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
一晃眼便迎来夏季。
当初二话不说地接下儿童音乐剧坊的舞蹈老师工作，张宽宇其实抱有私心。与多年未见的她重逢，这次，他怎麽可能不抓住天上掉下的大好机会。
张宽宇从来没有一刻停止想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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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音乐剧坊由平时任职音乐中心钢琴老师的杜日恒、知名小提琴家汪琳，以及负责布景及道具制作的艺术家苏智憓所主办，再加上合作国小的几名教师和小学外聘的表演艺术课老师负责戏剧的部分。
此前，张宽宇曾和众人开过几次会。每次开会，苏智憓和他之间都隔着其他的人，与他的互动也是格外地公事公办。但这并未让他气馁。
此刻他倒是正巧被分派到她的身旁，一起看着在礼堂台上自信发话、介绍着营队夏季集训流程的汪琳。
前三周会是最密集的，除了周末外，每天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皆必须待在校内；第四周开始到假期结束前的第八周，则改为每周一至周三，让小学老师和孩子们都有能够休息的时间。开学後，则改为每周一次平日课後留校的练习。
张宽宇看过所有人的行程表——苏智憓的美术课程会在第七周才正式开始。在此之前，必须先与孩子们将原创剧本和乐曲创作完成、张宽宇编舞过後也会开始教学，同时戏剧老师也会负责带领小朋友熟习剧情。
换言之，在营队前期，他和苏智憓大抵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
思及此，张宽宇偷偷瞄了眼身旁的苏智憓。她正专注地聆听汪琳的讲解，并且用她的紫sE原子笔在笔记本里写了些什麽。
介绍完今日的课程内容，汪琳将所有的老师们叫上台，要大家简单地自我介绍。
第一个接过麦克风的是身形瘦小、绑着两条辫子、身着浅蓝sE洋装的杜日恒。她绽开笑容，看得出是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说得大声。张宽宇对於这个「主揪」的第一印象有些奇特，对於这样一个羞怯、内向，穿着打扮又「可Ai」得很不像一个二十後半nVX的人，竟会主动提案这样大型的原创音乐剧营队感到讶异。不过，张宽宇也能感受得出，为什麽她会走上儿童音乐教育的道路，也能够想像她如何受到小孩的信任与欢迎。
接下来是已经发过话的汪琳，她再度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便把麦克风传给苏智憓。
张宽宇倏地想起，以往他带大学同学到家里作客的时候，苏智憓都会回到她家等待，说是不想打扰他和同龄的朋友；但张宽宇也知道苏智憓不擅面对人群，她平淡的声线和无起伏的表情也总是让人误会她冷漠或是在生气——
「小朋友好，我是苏智憓，之後会跟你们一起用水彩创作布景，也会陪着你们一起制作道具。希望你们能玩得开心、创造属於你们独一无二的音乐剧。」
听闻与他记忆中差异甚大的清丽嗓音，张宽宇忍不住转头看她。
苏智憓脸上的笑容温婉，双眼弯成月牙，以淡粉sE妆点的唇闪着漂亮的光泽……张宽宇看得出神，连苏智憓递给他麦克风都没有反应。
「张宽宇。」直到她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歉然地点了点头。
张宽宇轻咳了声，把注意力拉回当下，恢复如常的笑容，声音明亮。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舞蹈老师张宽宇。你们可以叫我宽宇哥哥就好，很期待能跟你们一起跳舞噢！」
将麦克风交给身旁的戏剧老师，张宽宇默默将双手背在身後、轻触指关节，试图让自己的心跳稳定下来。
他从未听过、看过声音表情如此丰富的苏智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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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队第一日主要聚焦在确认音乐剧的主题。
孩子们由师长预先挑选的各种不同方向，一致通过了「拥抱自己」这个命题。
下午，由杜日恒带领孩子们开始探索可能的主要旋律，并且讨论基础的故事走向。
尽管张宽宇、苏智憓和汪琳等人还没有参与的切入点，他们仍陪伴着孩子们，或者各自记下笔记。张宽宇坐得距离苏智憓不远，两人共用一张长型课桌。
大学时代，张宽宇曾无数次想过，不晓得苏智憓的学生时代是什麽样的——他从未介意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只是遗憾，自己未能参与她的过去。
苏智憓很认真地记着笔记，倒是张宽宇有些分神。他搁下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再度提醒自己，现在是工作时间。
下午四点放学，张宽宇跟着同事们到校门口，送走每一位参与的孩子。
一台银灰sE的车驶入距离校门一小段距离的小斜坡底。就在张宽宇想着，还有哪个孩子还没被接走，便听见一旁的苏智憓向众人道再见。
她踩着厚底高跟鞋，下坡的速度似是没控制好，几乎变作小跑步朝那台车去。
隔着一些距离其实并不太清楚人脸，但张宽宇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把原本占据位子的杂物放到了後座、替苏智憓抵着门等她上车再轻轻地关上门。
「真好，有人来接。」身後不晓得是谁开了口，尽管声音不大，还是被张宽宇捕捉到了。
「那应该是苏老师的男朋友或先生吧……好好噢，我老公根本不会管我，只会要我自己想办法。」
张宽宇转身，看到站得较远的几位国小老师欢快闲谈，话题已经飘到其他事情上。
只有他独自一人，反覆咀嚼、在意着她们的讨论，还有那台银灰sE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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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
自从第一次见到隔壁那位邻居、给了她一瓶水後，已经过了半年多。
他们始终是见到面会礼貌打招呼的关系。不过实际上，他们照到面的机会也不多，因为她似乎很少出门。
有回难得在转角的早餐店见着，他竟忘了带钱包，是她替他付了餐钱。
张宽宇一向不愿欠人，见对方没有排斥，便在她身旁紧邻的那桌空位坐下，想着和她询问怎麽样方便还她钱。
「那个、姐姐，不好意思……」他不太确定怎麽称呼她。两人虽是邻居，却未曾有过明确自我介绍的机会。那声「姐姐」显得有些别扭、怪异，使得平时开朗yAn光的他，此刻显得有些局促。
对方毫无反应，只是继续喝她的冰红茶，这更加使得张宽宇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呃，」搔了搔头，张宽宇索X喝了口豆浆润喉，「那个、我叫张宽宇，我是住你隔壁的邻居……」
不对！她明明就知道，他g嘛要特地讲啊！张宽宇暗骂自己，又觉得对方或许就是不想理他，如果他再继续说话，恐怕会被当成Si缠烂打的怪人吧。
可是……张宽宇紧闭双眼，试图想出可以b较自然对话的开场。
「呃——」
「听到了。」是淡漠、冷调的声音。「还有，不用叫我姐姐，我不喜欢别人特别加上称谓。叫我苏智憓就好。」
连名带姓……张宽宇顿了顿，对於这个要求有些疑虑。一来是因为对方明显就b自己年长，直接这样称呼对方，他总感到有些不礼貌；二来则是他本就习惯亲切地叫别人，顶多只会和年纪相仿的男同学互叫全名。
但她都这麽要求了……
「那、苏、苏智憓，那个、我只是想要还你钱，但不知道你会希望我转帐给你，还是、还是直接给你现金……？」
话才说完，张宽宇就突然想到更省事又不用这样尴尬互动的方式——不就是把现金放到信封里投到她的信箱、加张纸条解释一下就了事了吗？他到底为什麽这麽迟钝！张宽宇恨不得原地挖个洞躲起来，要不然敲Si自己好了。
现在可好，主动跑去跟邻居说话，Ga0不好人家已经认定他是个没话找话聊的怪咖……
「你之前，」苏智憓再度开口，同时试图把分家的蛋饼夹起，但她拿筷子的方式歪斜，也难怪夹不起来。「送过我一瓶矿泉水，记得吗？」
没料到她会提这个，张宽宇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个牌子的矿泉水，我记得是十八元。你的早餐，中杯豆浆和草莓吐司各十五元，你减掉那瓶水的钱还我就好。」
「十二块啊……」
「或者，」苏智憓偏头望他，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如果你有机会去超商，买个十二元的苹果养乐多给我就好。」
「好，苹果养乐多……」张宽宇认真地记到手机的备忘录，却听见一旁的苏智憓「噗哧」地笑出声来。
张宽宇抬头，对上一双笑弯的眼睛，但才一转瞬，她的面部表情便回归平静。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所以听错。
直到她重新发话，他才明白她刚刚确实是笑了。
「你不要当真。」苏智憓用单一的声调说着，张宽宇却彷佛能从那个冰冷的表象之下，听见她的笑意。「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递给我的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或许在你眼中它就是很普通的一瓶矿泉水；但对那个时候的我而言，它所象徵的意义远远超过它的售价。」
张宽宇呆愣半晌，意识到对方是在向自己表达感谢，难为情地笑了笑。
「没有啦！真的是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各自转回视线，重新专注在早餐上头。
一面吃着苏智憓请他的草莓吐司，让甜蜜的香气溢满口腔，张宽宇不自觉地g起嘴角，偷偷觑向一旁的她。
张宽宇感觉，有某种小小的转变，悄悄地在他的心中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