便揪紧了宴逐霄的心软,“是他刚刚踹得很用力。”
宴逐霄看着他亮亮的眼睛,觉得他的控诉很有意思,尖酸刻薄的话到嘴边拐了道:“回头我以晏家名义写一封投诉信发到校保卫处。”
“?!!”江浸月不可置信。
江浸月猜宴逐霄肯定是在怼他,但又怕他真多此一举,投诉信和“宴家名义”投诉信的分量完全不一样,前者是校内整改,后者是圈内除名,他江浸月承不上这份厚礼。
“别,别…大可不必。”江浸月话急,拽紧了宴逐霄襟前领。
人年轻气盛可不经撩。
宴逐霄呼吸一滞,睨他一眼:“松手。”
“不发!”江浸月拽更紧。
不发还是“不放”,宴逐霄垂眼看他。
“……”究竟是谁在威胁谁。
两眼相望,到底是宴逐霄先移开了视线,喉腔震动,“嗯”了一声。
江浸月环在宴逐霄脖颈后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了他后颈偏长的发尾,软软的。静了一会,江浸月再次按捺不住找话题:“你今天为什么会刚好在那儿?”
没问他为什么在那站那么久不出来营救算庆幸,“路过,车在商业街,回校拿东西。”宴逐霄面色从容地和在车里的导员打了个照面,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嘴巴成O型的她一个笑。
今天吃完晚饭,程漾要把下午他有事请假的班会资料拿给他,顺道还要交代些事宜。回校他不仅没有把车开进来,还鬼使神差地将车停在了相对偏僻的入口附近。他残忍地扯了扯嘴角,给程漾打电话。
宴逐霄:“靠商业街的那个饭堂。八点半。”
程漾哀嚎:“是我给你送东西吧?你非得让我绕大半个学校到实验楼那边?我刚还被游泳队扯去比赛,你大义灭亲啊!!!”
宴逐霄没理他会错意和卖惨:“来,还是不来?”
程漾心想果真是大爹,指使起来人,眼不带眨的,也得亏大爹经常随手送他些圈内一手资料……
但他还是欲哭无泪:“你想偶遇直说,学校……”那么多个parkinglots……
宴逐霄没等他说完就掐断了电话。
然后美其名曰“消食”一路散到实验楼附近,之后的“途经”就有了那颠覆对江浸月认识的一幕——那一瞬间的冲击,远比任何一次直白的勾引都来得猛烈……
江浸月轻轻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便不再追问。
他将滚烫的脸颊重新埋回宴逐霄的颈窝,鼻尖萦绕着宴逐霄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桂花香,竟奇异般地抚平了他因疼痛和羞赧而躁动的心绪。
宴逐霄依旧脸不红心不跳,若无其事地保持沉默,抱着他穿过最后一段林荫道,医务室的霓虹灯牌就在眼前。
门被宴逐霄用脚顶开,校医室的冷气和标志性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怀里人不安分地抖了一下。
值班桌后,医学院研二的学长群南一正跷着二郎腿刷手机,手机界面赫然是校园论坛里那十几张新鲜出炉,奋勇站姐拍出来的高清图,此时屏幕正停在其中一张背影照——
宴逐霄的肩线杀进夜雾,江浸月的脚踝在车灯下白得发光。
群南一“啧”了一声,抬头就看见正主真人版,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接住后,手忙脚乱地锁了屏幕扣在桌上。
群南一强作镇定地推了推眼镜:“呃,同学,这是…怎么了?”
宴逐霄抱着江浸月没动,扫了一眼他胸牌上的“实习医生”四个字,声音带着惯有的冷感问:“校医呢?”
群南一被宴逐霄那一眼扫得心里发毛,赶紧站起身:“呃,校医他老人家最近血压有点高,晚上回去休息了。这段时间,晚上都是由我们医学院的研究生轮流代班。”
话毕,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实习牌,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专业可靠。
宴逐霄没再多言,抱着江浸月走到里间的诊疗床旁,动作算不上轻柔,但放下时却缓冲了力道,避免牵扯到他的伤处。
江浸月低垂着眼睫,任由他动作,只有在他抽身离开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
“伤在膝盖?”群南一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跟过来。
“嗯。”江浸月指了指右腿。膝盖上血迹斑斑一片,既有他的血也有那人的鼻血,显得有些骇人。
群南一弯腰查看,笑道:“你这裤子…还挺紧身。”
“应该卷不起来吧?”又无奈地补了一句。
江浸月今天穿的是一条修身的白色牛仔裤,裤脚开口有限,确实卷不了一点。
“……”三人静默。
群南一摊手,打破这个僵局还得靠他,“选吧,要么脱了,要么剪了。”但他比较认同后者:“要不剪了吧,等下还得穿回去,可能会有点儿…麻烦。”
江浸月望了一眼宴逐霄,宴逐霄站在一旁,一手拎着他的书包,一手插在裤袋里,不予置评。
“那剪吧。”江浸月小声道。
群南一转身去备医用器材和疗药,很快端了一盘东西回来,二话不说开剪,生怕慢一步,宴逐霄再冷声质疑他的水平。
群南一利落地剪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的伤处。
一时间,场面过于安静。
江浸月的皮肤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光的冷白,正因如此,膝盖上的伤才显得格外触目惊心——青紫交错,红肿不堪,中间两道半指长的擦痕仍往外面渗血,周围还有大片摩擦处挂着血珠。
宴逐霄的眉头瞬间拧紧了。他猜到江浸月挨那下应该不会轻,但结合他以为江浸月多多少少有演戏的成分,所以他认为不会太严重,可现在看来,这伤口的严重程度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亲眼所见,才真实感受到那人的一脚有多实诚,江浸月这疯子有多能忍。
“啧,怎么弄成这样啊?”群南一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熟练地开始清创。
“忍一下啊,应该会很痛。”群南一实话实说了,给两个人一个心理准备。
当沾满了消毒药水的棉球触碰上破损的伤口时,尖锐的刺痛感随即攀了上来,江浸月猛地一瑟缩,蹭上镊子,压抑不住的痛哼直接从咬紧的齿缝中溢出:“呃……”
几乎在同时,江浸月出于本能似的,离宴逐霄最近的手精准攥住站在床沿的宴逐霄的手腕。力道之大,指甲几乎都要嵌进宴逐霄的皮肤里。
“疼……”一声细若蚊蚋,是带着明显哭腔的撒娇。
宴逐霄身形一僵,下意识想抽回,但他感觉到了……那只手的手掌冰凉,还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将视线从伤口移至江浸月紧闭双眼的苍白小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疼痛和依赖。
撒娇这一招很杀宴逐霄。就连群南一动作也慢了半拍。
“轻点。”宴逐霄脸色黑得吓人,冷不丁地对群南一说。
——变相地哄人。
哄的是江浸月,被吓的是群南一。
群南一被他说得手一抖,差点把棉签掉地上,心里叫苦不迭,大哥,清创哪有不疼的?但他不敢说,只能把动作放得更轻,嘴上赶忙安抚,当大哥的嘴替:“马上就好哈,马上就好,忍一下啊学弟。”
江浸月死死咬着下唇,长睫被生理性的泪水濡湿,黏成一绺一绺的。
他仰着头,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宴逐霄,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依赖,仿佛在说“真的好疼”。
每当棉签擦过最敏感的区域,他攥着宴逐霄的手就会猛地收紧一分,宴逐霄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腕骨被勒紧的压迫感。
宴逐霄全程黑着脸,像一尊煞神立在床边,既没有甩开江浸月的手,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任由他抓着,从自己这里汲取力量。
只有他自己知道,感受着江浸月整个身体都在自己手臂旁轻轻痉挛,手腕上传来的、一次比一次用力的触感,那感觉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上某个柔软的区域。
群南一手脚麻利地清理完伤口,上了药,用纱布仔细包扎好。整个过程,他都能感觉到宴逐霄那如有实质的视线钉在自己手上,压力山大。
好不容易包扎完毕,他稍微松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一下江浸月的腿部关节,询问疼痛点。
“这里……有点酸胀。”
“动的时候感觉筋抻着疼……”江浸月皱着眉描述道。
群南一仔细检查后,下结论:“骨头应该没事。”
“不过膝盖这里肿得厉害,活动受限,可能是韧带有些拉伤。最近这只脚尽量不要承重,多休息,24小时内可以适当冷敷,后期热敷……”
就在这时,宴逐霄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震动起来,打破了医务室里微妙的气氛。他拎书包的手没被江浸月拽着,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程漾”。
他动了动被江浸月紧紧抓着的手腕,眼神示意他松开:松手,我接电话。
江浸月恶狠狠地看着那响个不停的手机,非但没松,反而把宴逐霄往自己这里一扯,抬眼看宴逐霄,眼神里带着点依赖和固执,仿佛在说“不准走”。
宴逐霄:“…………”
宴逐霄盯着他看了两秒,江浸月倔强地回视,眼圈还是红的。最终,宴逐霄败下阵来,把手机塞回口袋,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群南一憋着笑,心下了然,赶紧借着低头备药,推了下眼镜掩饰笑意,拿出活血化瘀的拉伤药膏,准备给江浸月涂抹。
药膏需要揉开才能吸收,这个步骤比清创更折磨人。群南一的手小心避开包扎处,刚按上红肿的膝盖周边,江浸月就疼得整个人弹了起来,呜咽声脱口而出:“疼……宴逐霄……”
江浸月喊归喊,但脸顺劲儿一把埋进了宴逐霄的臂弯里,刚刚那一扯仿佛是给这一下作铺垫,一套下来水到渠成。
“……”
“……”
投怀送抱?如此手到擒来?
宴逐霄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群南一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畅了。他硬着头皮,尽量用最轻柔的力道将药膏揉开,心道真的好命苦。
终于上完药,群南一几乎是立刻跳开一步,如蒙大赦,开心得不行:“好了!注意别沾水,明天来换药!”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宴逐霄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顽强地震动起来,还是程漾。
这次,宴逐霄没再看江浸月,直接用力,近乎强硬地将自己的手腕从那个汗湿的、紧紧禁锢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失去依附,江浸月倒了一下,手跌落在床单上,他怔怔地看着宴逐霄转身走出诊疗室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宴逐霄走到校医室外的走廊,才按下接听键。
程漾哀怨的声音立刻穿透过来:“宴大少爷!祖宗!您老在哪儿呢?我都快绕饭堂第四圈了!您要偶遇的那位是掉进异次元了吗?!”
宴逐霄捏了捏鼻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未消的躁意:“在校医室。”
“校医室?!”程漾的声音瞬间拔高,“你TM在校医室?卧槽!!你怎么了?受伤了?”
这人还没看校论坛……宴逐霄没由来地想。
“不是我。”宴逐霄言简意赅。
“那是谁?”程漾刨根问底。
宴逐霄深吸一口气,“……江浸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随后感觉那边是叫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卧槽!什么情况……”
宴逐霄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掐灭他的熊熊八卦欲:“把东西暂放到咖啡店员那,等下我过去拿。你不用等了。”
“……不不不,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然后程漾识时务者为俊杰,先一步快速把电话挂了。
这惊天大瓜不吃,当他程漾傻吗???
宴逐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在原地站了几秒,夜风带着凉意,他吹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透够气了,才慢慢转身回到诊疗室。但其实步子带着他都没有察觉的、不想让那人久等的急迫。
他发现自己对江浸月,真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似乎也总在打破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