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就是花香久久无法散去。
清晨醒来时花香依旧浓烈，枕侧的小东西不知何时依偎进我的怀里，红扑扑的小脸离我如此近，近得我的唇转脸就要碰到他鼻尖。
“先生，早安。”他睁开的蓝眸子是清明的，看来是醒了很久。
我强忍住应激甩手的冲动，“早。”不动声色想把被他压麻的手臂抽出来。没成功，倒是连着他一起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陆星灿紧紧抱着我的胳膊，蓝汪汪的眼睛盯着我的脸：“星灿和先生昨晚……”
当然是什么也没发生。
看着我淡然的眼眸，他羞涩地把滚烫的脸颊贴在我胳膊上，用极其娇羞的语气小声问道：“星灿和先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哈？
我挑眉，“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热度也消退了不少。
“可…可我们昨晚都行过床事了。”他急切地贴上来问，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先生不愿意对星灿负责吗！？”
少年一双大眼眸里噙着泪满眼不可置信，我敢打赌只要我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大哭。
为什么原作泪点那么高的男主角，到我这就变成了个单纯的爱哭鬼呢？
我撩开他的额发，又轻轻用唇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这也算？”亲完，我语气既不屑又愉悦地反问，“这和亲脸有什么差别？”
他怔愣半晌，红着脸瞪着我，然后突然一头扎进我怀里紧紧抱着我，小身体在颤抖，应该是兴奋的，“还想要。”
我用手抬起他的脸，又在他左脸右脸各贴了一下。“满意了？”
“啊……”他脸红得像发烧，纤白的小手紧紧抓住我胸口的领子，好像要晕过去一般，“先生……唔……星灿还想要。”
我抬起手在他额头上狠狠弹了一下。
“太贪心的小孩没糖吃。”
甩开他我穿戴整齐下床，坐上轮椅铺好膝盖毯。回头陆星灿还坐在床上衣衫不整长发凌乱呆着张漂亮的小脸发愣。
“愣着做什么，赶紧洗漱，今天不是要和子宁一起做临行准备么？”
“所以…先生昨晚在骗星灿，也根本没有和星灿行’床事‘对么？”他低头玩自己的衣角，语气委屈巴巴双颊还是红润润的。
哎。
我轻轻叹了口气。真难搞，我要是真把男主给…了，退一万步，就算我真的亲了他，我怎么敢保证他以后不会因为初吻丢在我这而提着长剑追杀我？那可是要留给心爱之人的东西，他还这么小，怎么可能懂那些的重要性。
更何况谁要看主角初吻给了同性反派的故事啊！
“可是，先生都答应教星灿了，那是先生给星灿的生辰贺礼……”他气呼呼地别过头不看我，小脸都鼓了起来，以为我听不见似的嘟嘟囔囔：“先生大骗子。”
“我可没有骗你。”我面不改色，“那是因为我早就准备好了送你的贺礼，没必要再送你那个。”
“欸？”
少年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猛得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先生真的给星灿准备礼物了？”
当然是假的。
但是这都难不倒我堂堂雀万寒，就在两句话的功夫里我已经将‘贺礼’准备好了。
我摸出袖中藏起的银质匕首，这把匕首本就是一年前，第一天遇到这小菜包子时在路边随手买的，那会以为随便买把刀就能干掉男主角的我，可真是天真。
因为是仓促间用内力盲刻，刀鞘上一个’灿‘字刻得歪歪扭扭，连我都有点嫌弃。好在陆星灿对它宝贝得不得了。
“谢谢先生！”他把那把冰冷的入鞘匕首紧紧抱在怀里，喃喃自语：“终于，不会消失了……”
“嗯？”
“这是先生送给星灿的第一个不会消失的东西，星灿会永远把它带在身上的。”少年蓝眼睛水汪汪的，他看着刀鞘上我给他刻的字，“先生的字真好看，星灿会把这匕首当作先生一样对待的。”
“……”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肯定过几年他就会把这黑历史丢掉，哪有主角会留着反派的东西，总不能等他成了神还带着我这丑匕首到处展示吧。
洗漱完成。
子宁起了个大早，已经做好了早餐在桌边等了。
“先生，早上好。”
小姑娘礼数周全地向我道过早安，把金黄的煎鸡蛋和稠度适中的白粥端到我面前，我注意到她还做了一个小蛋糕摆在边上，上面插着一朵小菊花，应该是她在院子里采的。
我先拿起了蛋糕，稍稍惊讶其完成度似乎又上升了几分，子宁不愧是女主，可真是和男主陆星灿互补的糕点天才。
等我吃完蛋糕，陆星灿还没有进来。
“师兄好慢啊！让先生等了，子宁去找他！”小姑娘见我把蛋糕吃完心情很好地抱怨着就要往外跑。
我是真不知道陆星灿在搞什么鬼，又怕小姑娘撞见什么不能看的场面。便拦着她，亲自去卧房找陆星灿。
我轻轻推开房门，瞥见少年蹲在地上，好歹是衣着整齐，“你在做什么？”
他被我吓了一跳，转头看我，我进去一瞧发现他拿着块手巾蹲在铜盆前，我伸手摸了摸水都冷了，估计是在这蹲了好一会。
他抿了抿唇，攥紧了手中的布，看到我脸又红了起来，眼神心虚地飘开。“星灿洗好了，这就出来。”
“可我看你脸都是干的。”我无奈，“我怎么教育你的？不洗脸漱口不准吃早饭。”
他看了看手里的毛巾，又看了看我，就好像一条不敢下水的狗崽。
我用内力重新把水加热，拿过他手里的毛巾丢进铜盆里，“愣什么，脸都不会洗了？”
他缩了缩脖子，把脸护在袖子底下，蓝眸子透过缝隙看着我：“星灿脸上还有先生的亲亲，不想洗掉。”
我就知道。
“洗掉，可以再亲。”
我微笑。
他立刻放下手仔仔细细把脸洗干净，当然等他抬头的时候我已经出门了。
“先生！”
背后隐隐传来铜盆打翻的声音和急急忙忙跑来的脚步声。“先生！”他拉住我的袖子，我抬眸，一张漂亮的小脸就凑到了我的面前。
少年睫毛上还挂着温热的水珠，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蓝眼睛像宝石一样闪着期待的光芒。
被水打湿的锁骨泛着盈盈的粉，晨光中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下滑，像悬在柔软花瓣上的露珠，散发着湿润的花香气。
若他并非男主角，倒还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我无视了他径直往大厅行去。
“先生！”他急了，“先生跟星灿说好的。”
“我又没说是现在，万一你明天又不洗脸怎么办？”
“那是什么时候？”
“嗯……一百年以后吧。”
“先生！！”
前往京城的行李收拾了又收拾，说到底也就是两个半大的孩子，能有多少行李。我把房间里被陆星灿藏起来的衣服物件全都整理出来帮他放进行李包裹中。
陆星灿看着背包里多出来的几件衣服陷入沉默，半晌才扭扭捏捏开口道：“这些衣服星灿已经穿不下了。”
“那我帮你丢了？”我挑眉，也看向他藏在我衣柜里的贴身衣服，诚然他这一年是长大不少，可这几件衣服给我也没用啊。
“这些是星灿…星灿送给先生的。”他脸逐渐变红，“徐二娘说，这叫定情信物。”
京城名门深闺女子将贴身肚兜送给心悦的男子以表达相许的决意，这确实是个浪漫的习俗。但也不是这样像小狗藏玩具一样把自己的里衣藏在我衣柜里吧。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我把他的行李系好，“天马上要冷了，一路风餐露宿，夜晚记得多穿点。”
我将之前做的桂花干饼用纸包了几层，一起系在他的行李布包上。
“这些干饼能放上两周，你们路上应急吃，盘缠我帮你分开放了三个地方，万一遇到劫匪给这份，这份是旅费，最后这份是备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我仔细向他说明，可陆星灿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他双手攥紧，咬着唇只是看着我。
“我刚说的那些你可都听进去了？”
我眉头微蹙，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就在预感的下一秒陆星灿又扑进了我的怀里，像八爪鱼一样紧紧黏在我身上。
他的脸埋进我的衣襟，很快那处就湿了。
“星灿不想离开先生。”
少年沙哑的嗓音闷闷的，好像直接传进了我胸腔般，我的心都奇怪地有些发闷。无论如何，离别难免空虚，我清楚作为《神星》剧本最重要的两颗棋子，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纠缠，只可惜不是以师生或者朋友的关系。
而是敌人。
是我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点，是我对他太娇惯，是我给了他被庇护着的错觉，让他平生依赖，才会对离开这里感到这么不安。
那我更应该——
斩断这些，才能让他更好地成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替他着想的，我烦躁地别过头，任他匐在胸口大哭。
哭累了，他抽噎着把脸抬起来，双眼通红鼻头通红却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对不起…星灿还是把先生衣裳弄脏了。”
“……”我和他兔子般的眸对视半晌，用长辈的口吻轻道：“陆星灿，你应该更坚强一点。”
“嗯。”他乖顺地点了点头，“星灿会听先生的话。”
“所以先生也要遵守和星灿的约定，好吗？”他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我的胸膛。
只可惜我答应过他那么多，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还是在嘴上答应了。
“嗯。”
反正此次一别，再见就已经没有千雪这个人了，那么“千雪先生”做的约定，也自然都不算数了。
调整好情绪，少年背起自己的行囊，他提着装桂花饼的纸袋，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红肿的眼睛，“这次先生有没有给星灿做‘爱心形’的糕点？”
“这次没有。”
“下次会有？”
“嗯。”
“星灿等先生，反正先生的心已经永远跟星灿在一起了，对么？”
“嗯。”
“先生会在这里等星灿回来，对么？”
“嗯。”
“先生喜欢星灿，对么？”
“…嗯。”
他弯腰撑着轮椅扶手凑到我面前，碧蓝色的眸子直视着我的眼睛。
“所以星灿和先生，是两情相悦的，对么？”
“……”
嗯？
我张了张口，刚想教育他师生关系不能用两情相悦来形容，还没出声，背后传来少女的干咳生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咳咳，先生、师兄，车队的人来了，果真是要提前半日走。”子宁公主别扭地走到我和陆星灿身边，用狐疑的眼神来回看了我们片刻。
“知道了。”
陆星灿直起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嘴角噙着笑意朝子宁点了点头。
我跟着两小崽子出了院子，和车队领队客套了几句，还私下给他塞了点钱拜托他照看两个孩子，车队走时，我本想直接回院子。
可陆星灿和子宁一边一个从车厢探出脑袋看着我，满眼的不舍的目光，让我动弹不得。
“先生——星灿一定会马上回来的！一定要等星灿啊——”陆星灿整个人几乎都要掉出车厢般探出半个身子朝我挥手。
直到车队彻底消失在黄昏的街道尽头，我才慢悠悠摇动轮椅进到院子里。
黄昏拉长我的影子，也拉长了轮椅吱嘎作响的声音。
这轮椅是不是老化了，今天怎么格外响？
我抬头看向院墙边被风吹得落叶纷飞呼啦作响的老银杏树，怎么连你这老家伙今天也这么聒噪？
其实我明白。
我只是忘了我的院子原来一直这么寂静。
反正我也马上要离开这里，安静点，吵闹点。又有何妨。
“主上。”
我被突然出现的影卫惊到。
陆星灿和子宁一走，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现身了。
“什么事？”
“呵呵，没什么，属下只是觉得这一年主上变了很多。”我的影卫里也就只有云影敢跟我说这些闲聊话。
我敛起神色，轻轻瞪了他一眼，“规矩是什么？没有正经事，不要在我面前现身。”
“当然是有正经事！属下这一年躲着那两小家伙东躲西藏的，好多事情还没有向主上报备呢。”云影赶紧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主上我们进屋里说。”
我知道云影是在体贴突然冷清的我，但他多虑了，尤其是主仆之间不需要有这份情谊，但无论我怎么说在他心里可能都是嘴硬。
也许我脸上是有那么半分惆怅吧。
毕竟我知道我与他们终会再相见，
我也知道陆星灿此去，要在京城呆六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