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外正下着一场闷沉的大雨,
雨水敲在急诊楼的金属雨棚上,
声音钝得像心跳被压住。
护士推着保温箱走出手术室时,
那婴儿小得像还没准备好来到世界。
她的哭声细、短、带着颤,
像是在努力抓住呼x1。
而在同一张推床上,
她的母亲被医生轻轻盖上了白sE的布单,
氧气罩的水雾还来不及散去,
颤抖的线条化为了直线,
显示着母亲最後的心跳,
没有了起伏。
没有任何人哭,
也没有谁喊叫。
产房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还在滴滴作响,
医生只是深x1了一口气,
低声对站在门口的父亲说:
「孩子保住了。」
那个男人穿着军方制服,
肩章上的雨点还未乾,
靴底沾着砂石与泥。
他刚被调回雾竹没多久,
原本只是例行X的任务调动,
却在这里迎来了人生中最残酷的消息。
他站得很直、很安静,
安静得像屏住了整个空间的空气。
不像失去妻子的丈夫,
更像是在面对一场无法拒绝的命令。
直到护士将保温箱轻轻推到他面前时,
那个男人才伸手,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婴儿的脸。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惊慌,
也不是因为悲痛——
而是一种更深、更压抑的情绪。
像是他早就知道,
自己不该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崩溃。
他闭了闭眼,
像是在强迫自己吞下一口苦水,
然後才开口,声音低哑:
「……我会照顾她。」
就这样,
她就在一场雨声与静默交织的夜里出生。
没有欢喜,也没有祝福。
她降临的时刻就像一道被命运推着的Y影——
悄无声息地落下,
没有任何人准备好去承受。
男人将她取名为——璃安。
「愿你往後的人生,像琉璃般透明、明亮,平安无恙。」
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家庭里长大,
这个名字成了父亲唯一能给她的祝福。
而他也从未懈怠过——
像是要替缺席的人多承担一份似的,
他的努力b谁都更加用力、更加拼命。
璃安对母亲的所有想像,
都停留在父亲的讲述里,
与墙上那张快被岁月磨得看不清的照片。
照片里的nV人穿着端庄的礼服,
手里握着一把琴,
笑容温柔又坚定。
璃安常常盯着那张照片,
不明白为什麽照片会破、为什麽人会离开,
但她知道一件事——
父亲看向这照片的眼神里,
永远藏着一种她还不懂的痛。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
有个孩子的人生正在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展开。
在一个温暖到连寒风都吹不散的家庭。
家门口贴满大大小小的合照、奖状,
像是一面记录他成长的墙──
从婴儿的毛绒绒笑脸,
到第一次拿奖状的骄傲神情,
全都展现在上面。
他是个优秀的孩子,
也是家里的开心果。
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彷佛一笑就能照亮生活的开朗。
也因为如此——
他的爸妈更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光。
言墨的家庭,同时也是军人的家庭。
父亲在前线,母亲是军医。
他们从相识,到并肩度过每一场战火,再到决定一起拥有言墨——
每一刻都与硝烟纠缠。
正因如此,他们b谁都更渴望「平凡的日子」。
渴望不用听见警报声的早晨,
渴望能坐下来吃一顿完整的饭,
渴望孩子的笑声胜过爆炸声。
可是命运这东西,
总Ai在最幸福的人身上开玩笑——
言墨八岁那年,
家里的电话在凌晨四点响起。
那不是普通的铃声——
是军中专线才会发出的「急促短响」。
父亲接起电话的那一刻,
脸上的神情就已经告诉了全家答案。
不是商量。
不是通知。
是命令。
他挂掉电话後,只沉默地坐在玄关,
将那双磨得发白的军靴慢慢系好。
母亲没有问半句,
只是默默把医疗装备打开、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器材。
军人与军医。
这样的组合——
从来都没有选择权。
出发前,
母亲蹲下身将言墨抱进怀里,
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说:
「等我们回来,妈妈再带你去看看海。」
对於那晚言墨什麽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母亲的心跳。
因为这是他最後一次听见。
战争地带的硝烟吞没人,
从来都不会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防卫科的公文不是寄来的,
而是由两名军官亲自送到言墨家门口。
沉重、小心、没有任何多余声音的敲门。
乾净、清脆。
门一开,
冰冷的寒风就像是找准了缝隙钻进来,
沿着走廊一路掠过,
吹得门上的合照、奖状「沙沙」作响。
那些曾经代表幸福的画面,
在寒意里摇晃得像快掉下来似的。
保母捂着嘴,
眼眶失了焦,
像是心被那份沉甸甸的公文撕开了一条口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小的言墨身上。
八岁的他,看不懂制服代表什麽,
也看不懂大人突然静下来的空气意味着什麽。
但他知道一件事——
这次来敲门的,
不是妈妈。
也不是能把他抱起来旋一圈的那双温暖手臂。
那天,他们带回的不是遗T——
而是两副被火与爆裂冲击过的军靴、
一个沾满灰尘的医疗包、
两枚带着刮痕的军牌,
以及一只被战火烧得变形的金属相机。
遗物被整齐地放在父亲的军帽上。
那一顶帽子乾乾净净,
乾净得像有人刻意擦过——
彷佛那是他们最後能做到的尊重。
相机被送去复原後,
里面只剩下一张勉强能读取的照片:
两家人站在废墟般的掩T前,
背光、模糊,像是匆匆按下快门。
画面里看不清脸,
但能看见——
彼此靠得很近。
近得不像刚认识的同袍,
更像是在短暂的和平里,
找到了一丝能互相托付生Si的安定。
军方将照片、军牌与遗物一并交给言墨。
没有遗T。
没有告别。
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
只有一句冰冷却带着重量的官方用语:
「二位均於任务中……英勇殉职。」
然後,是b公文更重的沉默。
因为那三个人其实是一起消失的。
三具焦黑无法识别的遗T是同地发现,
但无法确认谁是谁。
遗物的位置却像有人刻意放在一起。
军方最後只能把两个八岁的孩子,
送往同一间福利院——
理由简单得近乎残酷:
「遗物显示,两家人是朋友。」
对大人来说只是推论,
对命运来说却像某种开始。
谁也不知道照片拍摄前发生过什麽,
也不知道三人最後是如何倒下的。
但军方做了最简单、最人X的判断:
他们是一起的。
既然如此,他们留下的孩子,也应该一起。
於是言墨与璃安被送到同一间福利院。
两个孩子因同一场战火失去家,
却因此在彼此身边找到新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