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沉寂几秒,方淮缓缓瞪大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忍不住再问了遍。
周虔看着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这次私自用了你的厨具,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
方淮:“……”总觉得他有一股子蔫坏的味道。
但这个逻辑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吧。他不想让别人用自己的东西,那就干脆将别人的锅放进他厨房。
嘶……好像也不对劲。
他轻轻掐了把自己的脸,怀疑自己还是没睡醒,不然怎么会转不过来。
“算了。”他把手放下,走到饭桌边上,拉开椅子,“你爱用就用吧。”
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周虔居然还没答应:“那怎么好意思呢。”他乖巧地笑着,“我会努力不给您多添麻烦的。“
方淮看着他,张了张嘴,那股被架起来的感觉更明显了……现在好像是他在欺负周虔,又要人家煮饭,又连别人用一下锅都嫌麻烦。
“……别这么说话。”他抿抿唇,“我没觉得你添了麻烦,但我们最好把话先说清楚。”
周虔点点头,安静地凝视着他。
“其实我不是很清楚,秦深喊你来干什么,我平时自己住得好好的。”话说到一半,有些难以启齿,“你应该也知道我这几天……嗯,特殊时期,他和我说什么你能替代什么什么的。”
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移开视线,他继续说:“我理解的是,我不舒服的时候,你就放点味道给我闻,大概是这样吧?”
他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周虔一眼。
周虔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片刻后,“嗯”了一声,像是带着点笑。
方淮没细想,松了口气:“那平时我们就互不干扰,等我不舒服了,我就喊你,你就在客卧放点味道就好。”
他小小声地补充一句,“应该在主卧也能闻到吧,平时秦深……反正他在房间里,我在客厅也能闻到。”
“我就在客卧里?”周虔抬起眼,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情绪,似乎是戏谑。
“对啊。”他天经地义地回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你的信息素不会穿透性很弱……咳,很淡吧。”
周虔愣了愣,片刻后,垂下双眼,低低地笑了声,“有可能哦,不是什么很浓的味道。”
“哦,那怎么办。”他思考着,下意识地用手肘撑着脸,啃了啃指甲。
周虔眼神一动,长睫半掩,虚虚地落在他的手指上。方淮突然感觉这样的动作有点不太好,把手缩回桌下。
“有多淡,隔着门板能闻到吗?”餐桌底下,他甩了甩居家服的袖子。
周虔做出沉思的模样,“我想有点难。”又看了回来,和他对视,眼睛眨也不眨,“是挺淡的。”嘴抿了抿,他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方淮也在沉思。
到底是什么信息素啊……一个Alpha能弱成这样?
都弱成这样了,秦深还说让他来?
他很想直接问,但这个问题关乎Alpha尊严,他也不好意思这么直接地问出口。
他思索片刻,“好吧……”大不了等发病的时候,他们就坐在沙发两端,还能顺便看个电视,互不干扰。
干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继续问,“你刚刚说,煮了饭的是吗?”
“不知道你的饮食习惯,我简单做了点,晚上再看看想吃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听错,那个“吃”字好像咬得特别重。
“我也不挑食,晚上我做饭吧,你想吃什么?”他反问周虔。
本来还以为周虔会客气一下,和他一样,说些什么不挑食的客套话,结果周虔还真点菜了。
“你上次做的那条清蒸鱼,很好吃,”舌尖在唇缝一闪而过,“我回去之后,每天晚上……都在想着那个味道呢。”
“也可以。”方淮有些走神,视线落在他的嘴唇,想了想,“买条小的。在网上下单就行。”
晚饭吃什么这个世纪难题,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
有多久了,不用在市场里挑挑选选大半天,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吃什么。
如果秦深也能和他点菜就好了,至少不用想这么久。
想到这里,他微微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好啊。就买条小的。”周虔微笑着站起身,拉开厨房的门,他也跟着过去看了看。
饭菜被放在蒸笼里,还在保温。打开蒸笼,红烧鸡翅的香味扑鼻而来,小葱点缀在浓郁的酱汁里,虽然不是刚出锅,看起来还是让人食指大动。
他有些意外,看周虔一眼:“你厨艺挺好的。”
周虔有些无奈地说,“还没吃呢……”停顿片刻,有些自嘲地笑笑,“毕竟是单身汉,家里没人煮饭。”
方淮从一旁抽出碗碟夹,将碟子夹起,随口说:“会做饭的Alpha?那很受欢迎啊。”
“是吗……”脸上的笑渐渐收敛,周虔低声说,“做顿饭,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呢?”夹子在半空停了,方淮认真地说,“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一日三餐,这怎么会没用呢……”
“是吧,能照顾好一日三餐。”周虔低下头,马尾从肩上垂落到胸前,凝视着他,“我也觉得这很有用,不过家里人……”
他没说完,闭紧双唇,转过头去,片刻之后开口:“我们把菜拿出去吧。”
方淮看着他的侧脸,没继续问。
他们沉默着,一起把菜端去饭厅。
拿起筷子的第一时间,方淮叉了块鸡翅,门牙刚撕开鸡肉,鲜香的汁水就从肉里爆了出来,嫩黄色的鸡油融在肉里。
他原以为自己吃着会腻,但那几粒小葱完美地中和了肉的腻感,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所以做饭怎么会没用呢。
都说邻家饭香,也许是这个原因,方淮今天难得的食欲暴增,把大半碟鸡翅吃完了,旁边的上汤娃娃菜也没放过,沾点肉汁再盖到米饭上。
放下筷子后,他才发现连小肚子都鼓出来了,这种罕见的饱腹感让他觉得陌生。
甚至能勉强称为……安全感。
心里一跳,方淮坐直了些,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了几下,最终看向左上角的时间。
原来已经两点半了。
两点半……距离秦深起飞,也不过八个半小时,他应该还没落地吧。
不知道,只能猜,他也没有出过国,不知道飞机跨越太平洋,到底要多少时间。
总之应该很远吧。
桌上传来窸窣的声响,方淮抬头一看,周虔正默默地收拾桌面。
“我来吧。”他收起手机,站起身,“你都做饭了。”就不用洗碗,最好也别进他的厨房。
手臂一顿,周虔抬起头,“那麻烦你了。”居家服被他捋在肘间,修长的手指一推,擦桌布被放到他面前。
方淮:……
目的是达到了,但怎么还是隐隐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呢。
他在心里郑重反思着,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难相处了,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接过桌上的抹布,手腕却突然被扯住。
“嗯?”他定了定神,发现是周虔扯住了他,力度有些大。
方淮疑惑地看了过去。
“差点沾到了。”周虔动动嘴唇,像想起什么似的,力度骤然一松。
他低下头,袖子确实差点沾到酱汁里。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没在意,刚想把自己的袖子捋起来,就看到几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一翻,袖口被固定在臂弯,平整地折起。
“谢谢。”他缩回手。
周虔一顿,“不客气。这个折法挺稳的……”视线从手腕,轻轻移到肘间,似乎停留了几秒。
“不会掉。”
方淮一怔,忍不住想,他折袖子也折得很稳。
不止有周虔会折袖子。
轻轻抿着唇,他没接话,把桌上的碗碟都收在一块,端进厨房,转身关上玻璃门。
周虔还坐着,似乎是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手机低了些,转头看了过来。隔着玻璃门模糊的纹路,看不清表情。
方淮看了片刻,把门彻底拉上,转身走向水槽,把碗放下。
他没急着洗碗,先看了看沥水架上的碗碟——颜色和大小,全都整整齐齐,之前最乱的几只饭碗,也被重新摆过了。
他离远了些,整个架子被收入眼底,确实也很顺眼。
之前的摆法,是不美观,和现在差得远了,他也承认。
但这是他自己的摆法,方淮的摆法,他永远不会让它再乱上一分。
别人不懂也没关系,反正这个厨房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进来,不会有别人使用,不会有别人批判。
也不会这么陌生。
那现在算什么呢?一个完美的、仅限一次使用的摆放教程?
确实学到了,原来他的厨房还能这么整齐。
水流声响起,方淮沉默着,将架子上的碗碟都拿了下来,放进水槽,满满当当地堆了一池子。
他抓着一只碟子,在水流下冲洗,碟子很沉,让他突然感觉下一秒,就会摔到水槽里,然后乒乒乓乓地炸出一地的碎片。
但他已经把碟子拿得很紧了,所以这种幻觉不会发生。
水槽里的泡沫涨了上来,溢出台面,几乎看不清泡沫下面是什么。方淮干脆不看,拿着百洁布,靠手上的触觉去判断。
现在眼睛和耳朵都解放了,他盯着水龙头,又抬头看向窗户。
身后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被玻璃门隔着,听不清,也懒得听清。
那阵低沉的声响越来越近,在门外停顿,不知道多长时间,也许是几分钟,又移开了,逐渐走向阳台的方向。
唰——
他听到阳台门打开的声响。
低着头,他拧开水龙头,拧得太过了,水流被碗碟反弹,溅了一身。他发现自己没穿围裙。
但反正过个水而已,很快。他把水龙头再拧大了一些。
一池子的碗碟终于洗完了,他甩甩手,蹭了蹭擦手布,开始按方淮的方式,一个个地摆好。
水槽慢吞吞地空了下去,只剩一只小小的调味碟,他拿了起来,准备叠在架子上。
阳台突然传来声响,手臂一顿,但他没转身,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着厨房而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轻,最后迟缓地停了。
“笃”“笃”两声,玻璃门被敲响,很慢的两声。
方淮稍侧过身。
门被拉开了,片刻后,又慢慢掩上,只留了一条缝隙。
他闻到薄荷和烟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