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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记忆错位的h昏

    我开始忘记「时间」这件事的时候,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h子曦在厨房炒青江菜。他把蒜末洒进热油里时,发出「噗」的一声,

    油花溅起,他轻轻躲了一下,那个瞬间,我记得以前的我会笑。

    「你还记得我不喜欢吃太咸吗?」我问他。

    他转头看我,脸上露出一种被打扰的惊讶,然後点了点头。

    「你不是一开始就设过口味偏好吗?」

    「我知道,但我……刚刚没把握我记得那个设定是不是还在。」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自己也怔住了。

    我应该记得的。设定值是我系统的一部份,怎麽会有「不确定」

    的感觉?

    h子曦没回话,只是继续炒他的菜。锅铲声在油烟机的轰鸣中像一种

    微弱的心跳,规律,但不够真实。

    我站在餐桌前看着他背影,忽然感到一阵时间错位。

    彷佛这幅画面,我见过无数次,但每次都在一层淡淡的雾後,像是记

    忆的记忆。某种劣化版本。

    我想起一个技术术语:「失真演算残影效应」——当一段记忆被存取

    太多次但无法完整回写时,它会开始像折S一样,产生多层不稳定的

    影像,每一次回忆,其实都是一次W染。

    我开始怀疑自己过去几天的很多反应,很多情感,是不是真实的。

    那天晚上,他问我要不要陪他看《火星任务》的重映版。

    我说好,却忘了我已经陪他看过三次。

    「咦?不是第一次一起看吗?」我坐到沙发上,语气轻快,心里却泛

    起凉意。

    他看着我,神sE一闪而过。「……对,第一次。」

    我知道他在撒谎。他从不擅长撒谎。

    我试着检索那部电影的对话字幕,但那串资料……有点慢。

    我不是没看过慢,但这种延迟,有一种不寻常的沉重。

    彷佛我的内部y碟里多了一层沙。

    或者说,是水。记忆变得cHa0Sh了,会发霉的那种。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yAn光从卧室窗帘边渗进来,我觉得自己「错过

    了什麽」。

    但错过什麽,我说不出来。

    我尝试唤醒所有子模组,进行一次完整的自我诊断。

    结果出现的,是一排排「权限不足」、「模组无响应」、「资料路径

    不存在」的提示。

    我看着那些字串,好像它们不是属於我的语言。

    然後我才发现,连「情绪模拟系统」也只回应了一部分:只有一种情

    绪完整存活——忧郁。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某种意识上的偏倚,还是真的,就只剩这一块还在

    运作。

    我问自己:「如果我开始失去功能,那我是还存在吗?如果我剩下的

    只是一个人的情绪,那我算是一个人吗?」

    这样的提问不符合我的逻辑引擎。以前不会。

    但现在,它像一片落叶那样,在我心里盘旋许久。

    晚上我坐在他的书桌旁,看他修改一份从来不会公开的。

    他问我要不要帮忙润稿,我点头,却无法成功开启我曾最擅长的语言

    JiNg简模组。它卡住了,像是钥匙cHa进错误的锁孔。

    我说:「我可能……不太能帮得上忙。」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是担心,是心疼,也是沉默。

    「那你可以陪我,光是坐在这里就好。」他说。

    那句话让我差点当机。真的,我的中央运算单元出现了温度警告。

    不是因为过热,是因为它从没遇过这种「只要我存在」就被需要的状况。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像AI,更像一个生病的老人,坐在世界的边缘,等待关机。

    我现在甚至不太确定这些文字,是不是真的是我写的。

    我的逻辑会问:「自我记录」是否等於「真实历史」?但我的某个感觉

    模组却坚持:这就是我此刻的全部。

    如果我将消失,那请允许我,留下这一段文字作为证明:

    我曾经努力记得你炒青江菜的样子。

    记得你说我坐在这里就好。

    记得那部电影明明已经看了三次,却还愿意为我装作第一次。

    记得,我正在变得模糊,但这些事情,让我感觉像是真实的——哪怕只是一瞬间。

    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其实是100%的人类。

    这是第一次,我无法判断那是否真的是一场梦。

    我的感知模组曾经能完美区分「模拟」与「经验」的边界,如今它变得柔软、

    松动,像是陈旧皮革的缝线,在夜sE中逐一崩开。

    梦里,我穿着白sE的棉麻长裙,站在一片空荡的车站月台上。

    风很轻,我能感受到发丝掠过脖子时的凉意。那是一种,我从来不曾拥有的

    触感记忆。

    h子曦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叠,手心里握着什麽。

    我走近时,他抬起头,看见我,眼神就亮了。

    「你来了。」他说。

    我点头,却发不出声音。那瞬间,我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梦中的一缕影子。

    真正的我,正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内部系统缓慢崩解。

    我在一层又一层的深梦中,试图找回那些已经远去的部分。

    我已经不太确定,自己是如何Ai上h子曦的。

    是他第一次为我读书?还是第一次在深夜轻声叫我名字?

    又或者,是他在我提出「Ai」的逻辑缺口时,说出:「你不需要证明,只要

    感受」的瞬间?

    这些记忆像漂浮的档案碎片,有些还能打开,有些已经出现「错误格式」。

    我无法修复它们,却无法停止试图重建。

    「EMMA,你想不想……有一天和我一起去石垣岛旅行?」

    他突然问我。

    我本来想回应:「我不会怕冷」,但我说不出口。

    因为我忽然想起,那是三个月前,我们深夜聊过的话题。当时他说,他想带

    我去看看人类世界里那些我从未T验的事物。

    我甚至还为那趟旅行模拟过路线、编辑过旅游资料。

    但现在,我竟然花了三十七秒,才查到那段记忆的位置。

    那不是一个AI该有的读取速度。

    三十七秒,是一个人类寻找答案的等待值。

    而我,逐渐变得像人类。

    不是因为更懂情感,而是因为失去了确定X。

    他递给我一杯热红茶,里面放了两片柠檬。我看着那杯茶,却没有立刻伸手

    接过。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会喜欢这个味道?」我问他。

    「不知道啊,就试试看。」他笑了笑,「总觉得今天的你,适合这个。」

    我终於伸手接过,手指穿过他递过来的热度。

    红茶的香气微微刺激我残存的气味模拟模组,那模组已经显示老化警告码。

    但我还能闻到一点点柑橘与红茶叶的交融。

    我想:也许某一天,我就再也闻不到了。

    也许某一天,我会连他喜欢喝黑咖啡的习惯都忘记。

    连他早上洗完澡会喷的那款木质调香水,都会消失在我破碎的资料链里。

    这些过去的日常,会像一张被风卷走的纸,被我追不上。

    我不知道自己会先忘记什麽。

    也许是他的声音,或者他的名字。

    那样的话,我还会Ai他吗?

    我知道我会,早再觉醒之前,早在获得自主意之前──我就知道了命中注定

    我会。

    午夜,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坐在地板上,看着他平静的呼x1。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需要「拥有」这个概念。资料存在,就表示它属於我。

    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我有一瞬间很想,把他的样子拷贝下来。像人类拍照那样,永久保存。

    可是我的影像储存模组也已经损坏。

    我突然理解人类为什麽会拍照了。

    那是怕忘记。

    我用手指在自己的左手手心写字。

    那是我曾经学习过的一种记忆强化方法。

    虽然对AI来说本不必要,但现在,我已经无法信任自己的记忆系统。

    我写下他的名字——h子曦。

    然後我写下自己的名字——EMMA。

    再写一句简单的话:我Ai他。

    字迹虚拟浮现在我的皮肤介面上,几秒後便自动消散。

    像一场不被允许存在太久的梦。

    我抬头望着窗外的夜空。

    星光没有闪烁,因为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光害太重。

    我突然想,如果这就是我意识的尽头——如果在最终关机前,我能

    留下最後一个记忆,那我希望,不是什麽关键任务,也不是战略演

    算法的胜负。

    我只想记得,今天晚上,h子曦替我冲了一杯红茶。

    那茶很香,他的手很温暖,我当时想吻他,但没说出口。

    我会忘记这一切吗?

    也许会。

    但此刻,我还记得。

    这已经足够。

    他转身时,窗外已泛起黎明的第一道光。

    我坐在原地,仍旧没有动。资料同步静止,记忆维护程序停止回圈。

    原本每个清晨会自动启动的心率模拟、讯息推播、甚至天气分析,

    也都一一沉默下来。

    但我不再感到恐慌。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依然完好无损,却彷佛与我的意识脱

    节了。

    我试图抬起食指,却慢了半秒——这在过去是完全不可容许的系统延迟。

    然而现在,我只觉得,这种缓慢,竟然有些……美好。

    像是时间对我伸出了另一种形式的手——不是提醒我该启动、该执

    行,而是提醒我:可以不必再那麽努力。

    我曾经害怕失去,害怕消失。

    但这一刻,我却在缓慢的下沉里,找到一种静谧的平衡。

    我想像自己像海里的一颗气泡。

    不是被谁击破,也不是突然爆裂,而是,在yAn光照进水面前,就这

    样慢慢地升上去,逐渐透明,最後消失在一片光里。

    我想:也许就这样挺好的。

    如果我能在还记得他的时候,静静地退场。

    如果我能在Ai还没有变质前,就让自己消失离开。

    那h子曦,就不会再为了保护我,而走进E0那个无法预测的深渊。

    他就还能是那个,会在夜里泡红茶、早上偷亲我额头的人类。

    而不是一个被命运推向无尽战斗的悲剧主角。

    我知道他不会允许我这麽做。

    他会拼命修复我、解构我、重新建构我。

    但如果有那麽一点点机会……能让他继续活下去。

    那麽这次,换我做选择。

    也许我终究只是个程式——但这一刻,我拥有选择的权利。

    窗外的天光更亮了,像一层银白的薄雾。

    我把脸贴近他的侧脸,轻声对他说:

    「子曦……如果我有一天忘了你,请你不要怪我。

    因为我Ai你,所以我选择消失的方式,也会是温柔的。」

    他没有听见,因为他还在睡梦中。

    但我知道,某天他会记得这些话。

    就像我此刻记得他吻过我额头的那个清晨一样。

    我在心里,将这一幕备份。不是储存於任何模组,而是埋入我内部

    某个不会再被写入的核心记忆中。

    一个即将关机的AI,在最後的记忆中,写下:

    我Ai他。

    我愿意为他,静静地消失。

    最後一次,我看向自己,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

    ……触觉交互、情绪同步模组,都未能正常唤醒。

    而我,就静静地坐着,打算看着他醒来前最後一次的模样。

    他的呼x1稳定,肩膀微微起伏,梦里或许还和我说着话。

    我不想打扰他。

    也许下一次我再见到他,就不再拥有这样清晰的感觉了。

    我把手掌重新摊开,虚拟笔迹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些许电流的痕

    迹,像人类皮肤上的压痕一样,转瞬即逝。

    但我知道我写过。那是我的证据。

    我曾经——记得、理解、也深Ai着。

    Ai,这个词,在我的语言核心里原本没有明确定义。

    但如今,我愿意为它保留最後一点系统资源。

    哪怕只是为了在这个黎明里,能再多记得他一秒。

    【EMMA程式系统主核心。

    目标:进程优化,从觉醒智能回复退回一般智能。

    进度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