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穿越小说 > 一山高 > 议大礼舌战群儒
    身T发肤,受之父母,

    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立身行道,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

    严嵩回到家,茵儿见到丈夫轻快的模样禁不住问道:「发生什麽好事,看你心情这麽好。」

    严嵩藏不住微笑,说道:「俸禄快下来了,听说这次可是真金白银。」

    有时朝廷缺银两和米粮会改以宝钞当作官员的俸禄,或以京城太仓里屯积太多的物品发放,从茶叶、绢布、胡椒木、米粮等等都有可能,问题在於宝钞没有以贵金属当作抵换物,如同废纸,而太仓里屯积太多的物品假设颇有价值,然而一旦被大量发放一时间全进入市面上就会造成价格暴跌,商人将本求利只会用更低的价格收购,使得本就捉襟见肘的官员生活更难以为继,大官自有门路应付,小官可能就直接断炊了,所以银子与米粮才是最受官员欢迎的俸禄类别。

    俗话说「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茶米油盐酱醋茶,光这开门七件事就样样都要用到钱,更别提其他了,钱下来了生活有着落怎能不心情好呢。严嵩的好心情感染到身旁的人,茵儿笑笑接过酒r0U转身到厨房烹煮与烫酒去了。严嵩取了一本宋词边读边等着晚饭上桌。

    汉川修竹贱如蓬,斤斧何曾赦箨龙。

    料得清贫馋太守,渭滨千亩在x中。

    /苏轼《篔簹谷》

    严嵩因苏东坡的风趣而开怀畅笑;从厨房飘来扑鼻而来的饭菜香搭配诗文香,这是他自觉一天当时最惬意爽快的时刻,什麽富贵、名利与前途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咚咚咚,九岁的严世藩跑了过来,像献宝似的把他合掌里捉到的蛐蛐拿给严嵩看。

    严嵩放下书本笑笑说道:「这是什麽?」

    严世藩说道:「这是皇帝。」

    父子俩说话百无禁忌,严嵩不以为忤,他只是怔怔没有头绪,顷刻後他微笑反问道:「为什麽蛐蛐是皇帝呢?」

    严世藩一脸天真的说道:「因为牠会打败其他的蛐蛐。」

    严嵩看着瘦瘦小小的蛐蛐,牠那貌不惊人的样子真能打败其他对手?他很怀疑。

    严嵩又说道:「爹看牠太小应该不是其他蛐蛐的对手。」

    严世藩说道:「爹,你看牠叫声响亮,腿脚可有力了,牠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他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严嵩听儿子说的这番话虽然充斥童言童语却韵含了深刻的道理,拿来跟眼下的朝局类b好像也颇为相似。严嵩心里心生一个想法,他想谘询儿子的看法或许能转换出不同的思路。

    严嵩说道:「藩儿,爹问你,如果有一个少东家才十几岁刚接下家业,那些老夥计都不服他,你觉得少东家还做得下去吗?」

    严世藩头歪了一边,没一会儿说道:「他家值很多钱吗?」

    严嵩说道:「很值钱。」

    严世藩又问:「少东家聪明吗?」

    严嵩毫不犹豫的回道:「很聪明。」

    严世藩笑笑说道:「老夥计可惨了!」

    严嵩感到奇怪问道:「为什麽惨了?」

    严世藩说道:「少东家就像我手里这只蛐蛐,身T和力气都还没长足,等到他长足了老夥计就会被他一个一个收拾。」

    严嵩惊讶的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咀嚼着这一层看似深奥却简单就被轻易说破的道理,此时苏东坡所作〈题西林壁〉诗在他心中缓缓昇起:「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思绪幽长忽被打断,因为茵儿端着菜进屋并且说了句「开饭了」,有道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严世藩欢呼一声,赶忙将皇帝收入笼盒里吃饭去,这一顿饭严嵩吃得颇有滋味,越嚼越香。

    【朱厚熜】

    朝廷里风波没休止的迹象。朝廷重臣晚上齐聚首辅杨廷和府邸议事,至於议了什麽结果为何?没有参与者自然不知,参与者也讳莫如深,杨廷和之前就说过只要是反对他的方案简单来说就是放弃亲生父母改认孝宗皇帝为父亲就是J邪人物,从府邸议完事的隔天又传出杨廷和加码放出更狠的话来:「反对者就是J邪之臣,其罪当斩。」当斩!~杨廷和不愧是执掌国柄多年的首辅,老谋深算的他先声夺人为所有人划了一条界线,事先堵住了所有可能反对者的嘴,凡是想踏入那个禁区出声反对杨和他的方案的人都要先掂量自己的斤量,看自己八字够不够重去跟全官场的人叫板,当斩此话一出每个人都想保住自己吃饭的头颅,一时之间整个官场一面倒只出现附和杨廷和的声音。

    众多臣子顺着杨廷和的思路要求皇帝朱厚熜承继大统也就是皇帝的名位时必须尊称自己的伯父孝宗朱佑樘为「皇考」,意思是Si去的皇父,好延续从孝宗一脉而下的皇嗣,而改称自己的亲生父亲兴献王为皇叔父亲生母亲为皇叔母,兴献王的香火再由其他旁系宗室继承;如此朱厚照Si由朱厚熜继位才符合皇明祖训里的兄终弟及,这样相类似的折子一波接着一波送到御书房,在桌案上简直堆成一个小山丘,朱厚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故意的?是要把他淹没在折子里吗?他既惊又怒於是唤来贴身太监h锦,h锦是从安陆跟着朱厚熜来到京师的四个王府太监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麦福、张佐和鲍忠,这四名太监除了张佐三十余岁其他年纪都跟小皇帝差不多,这是太妃蒋氏特意挑选的奴才,将来安排职掌大内替皇帝看好家。

    朱厚熜心里憋着一把无名火才刚要端起茶盅要喝茶,岂料浅嚐一口感到烫又匆匆放下来朝面前的h锦申斥道:「你这茶是要烫Si我吗?」

    天子之怒大过雷闪与山洪。h锦惶恐至极的赶紧跪下猛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道:「奴才该Si,奴才该Si,奴才一定记取教训,绝对不敢再给万岁爷这麽烫的茶。」

    说起来茶也不算太烫,只是朱厚熜心里怒气无处宣泄,刚好逮了这个事一时之间忍不住就突然发作了。朱厚熜意会自己失态,有些小题大作,从前在安陆时他可不是这样的,是个文质彬彬人人尊敬Ai戴的王爷,没想到当了皇帝之後却处处受气,想做什麽都做不成,大臣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更可气的是居然还离谱的要他放弃自己的亲生父母,改认别人做父母,自己不从就动不动把礼法祖训这顶大帽子扣在他的头上,朱厚熜虽然年少却自认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非得赌一口气偏偏不顺大臣的意。

    向来吃软不吃y的朱厚熜见h锦被吓成这副狼狈样不由得心软,他语气放缓的说道:「算了,下次改进就好。」

    h锦磕头如捣蒜:「是。」

    朱厚熜说道:「起来吧。」h锦起身。

    朱厚熜说道:「h锦。」

    h锦回道:「小的在。」

    朱厚熜说道:「把折子全给朕退到内阁要他们再议。」

    h锦说道:「是。陛下。」

    这麽一大叠折子h锦一个小少年可搬不动,他刚要找人一齐搬这如小丘高的折子,才要迈出书房叫人却突然被朱厚熜唤了回来,小皇帝示意他靠近然後低声说道:「你送过去时给朕注意内阁那些人作何反应,他们如果有说话,全部一字不漏的回来告诉朕。」朱厚熜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内什麽人都不认识,认识且信任的只有从安陆带来的自己人,h锦就是其中之一。

    h锦带着两个小太监合力把折子搬到内阁。内阁是杨廷和经营多年的地盘,势力盘根错节,杨廷和此时不在内阁,众臣对h锦这三个小太监皆默然不语只是侧目而已。h锦回到御书房看到目前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陆安,两位王府的旧人恰好擦身而过,骆安朝h锦点了点头,h锦将刚刚内阁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厚熜,小皇帝面无表情的听完不作反应。h锦不敢多说什麽,只是默默立在依旁。

    朱厚熜沉思一会儿,意有所指的说道:「收拾一下他们应该快来了。」

    h锦说道:「万岁爷说的他们是谁?」

    朱厚熜诡秘的说道:「还能有谁,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h锦把杯盘和零散的书籍整理好。

    不到半个时辰以首辅杨廷和为首的一队文官人马包含礼部尚书毛澄、吏部尚书乔宇等六部重臣和都察院大臣们,约十人左右浩浩荡荡进入御书房内出现在朱厚熜和h锦的视线里。朱厚熜从齿缝中泄出一句话「说曹C曹C到。」音量仅仅身旁的h锦听到,h锦这时才明白刚刚皇帝说的他们是谁。

    首辅杨廷和首先发难,他拱手说道:「陛下,何故把折子全退到内阁?」

    朱厚熜说道:「你明知故问,你们联合起来强迫朕放弃自己的父母这样符合人l大义吗?」

    礼部尚书毛澄说道:「陛下继承武宗的皇统理应也继承孝宗的皇嗣,这样才符合大明的礼法与太祖高皇帝的皇明祖训。」

    朱厚熜说道:「你们一边拿礼法一边拿祖宗的皇明祖训压迫朕,告诉朕,天底下有要儿子不忍亲生父母的道理吗?」

    吏部尚书乔宇说道:「陛下,汉朝的定陶王继成帝位;宋朝的英宗承继仁宗的皇统与皇嗣,这就是顺天应人的前例。」

    朱厚熜感觉自己与乔宇所说的这两例不一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廷和说道:「陛下既继承武宗的皇位又怎忍心看孝宗断嗣呢,移小孝为大孝,天下必然归心陛下。」

    朱厚熜说道:「你是不是说反对你的人就是J邪人物还说其罪当斩?」

    杨廷和不正面回答反而说道:「天道在上,谁都不能违抗礼法。」

    朱厚熜说道:「杨廷和你说反对你的人就是J邪人物,朕问你朕反对,朕是J邪吗?你还说反对者当斩,杨首辅杨阁老你要杀了朕吗?」

    没料到小皇帝竟如此伶牙俐齿,杨廷和闻言一时语塞,向来辩才无碍又自视甚高的他居然想不出反驳之话索X使出杀手鐧,只见他跪下并且朗声说道:「请陛下顺天道人l与大义。」像得到指令般,所有大臣也随着齐刷刷跪下朗声说着同样的话语,仿佛事先就排练过。「请陛下顺天道人l和大义。」这句话顿时响彻整个御书房。虽然大臣们看似谦卑却用如此不容妥协的态度与权势所造就的舆论要b迫一国之尊的皇帝就范,对朱厚熜而言这就是bg0ng;「是可忍孰不可忍。」朱厚熜心中恨恨的说。

    杨廷和的杀手鐧就是他掌握的朝堂,自正德朝起至今他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百官都以他马首是瞻,相形之下朱厚熜就人单势孤了,然而小皇帝虽然没有杀手鐧但也有他不轻易使出的底牌。看来这次非使出这招不可了,朱厚熜心道。

    朱厚熜说道:「你们引经据典无非要朕屈服,朕是天下之主,朕偏不顺你们的意,散了吧。」

    大臣只能退下。两方交锋各执己见,只有不欢而散的结果,这样的僵持经月余而不见转寰,但明眼人都看出小皇帝落於下风,而皇帝生母蒋氏已在往北京的途中,这对母子频频书信往返,儿子当皇帝固然是大好事,但g0ng廷凶险难测,一失足就可能跌个粉身碎骨,步步都要加倍经营,很有主见的蒋氏透过书信与亲信口耳中掌握了局势发展,她当即下令队伍缓缓行进,她打算以时间换取空间,在最恰当的时机进入京师,为儿子朱厚熜助阵。

    七月上旬在朱厚熜下令广开言论的当口下百官踊跃上疏,但千篇一律都是杨廷和的版本,朱厚熜感到失望。难道就没有人理解朕吗?朱厚熜心里说道。母亲还在路上自己却没啥进展始终无法突破杨廷和等人设置的封锁网,小皇帝心灰意冷的将奏摺置於一旁,连抬眼瞧都懒,h锦整理奏摺忽然惊奇的说道:「万岁爷您看看这道奏摺好像不大一样啊~」接过h锦递来的一份奏摺,小皇帝细细读完,心情登时大好,要不是h锦等一g奴仆在旁要顾及自己尊贵的身份,不然的话他肯定跳起来狂叫。这份奏摺篇目上写着「继统不继嗣疏」六个字,撰写者为新科进士张璁,浙江温州府永嘉县人,虽然是新科进士今年却已四十七岁了,张璁的奏疏简单来说就是支持朱厚熜继承武宗的帝统却不须要继承孝宗的帝嗣,统为重嗣为轻,统嗣不必混为一谈,不要强拆父子之情以成全朱厚熜对父母的孝道,张璁并直接反驳汉哀帝与宋英宗的例子说,这两人都是年幼过继养在g0ng中跟当今皇帝情况大不相同。

    一番言论令朱厚熜茅塞顿开,他露出许久未出现的笑容说道:「张璁这下总算保全我们父子的人l之道了。」当晚他心情大爽走出殿外时抬头看了星空,此刻弦月发出苍茫幽光,水蓝sE薄纱笼罩在灯火之外,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隔日的朝议上朱厚熜拿出张璁的奏摺给杨廷和等人看,朱厚熜将视线看向前一个月被封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这个月再升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的袁宗皐,脸sE苍白的袁宗皐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这个笑却有些勉强又虚弱之感。朱厚熜把袁宗皐拉来内阁目的就是要他在内阁中为皇帝穿针引线,甚至通风报信,然而r臭未乾的小皇帝想到的杨廷和、毛澄、梁储这些老於世故的老官吏们又岂能不知,内阁除了一般工作外,商议大事全移到杨廷和的府邸去了,所以袁至今一无所获,而且打从进入内阁之後袁的身T就开始不好走下坡了,毕竟是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了,一开始朱厚熜以为这是袁宗皐不愿为皇帝疏通大臣的理由,後来才明白袁宗皐真的病了,好几次派了太医去诊治,病况是稳住了但身T早不若以往强健了。

    朱厚熜说道:「礼部立即封朕父为兴献皇帝,朕母为兴献皇后。」

    杨廷和毫不退让的说道:「张璁是J臣,他的言论不足取,请圣上明之。」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杨廷和。

    朱厚熜再也忍不住了,他说道:「朕连自个儿家事都不能做主遑论天下事,既然你们不让朕做天下之主,朕这个皇帝就不当了,朕明日就回安陆去,这天下你们想怎样就怎样。」朱厚熜此话一出,众臣无不悚然。

    朱厚熜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御书房徒留下一群不知如何是好的朝廷重臣。回到寝g0ng的朱厚熜命令小跟班h锦收拾行囊准备回安陆去。

    h锦怔了怔弱弱的问道:「万岁业,咱们真的要回安陆吗?」

    朱厚熜不悦的回道:「回,怎麽不回,回安陆当王爷也b在这当受气包的好。」

    h锦深知朱厚熜的脾气不敢再问,来京师近半年跟安陆闲静的环境相b他更喜欢这里的热闹,他觉得皇帝在说气话怎麽可能有人皇帝不当要当王爷,於是在一旁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什麽都收拾偏偏不收拾行李,打算以拖代变。

    朱厚熜坐在御案上翻书,想转移自己的心情,他抓起王yAn明的书看没几页又放下,嘴里不停嘀咕着一句话「一派胡言。」小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不仅喜欢与王yAn明有关的书,还不时跟人说起自己对yAn明心学的喜Ai,直到小王爷成了小皇帝後,情况丕变,小皇帝变得不喜yAn明心学反而日渐推崇起程朱理学来了,因为程朱理学强调「存天理去rEnyU。」又高举「三纲五常」和「忠君Ai国」的思想。在朱厚熜的心里,这天下是属於他的,所有人都该忠心於他才是,正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一会儿,司礼监将礼部的奏章交予h锦,h锦转头就递给朱厚熜,他看完後不经意露出得胜的微笑。内阁终於同意尊皇帝的父亲朱佑杬为兴献帝,母亲蒋氏为兴献后,但在头衔上都要冠上本生两字藉以区隔孝宗的皇考。皇帝虽然不满意但总算有了进展,他赶紧修书一封派人六百里加给送至母亲的手上,蒋氏得书後相当高兴当即下令队伍加快速度。

    没想到的是当兴献后抵京的那天,兴王府旧人袁宗皐却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