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晚总是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暧昧的喧嚣。
霓虹灯在湿冷的空气中闪烁,街头巷尾的喧闹声与餐厅里觥筹交错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某条不起眼的小巷里,一间中国餐馆门前挂着红色灯笼。餐馆里暖黄的灯光从隔断的纸门里透出,隐约可见包间里几个人影晃动。
今晚,这家小小的餐馆里,三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张木桌旁,桌上摆满了烤串、炸鸡块和几瓶冰镇啤酒,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的香气和淡淡的烟草味。
三人中唯一的女孩子千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捏着与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极不相称的棕色啤酒瓶,像是夜叉一样瞪着坐在对面的男生。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毛衣,栗色的头发精心打理过,烫成了可爱的波浪,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揶揄。
“我说悠太啊,”
她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抬头猛干一口,气势惊人,“新闻上说最近歌舞伎町很不太平啊,黑帮火拼什么的时有发生?听说前段时间,还有个中国的富商被黑帮袭击出了车祸,闹得挺大。”
“你小子在那边打工,真的没问题吗?”
被叫做悠太的男生正低头啃着一串烤鸡肉,闻言抬起头,露出一个有点缺心眼的笑,听到千春的问话,脸上显出些许心虚。
他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晃了一下,露出一张帅得跳脱日常的脸,仿佛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殿下。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冬日里未被阳光触及的雪,鼻梁高挺,眼睛大而明亮,清澈得像只无辜的小狗,瞳孔里仿佛藏着星光。他的嘴唇带着一抹天然的粉色,微微抿着,透出几分柔和。宽阔的肩膀撑起简单的黑色卫衣,隐约勾勒出修长却不失力量感的精壮身形。
然而,那双清澈的眼睛却微微闪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像是无论外表多耀眼,内心却总少了点底气。
“啊......”他摆摆手,“没事啦,别担心。”
悠太露出一副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却从袖子里暴露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坐在悠太旁边的梁皓眼尖,一把抓住悠太的手腕,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指着那些瘀痕,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忍不住换作中文对悠太说:“我操,兄弟,报警吧!”
悠太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忙扯下袖子盖住手臂,脸上笑容僵了僵,急急忙忙用中文小声对他解释:“啊,这、这个……是之前的,呃,老爹还在家的时候弄的……不是因为打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闪躲,最后干脆低头盯着面前的酒杯,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答案。
千春皱了皱眉,放下啤酒瓶,玻璃瓶底撞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栗色长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喂!都说了我在的时候不要说中文,听不懂啊!你们两个家伙,从小就这样,总爱当着我的面加密通话!”
悠太连忙摆手试图打圆场,笑容温和,眼睛依旧明亮,仿佛能驱散任何尴尬的气氛。
“千春不要生气,阿皓他……是在骂脏话,你听不懂也没关系的!”他换回日语,挠了挠后脑勺,眼神闪躲,像是怕千春追问下去会揭开什么不想提及的伤疤。
昏黄的灯光下,他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红,像是被酒气熏的,也像是被自己的拙劣的掩饰弄得有点窘迫。
梁皓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对悠太的掩饰既无奈又心疼。
生长在日本的梁皓,自然能做到在两种语言间自然切换,于是也换回流利的日语,带着点无奈的坦诚,对千春直言:“这傻小子又让那老家伙打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悠太手臂上那块被袖子遮住的瘀痕。梁皓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对待家人时才有的关切,仿佛在说:这家伙总是这样,藏着掖着,也不肯让我们帮他。
千春闻言,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终于拼凑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靠回椅背,抄起啤酒瓶喝了一口,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啊......虽然这么说显得我有点刻薄,但是悠太呐,你那个垃圾老爹,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监狱里比较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悠太那张帅气却带着点局促的脸,又补了一句,“没有他的话,你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她的语气软化了些,但那股直爽的性子还是让她的话听起来像刀子,锋利却不失真诚。
“喂,千春!别说了!”
梁皓瞪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他转头看向悠太,眼神软了下来,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点沉重,悠太立马将千春手里的啤酒瓶抢了过来,强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两人倒酒,试图缓和气氛:“哎呀,今天难得有空聚在一起,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来干杯啊!”
他故作豪迈地喊道,瓶子在空中晃了晃,泡沫顺着瓶口滑下来,滴在木桌上。
千春撇了撇嘴,但还是配合地举起酒杯,梁皓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三只玻杯在空中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灯光下,三个年轻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像是一本还未完成的画作。
末班电车的时间渐渐逼近,夜风夹杂着街头的喧嚣,从餐馆敞开的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梁皓站在门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上的雾气,镜片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光晕。他转头看了看千春和悠太,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习惯了每次聚会后送两位发小离开的场景。“走吧,电车不等人,有空再聚。”他低声说,推开木门,带着两人踏入微冷的夜色。
正说着,梁皓的父亲就从后厨房走了出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抬起肥厚的大手,从光头到那张略显凶神恶煞的脸上抹了一把汗,站在店门口点燃了一根烟。
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在异国他乡打拼的岁月和后厨的油烟雕刻出来的,带着一种粗砺又油腻的坚韧。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白雾,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酷酷地对儿子的两个发:“路上小心点,早点回家,别在外头瞎晃悠。”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那种卡了痰的、不善言辞却真诚的关切。
梁皓那个子瘦小的母亲紧随其后,穿着秀中国结的围裙,脸上还带着厨房里忙碌后的红晕。她几乎是把挺着肚子抽烟的山一样高大的老公一把扒拉开,快步走到悠太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
掌心传来的粗糙的温暖,让悠太愣了一下。
“看看你这孩子,瘦成这样,比上次来更瘦了!哎哟,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啊?”
梁皓的母亲从来只对悠太说中文,甚至她的中文还带着自己家乡的口音。她来日本三十年,日语仍旧只会些简单的单词,但操持这一家人开的中餐馆却游刃有余。
“小悠,干脆搬过来跟我们住,你伯伯和我说过多少次了,别老跟我们客气!都是一家人!”她拍了拍悠太的手背,眼神里满是心疼,“你那个妈也是狠心,怎么就舍得把你扔在这边!”
梁皓皱了皱眉,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妈!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真是的,每次悠太来家里你都要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他瞥了悠太一眼,像是怕这些话戳中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伤口。
“怎么不能说!”梁皓的母亲瞪了儿子一眼,嗓门更大了,“小悠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自己孩子没两样!看着他成天在外头吃苦,我心里能好受吗?”她说到激动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声音却依旧铿锵有力。
悠太低头看着被梁皓母亲握住的手,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
梁皓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曾是最好的朋友,两个说着同样家乡话的年轻女人在异国他乡相识,一见如故,曾彼此扶持,分享过无数辛酸与梦想。
梁皓的母亲是为了赚钱,带着一腔孤勇来到日本,硬是凭着勤劳和韧劲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开起了这家中餐馆。而自己的母亲,则是为了追逐成为演员的梦想,怀揣着对舞台的憧憬,来到这个霓虹闪烁的城市。
然而,命运总爱开残酷的玩笑,梁皓的母亲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家庭和事业都稳稳当当;而自己的母亲却在十年前突然不辞而别,像一颗流星划过东京的夜空,彻底从悠太的世界里消失。
“美琳她……现在还会跟你联系吗?”
梁皓的母亲看着悠太,眼神柔和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鼻音。
悠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问题。“最后一次……大概是八年前吧。”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八年前,那个短暂的电话里传来的母亲的声音已经模糊。记忆中只剩下一句快要被磨损殆尽的“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再后来,她换了号码,像是人间蒸发。发去的短信,寄去的信件都像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悠太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怨恨她,他知道母亲有她的追求和无奈。只是偶尔午夜梦回,那种被生母遗弃在充满霉味和酒气的、家徒四壁的客厅里的空洞,那种被生父像对待畜生一样撒气殴打的绝望和恐惧,还是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让他窒息。
梁皓的母亲听了这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她抬起手抹了把脸,哽咽着说:“都怪你那个不干人事的爹!整天喝了酒就打人,还赌钱!把家都赌散了!要不是因为他,美琳也不会丢下你回国,你也不用吃这些苦!”她说到激动处,声音几乎要破音,像是把这些年对悠太父亲的愤怒都倾泻了出来。
“没关系的,阿姨,”悠太抬起头,笑容依旧清澈,像是想让眼的瘦小女人安心,“我现在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倔强,仿佛早已学会了把所有的伤痛藏在心底。
然而,悠太的笑容背后,那双眼睛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梁皓的父亲看不下去了,掐灭了手里的烟,皱着眉头走过来,用低沉的声音打断:“行了,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关店了,让孩子们回去休息。”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语气虽然粗鲁,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慰。
梁皓站在一旁,掏出手机,低头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看向悠太,语气严肃:“刚给你发了条链接,”他顿了顿,推了推眼镜,“家里熟人介绍的,温泉旅馆的工作,虽然离你住的地方远点,但好歹是个能安心工作的正经地方,薪水也不错。”
“你自己小心点,最近新宿那边乱得很,歌舞伎町那破地方,趁早辞了别干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关切,像是怕悠太再推辞,又补了一句,“别老逞强,你那双手,还得留着画画呢不是吗?”
悠太看着手机屏幕上梁皓发来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说了声“谢了”,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温暖。电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提醒着他们时间不早了。
而这个夜晚的故事,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这座城市的夜晚,从来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某高级会所,顶楼包间。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雪茄的烟草气息,混合着木质地板散发出的淡淡檀香。落地窗外,东京的夜景如繁星坠地,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勾勒出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包间内的装潢低调却奢华,深色丝绒窗帘垂落,墙上挂着几幅现代艺术画作,灯光柔和地洒在中央的胡桃木长桌上,映出桌上水晶酒杯折射的光晕。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丝绒面料的沙发上,姿态慵懒却不失优雅。
他身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抹白皙的颈项,昂贵的手工皮鞋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精致的背头梳理得一丝不苟,乌黑的发丝在灯光下隐隐透出光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一手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洋酒,酒液在杯中晃动,宛如落日余晖,另一只手随意扬着,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
“三年前多亏您出手相助,”他用中文说着,略微偏低的富有磁性的声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事情处理得很干净呢。”
这个年轻男人似乎美得过分,脸上透着几乎雌雄莫辨的美感。五官像是被雕刻大师精心打磨过,眼尾微微上扬,眉眼间流转着一种令人心动的媚态,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凌厉的锋芒。皮肤透着点病态的白,上扬的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的眼神深邃而清冷,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捉摸的疏离。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一幅流动的画卷,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翻译便恭敬地低头,逐字逐句地将他的话翻译成日语,语气小心翼翼。
对面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年男人,听过翻译的话后,微微颔首,注释这个美貌男人时的眼神却透着几分审视。
“顾先生,承蒙抬举,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翻译在被称作顾先生的年轻男人身边低语,闻声,这位“顾先生”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那么现在,我想谈谈关于房地产的合作。”
他对面坐着三四个男人,个个气场沉稳,眼神冷硬;背后站着的一群保镖模样的人更是个个身形魁梧,凶神恶煞,衬衫袖口下露出的刺青若隐若现——那是日本黑帮的标志,彰显着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
显然,坐在正中的老头是这群人中最有权威的,脸上一条横贯鼻梁的刀疤,不仅刻着岁月的痕迹,更是诉说着一段狠戾的过往。他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听了翻译的话,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让无关人等退场。
包间内的气氛瞬间紧绷了几分。
一个看似是小头目模样的中年男人站起身,看向年轻男人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冷哼一声,用日语低声嘀咕:“哼,男妓一样的家伙,也配和我们大哥谈条件。”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见。
翻译愣了一下,冷汗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头都不敢抬,双手微微颤抖着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纸笔。
年轻男人的目光微微一抬,似乎是捕捉到翻译的异样。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如金子熔化在夕阳里般的酒液在杯中打了个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不翻译?”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翻译眼神游移,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更多细密的汗珠,支吾道:“嗯……这……抱、抱歉,没、没听清……”他头压得更低,断不敢将那句带有侮辱意味的话翻译出来,像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男人轻笑一声,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膝上,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算了,”他用中文淡淡道,“我猜,大概是和本次会面无关的东西吧。”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悄无声息地化解了空气中的尴尬,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对面的老头咳嗽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傲慢,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顾先生,顾家与我们经历了几代人的合作,虽说确实有些交情在,但今时不同往日啊。”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对面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带着几分轻视,“令堂在世的时候,我们自然要给足面子。但现在,顾家换了你这么个……漂亮的年轻人,我们没理由再轻易让步。”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言语间隐隐透露出不屑,“毕竟,哼,生意可不是光靠一张漂亮脸蛋就能做成的。”
翻译低声将老头的话翻译出来,语气小心翼翼,用词尽量温和,甚至省去了当中许多不必要的措辞,生怕触怒自己的客户。包间内的气氛更加紧绷,几个黑帮成员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身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挑衅和嘲弄。他们显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外国男人,纵使生得再美,也不过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听说他还以喜好男色出名,私生活放荡不羁。
更何况,顾家老爷子去世后,顾氏内部陷入混乱,致使顾家在日本的生意根基动摇,这次重新谈判,他们并不打算轻易松口。
可这位年轻漂亮的顾先生却像是没听到那些刺耳的话语,依旧保持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子,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酒会。他走到窗边,背对众人,俯瞰着窗外东京的夜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威压:“诸位,顾家与贵方的合作,始于祖父那一代,至今已有七十年。在这七十里,贵方的外贸、物流、地产、甚至某些……不便明说的生意,哪一桩没有顾家的影子?”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对面每个人的脸,“我敬重诸位的江湖规矩,但生意场上,规矩是用来谈条件的,不是用来吓人的。”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至于您说的让步……我从不指望任何人让步。我这次来,是要控股贵方在歌舞伎町的几处核心地产项目,七成股份,顾家出全资。”
他的声音平静,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桌上,震得对面几人脸色微变。
老头眯起眼睛,语气冷硬:“七成?你这年轻人,岁数不大,胃口不小。令堂在世时也不敢这么狮子大开口。”他身旁的干部附和道:“就是!你凭什么以为我们会同意?”
男人不急不慢地走回沙发坐下,重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像是品味着胜利的滋味。
“凭什么?”
他低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贵方在歌舞伎町的地下赌场,去年亏损了三亿日元;你们在横滨的物流线,每个月至少被海关查两次,差点断了货源;就凭……”
他顿了顿,目光锁定在老头身上,“顾家手里,握着你们一半以上的资金流。没有顾家的支持,诸位觉得,靠着江湖道义,帮派规矩,还能撑多久?”
“嚣张的家伙!”
另一个中年男人猛地拍桌,起身怒喝,手臂上的刺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顾家现在不过是个空壳子!你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像是被顾辛鸿戳中了痛处,周围几个干部也纷纷投来敌视的目光,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
顾辛鸿却丝毫不为所动,嘴角的笑意越发从容,仿佛整个包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空壳子?”他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像是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诸位似乎对顾家的现状有些误解。”
“原先家父管理时,确实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资金链断裂,项目受阻,家族内斗,这些传闻想必诸位都听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面每个人的脸,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但现在,诸位应该很清楚,顾氏的管理者是我,顾辛鸿。”
“在我接手后的第二年,顾氏清算了所有不良资产,盘活了东南亚三条供应链。单是那一年的净利润,就足够买下大半个歌舞伎町。诸位现在还觉得,顾家是个空壳子?”
他停顿片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近乎挑衅的笑容,“还是说,诸位认为,我会胆子大到敢带着一个空壳,坐在这里和东京首屈一指的黑帮,漫天要价谈七成的股份?”
“我是个生意人,不是赌徒。”顾辛鸿悠悠地补充道。
包间内一片死寂。
老头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对他们的底细了如指掌。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被这男人的气场所震慑。他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咄咄逼人,但那份从容不迫的自信,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谈判桌牢牢掌控。
男人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靠,一手搭在下巴上,脸上依旧带着那抹雌雄莫辨的笑意:“我无意冒犯诸位的规矩,但生意就是生意。顾家愿意出钱,控股项目,贵方保留三成股份,风险全由我们承担,利润按比例分红。”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带着一丝蛊惑,“诸位觉得,这个条件,还需要我再多说些什么吗?”
老头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缓和:“年轻人,有点意思。看来老顾先生的后继有人。”他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干部坐下,“我们再谈谈细节。”
美貌的年轻男人微微一笑,在听到“顾老先生”那四个字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很快被那抹不易察觉的势在必得覆盖。
他知道,这场博弈,他已经赢了。
顾辛鸿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间微微荡漾,映衬着他那张俊美面容。
突然,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对面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用一口流利的日语开口:
“既然要开始谈细节,也就不需要翻译了吧?毕竟,有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诸位觉得呢?”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音节都精准得仿佛天生掌握这门语言,没有一丝外国口音的痕迹,堪比最地道的本国人。
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对面的老头瞳孔微微一缩,原本沉稳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像是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中国男人能说出如此纯正的日语。旁边的几个黑帮干部面面相觑,眼神中透着几分错愕,甚至连站在顾辛鸿身旁的翻译都愣住了,手中的笔记本微微一抖,忘了接话。翻译的额头渗出细汗,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这场谈判中最多余的存在。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沉不住气,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用日语咆哮道:“顾辛鸿!你这是在小看我们吗?明明会说日语,还故意玩弄这种把戏!”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像是被当众揭穿了某种无形的劣势,刺青从衬衫袖口露出一角,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不等顾辛鸿开口,他身后一直沉默着的男人率先一步站了出来。
这人身材高挑,面目俊朗,身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气质斯文却不失威严。
他微微欠身,用同样流利的日语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抱歉让诸位产生了困惑。”
“其实,我家社长曾在日本留学,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年,早已将日语当作第二母语。并不是有意隐瞒诸位,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面众人,嘴角微微上扬,“商业场上的礼仪,我们总得讲究几分。社长尊重贵方的习惯,才特意带了翻译,以示诚意。”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尴尬,又不动声色地维护了顾辛鸿。包间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但对面老头的眼神却更加深邃,像是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两个年轻的对手。
漂亮的年轻男人端坐不动,依旧保持着那抹从容的笑意,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轻轻扫过那个气急败坏的干部,像是无声地宣示着自己的掌控力。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我了解这座城市,也足够让我明白,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再次开口,依旧是用那口纯正的日语,语速不紧不慢,却字字掷地有声,“既然我们谈的是合作……”他微微倾身,双手交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不如我们抛开无谓的相互试探,直奔主题,如何?”
老头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像是既欣赏又忌惮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手腕。“好,够魄力。”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挥手示意那个气急败坏的干部坐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对面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面容上,像是试图从中找出更多线索。
他顿了顿,咳嗽一声,语气缓和了几分,缓缓开口说道:“请容我为部下的无礼向您道歉,顾辛鸿先生,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诚意。”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老江湖的圆滑,但眼神中仍有一丝戒备,显然不愿在气势上完全落了下风。身旁的几个干部忙跟着致歉,都是低头不语。气氛微妙,像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刚才的从容震慑,又像是对老头的妥协有些不甘。
窝在丝绒沙发上的顾辛鸿微微一笑,轻轻颔首,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接受一场礼貌的致敬。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衬着他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无妨,坦诚相待才是长久之道。”
就在这时,他身后戴着眼镜的男人再次站了出来。再次微微欠身,语气谦和却不失分量,“刚刚未能事先自我介绍,失礼了。我是南槊,顾社长的秘书。”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职业化的微笑,目光扫过对面众人,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威慑,“接下来,请允许我为各位说明具体的合作细节。”
自称南槊的男人,从身旁的黑皮公文包中取出几份装订精美的文件,封面上的顾氏的logo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金色暗光。
他步伐稳健地走到桌旁,将文件一份份分发到对面每个人的手中,动作流畅得像是经过无数次演练。文件纸张厚实,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地列着数据、条款和图表,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南槊站直身体,推了推眼镜,声音沉稳而清晰:“这份材料详细列明了顾氏集团对歌舞伎町核心地产项目的投资计划,包括资金注入、股份分配以及预期收益分析。请各位过目,若有疑问,我们随时解答。”
老头接过文件,粗糙的手指翻开第一页,眼神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在评估这份提案的份量。其他干部也低头翻阅,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气氛中多了几分凝重。南槊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姿态从容,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
他身边的顾辛鸿则端坐不动,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对面众人的反应,嘴角始终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知道,这份材料不仅是数字和条款的堆砌,更是顾氏集团对这场谈判的底气和诚意。而南槊的存在——这个能将他与那个人意志贯彻得淋漓尽致的助手——更让他在这场博弈中多了一道不容动摇的筹码。
顾辛鸿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他轻轻靠回沙发,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包间内的空气仿佛流动得更快了,谈判的天平,已经悄然向顾辛鸿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