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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活祖宗

    宴逐霄进去后,江浸月还安静地坐在床上,乖乖地低头看自己的伤情,额前细碎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但犹能感觉到他的郁闷和低落。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那漂亮到过分的桃花眼水汽还未完全散去,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湖泊,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宴逐霄,声音带着点刚才想哭却没敢哭出来的沙哑和小心翼翼的软糯:

    “宴逐霄,我饿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对最亲近的人提出再合理不过的要求,还带着点理直气壮的委屈。

    饿不饿不知道,从下午泡在实验室到现在,粒米未进,又经历了一番斗殴和难捱的疼痛,低血糖都快犯了,脑子晕乎乎的。

    宴逐霄脚步一顿,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再看看他被剪开破洞、包扎着纱布的膝盖,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

    他这辈子,还真没对谁这么无奈过。

    他抬手抵住额角,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江浸月,你……”别得寸进尺。

    我?要干嘛?江浸月眨巴眨巴眼睛,没有等到下文。

    就在这时,群南一拿着一瓶药油、两粒止痛药和一张注意事项单子拐进来,抬眼看着俩人,一时间不知递给谁。

    群南一苦笑,决定先说话为妙,说完谁先抬手就给谁,“如果明天来不了,药油记得按时擦,但最好过两天来复查。”

    “然后这是止痛药,晚上疼得实在受不了,可以吃一粒,不要多吃,另一颗备着。”

    如群南一所料,宴逐霄好人做到底,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不用不用。”群南一笑,这是什么家属性行为,他内心os。

    在旁一动不动看着的江浸月说话了,“放书包里面。”江浸月开尊口。

    主要是江浸月怕宴逐霄等下腾不出手抱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敢这么想。

    宴逐霄默声照做不误,拉开一直在他手上的书包的拉链,把东西包好放进去。

    办好一切,宴逐霄这次没再问“能不能走”这种废话,自觉走到床边,俯身,一言不发地将人轻松打横抱起。

    江浸月轻车熟路地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肩上,嘴角极小幅度地、得逞般地勾了一下。

    他就知道。

    群南一看见这一幕,十分懂事地暂时抛弃了职业操守,没提及拐杖也没说起轮椅。只是安生地给抱着江浸月的宴逐霄让路。

    终于送走两位尊神,群南一拿起手机忙不迭地开始发信息,手指打字速度赶不上信息的冲击量,干脆语音转文字……

    出了校医室,“我们去食堂吗?”江浸月明知故问,看着宴逐霄板着的脸弱弱提了一句。

    宴逐霄掂了一下,调整抱姿,“嗯”了一声,经过一个晚上,他已经被磨得没有什么脾气了,或者说今天的情绪阈值已经飙到临界点又重新归零了。

    总之他现在,可以说得上是身心俱疲……

    俩人以公主抱的姿势杀回大众视野,就这样,S大的校园论坛服务器再次濒临崩溃。

    一路无话,校医室和食堂的距离挺近。

    宴逐霄抱着江浸月走进食堂,这个时候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了。宴逐霄远远地,就看见了程漾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他面前摆着一份文件。

    程漾一抬头,就看见宴逐霄抱着一个人形挂件走了过来,动物园koa都不这么抱……这俩暧昧得过分了。

    此程漾非比刚才打电话的程漾,已经据悉细究地浏览了校论坛,琢磨出了个前前后后。不过虚拟和真实的画面冲击跨度还是太大,一下把程漾CPU都给干烧了。

    宴逐霄轻手轻移地把江浸月放在程漾对面的椅子上,把他受伤的腿小心挪到旁边椅子上架好,程漾看着这一段操作,瞠目结舌。

    许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线,目光在宴逐霄和江浸月之间来回似激光枪地扫射一通,最后落在江浸月那包扎过的膝盖上,语气充满了惊叹号:“我……我去!真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江浸月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疏离又清冷,跟在宴逐霄怀里撒娇喊疼的模样完全是两张面孔。

    他对程漾抱着无差别攻击的敌意,但又比对其他出现在宴逐霄身边的人还要胜,仅因为程漾多出来是宴逐霄舍友这一条,江浸月就更想把他毙掉。

    他没有开口回答,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宴逐霄细心地帮衬下,将受伤的腿慢慢伸直。

    再次替江浸月回话的还是宴逐霄,“嗯…有点严重。”秉持着问啥答啥的理念,缩减字眼。

    宴逐霄没理会程漾还想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挤眉弄眼,问江浸月:“想吃什么?”

    江浸月转头看向满是红油的重庆抄手招牌,意味很明显,他没说话,像是在试探。

    在受伤的情况下,吃重辣的食品,再说不知这人空腹了多久,上来就吃辣……宴逐霄自然下垂的手握紧了。

    程漾看了看宴逐霄的脸色,内心道江浸月果然是个活祖宗。适时地插嘴:“亲,最好别,吃辣的伤口会发炎,留疤就不好看了,换一个吧。那家清汤馄饨味道还可以……”

    好兄弟给好兄弟筑台阶,好兄弟斜了他一眼。

    宴逐霄耐下已经耗尽却又冒出来的火气,语气正常道:“在这坐着。”不再问江浸月的意见,转头对程漾说,“看着他,别乱动。”

    程漾有点机械地点点头,和江浸月单独相处,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点犯怵。

    江浸月像个无事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追随着宴逐霄在程漾刚刚说的那家窗口点餐的高大背影,侧脸在食堂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精致,却也没什么表情。

    程漾一个话痨,在对面有点坐立不安,不是很敢直视江浸月。整一个就是看手机不是,翻那文件也不是。

    江浸月的美颜暴击是直接的,再加上此刻望着宴逐霄的专注神情,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也可能是程漾单方面觉得。

    程漾抿抿唇,咽了一口口水,试图打破焦人的沉默:“呃……江学弟,你……这膝盖没事吧?”

    江浸月闻言,缓缓偏过头,目光落在程漾脸上。程漾其实长得很好看,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是邻家阳光大男孩那种类型,笑起来憨憨的像哈士奇。

    但江浸月眼神很平静,没有面对宴逐霄时的柔情似水,没有闹小脾气的无理取闹和打着算计的狡黠。只是冷淡、仿佛蒙着一片冰层,回了他两个字:“没事。”

    “……”程漾感觉自己要不是宴逐霄的朋友,江浸月百分百不会睬他,但这个特权开了好似没开,真的好冷……

    程漾不死心,又尬聊几句问今晚论坛热搜的传闻,但江浸月要么回“嗯”,要么就只是摇摇头,惜字如金,完全一副拒绝交流的冰山脸。

    这是出于礼貌吗……程漾内心泪流满面,可算深刻体会到刚才刷的评论区里,那些人在底下说的“江浸月对除了宴逐霄以外的所有人都视作死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能用冷来形容?这简直是极地寒风,过境冰冻三尺。

    他晏少就是行走的“暖风机”!

    就在程漾觉得自己热情如一片海水要结冰的时候,宴逐霄终于端着两个餐盘回来了。

    宴逐霄将摆有一碗清汤馄饨,一杯温热红糖水的餐盘送到江浸月面前:“吃。”

    然后转手把另一个盘给了程漾,一笼给他的煎饺,还有两杯温豆浆:“你的。”

    程漾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谢谢”,连忙把多一杯的豆浆拿出来放在宴逐霄面前,“你也喝,”他可不敢一人吃独食。

    宴逐霄背靠椅背,接过抿了一口,浓郁的豆香在舌尖化开,视线不经意看向旁边的江浸月。

    江浸月拿起勺子,舀起一个清汤馄饨,动作优雅地吹了吹,然后再缓缓送入口中。

    然而,就在刚送进口、触及味蕾那瞬,江浸月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好像更白了几分,秀气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喉结轻微滚动,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江浸月本就因为长时间没进食而脆弱的胃部,在接触到食物后,非但没有慰藉,反而引起一阵再熟悉不过、令人作呕的恶心抵触感。这种症状在今天尤为明显,但又是他提出来想吃东西,总不能再惹事……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的宴逐霄。

    他摩挲着豆浆杯壁,目光沉沉地落在江浸月故作镇定却更显脆弱的侧脸上。他倒是想看看江浸月能给出什么解释。

    但是没有,江浸月感受到了那道视线,他没有回头,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收紧,将馄饨含了进去,努力做出咀嚼吞咽的动作来蒙混过关。紧接着,端起那杯红糖水,小口地喝起来,去压制下那难受。

    他吃得极其缓慢,却异常“乖巧”,像是在努力扮演一个“听话”的伤员,不给宴逐霄再添任何额外的麻烦。

    宴逐霄信以为真,只当他久未入食,稍有不适的正常反应。

    程漾快速解决完煎饺,纸巾一抹嘴,对着宴逐霄,切换成顶尖学府精英学生的专业模式。

    “下午你没来,我就长话短说了——”

    他从那份文件中掏出一张被折叠的A4,摊开,上面笔记交错。

    “第一个是那个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的申报截止日期快到了,导员催得紧,问我们组要方案。”

    “呃,我知道你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个DDL要赶,所以我打算先帮你和计算机学院那边更进……”

    谈到正事,宴逐霄的神情专注了些,他放下杯子,身体前倾,翻看文件夹和程漾讨论起来:“嗯,初步的商业模型框架我前两天已经搭建好了,市场分析部分还需要补充一些最新数据。”

    “技术可行性那边,你联系计算机学院,那边好像是林琛带的队,他们怎么说?”

    “是林琛,他们那边说算法没问题,但应用场景参数还得更具体,要细调……”

    两人就项目细节,难点和下一步分工认真交流起来,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内容紧凑。

    江浸月依旧在旁小口小口地吃着馄饨,但是碗中并未消下去多少,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他目光大多时候落在自己面前的食物上,但总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极快的抬眸,扫一眼和程漾讨论正兴的宴逐霄。

    江浸月咽着恶心,心里因为胃部的反抗和看他俩交谈甚深的烦闷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咙发干。

    他有些急切地灌入红糖水,水一下冲进喉咙,一部分直接误入气管——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所有的讨论被打断中止。宴逐霄几乎是立刻转过头,程漾也停下了话头抬眼望去。

    江浸月侧着头,用手背掩着唇,咳得眼尾绯红,单薄的肩膀随着咳嗽轻轻颤动,看起来脆弱不已。

    因为太过突然,受伤的膝盖被咳嗽牵动,疼得江浸月咳完就直抽气。

    “怎么了?”宴逐霄的声音是抽离公事后,没调整过来,出于本心的轻语和温柔,不似往前。

    江浸月扶着伤摇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没事…喝太着急了……”那双望向宴逐霄、水光潋滟的眸子带着一点无辜和些许被关注到的无措。

    但就是没有对打断他们谈话的不好意思和抱歉。

    宴逐霄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江浸月身上,视线从他咳得,还有因为疼得没什么血色的唇,移至那碗只吃了不到一半的馄饨上,目光停顿。

    “吃不下了?”他问。

    江浸月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咳呛后的微哑和鼻音:“没什么胃口了……”

    厌食感一旦上来,他是真的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宴逐霄看着他,推开碗,把那杯还没有喝完的红糖水递到他手边,“把这个喝完。”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