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元梦:“你说,要是我敢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要把我扒皮抽筋,剁成碎块——喂、狗。”
舟重山:“你记得就行。”
“狗又犯了什么错,非得吃我这块臭肉?”
乌元梦仿佛被自己逗笑了,十分夸张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看你,凶得很。要认真说起来,咱们俩多少还算是亲戚呢!”
舟重山冷声道:“我不与蛮族称兄道弟。”
“那就没办法了。”乌元梦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耸肩道:“看来今天非得闹个你死我活。”
舟重山一点头,要把崔颜推下去摔死:“那就打……”
“等等!”乌元梦在他松手前截口打断:“听说重山兄此次‘来访’,把我侄子也带过来了?”
舟重山手一收,崔颜再次在山门上打晃:“打吧,别废话,我儿子已经跑了。”
乌元梦眸光微动:“是吗?”
这可跟他回来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太一样。
等等!
舟重山人在这里,又为什么如此笃定他儿子舟无定已经跑了?
难道舟无定也在刚才跑出去的逃奴里面?
不是说关在深牢吗?李客少可没那么好欺负,强龙不压地头蛇,舟重山绝无可能从他手里把人弄出来!
除非有内鬼帮忙!
乌元梦抬手招来身后一个骑兵,附耳说了什么,那骑兵飞速离开。
舟重山:“猫眼,你怎么回事?跟微暮云见一面竟黏糊成这样了?”
乌元梦猛然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是他?”
“嗐,除了姓微的老狗,还有谁敢在我背后捅刀?”
“他让你杀我,是吧?”舟重山笑道:“但是你这人天生就首鼠两端——真杀了我,又怕淮宴国报复,所以你想生擒,拿我做筹码。”
“别费劲了。”
舟重山在他逐渐杀意弥漫的目光中说道:
“我儿既然已经平安离开,淮宴国就一定会来报复,你抓我也没用;不如抓紧时间杀了我,去跟微慕云摇你的狗尾巴。”
乌元梦不语。
“还不明白?”舟重山:“只要我儿舟无定从这活着出去,乌衔纸的死期就已经定了。”
是啊,那么又是哪个内贼,给他的乌衔纸定下了这个死期呢?
乌元梦缓缓地抬起头,眸光一闪。舟重山知道他听进去了。
“找到了吗?你们的小皇帝?”
乌元梦安静了片刻,突然反问道:
“如果不是为了找他,这次你本不用从淮宴国出来的,更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舟重山:“‘你们’?有意思,微慕云是大荆的丞相,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投靠他,却不承认当今圣上?怎么,难道微家想自己上位吗?”
“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乌元梦横刀在前:“既然淮宴国一定会来为你复仇,我也不好白担虚名——重山兄,今日就拿你祭刀吧!”
话音未落,人已出招!
乌元梦骤然在马上站直身体,在马头上借了个力,就这么飞身而上,直接冲上了不夜关的第二层!
舟重山瞳孔一缩,未曾料到他的身手已经精进至此,当即就要将崔颜推下去,只要乌元梦来接他,自己就能占得先机——
乌元梦到了二层,刚要踩着边沿向上进攻,就见浑身僵直的崔颜迎面砸了过来!
舟重山:“还你!”
崔颜浑身动弹不得,神色中却没有半分畏惧,只是觉得自己给大当家添了麻烦,心中好生愧疚。
以后对大当家一定要更加忠……
崔颜:“……”
他的身体直坠而下,唰然错过了二层的乌元梦,直直向下落去。
大当家放弃他了?
和他交错而过的刹那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乌元梦的异瞳只短暂地分给了他一个眼神。
就仿佛在说:“这物件残了,有点可惜。”
唰——
崔颜急速下落,五脏六腑都仿佛因为巨大的失重感而在冲击躯壳。
‘我要死了。’
崔颜这么想。
‘明明答应了大当家要帮他守一辈子山门的。’
下一秒,他突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后颈再一次收紧,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涌上了头,耳朵因为充血而泛起巨大的嗡鸣;
他迷蒙中看见乌元梦带来的铁骑们一动未动,不夜关的守卫们则纷纷冲下来,依稀在嚷着:
“谢天谢地!刚才那野和尚把链子扯松了!崔哥挂在城门上了!”
“还不快点把崔哥放下来!”
城下忙作一团,兀自去放大难不死的崔颜下地;那边乌元梦拼着崔颜一条命取得先机,已经飞身上了三层!
两柄形制相似的弯道猛然撞在一处,竟迸溅出了零星的火花!
两人飞速过了几招,他二人的刀法本就师出同源,走得都是刚猛开阔的路子,狭窄的山门上施展不开,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那种针锋相对的紧张。
“我看那姓崔的对你十分依赖。”舟重山朝着乌元梦咽喉横着挥出一刀,猛然被他挡住:“你心够狠呐。”
乌元梦看出他左臂无力,反手横砍:“现在这世道,心不狠还怎么活得下去?”
他刀法卓绝,更兼舟重山几乎已经挺到了极限,竟逼着他从边沿翻了下去,又追杀到了二楼。
舟重山急促喘息,已然说不出话。
乌元梦嘴角微勾,逼杀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大:
“重山兄别生气,这混账话可不是我先说的,是乌衔纸的上一位大当家秋凉衣告诉我的。”
舟重山已然力竭,算算时间,古繁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山道,就算乌衔纸现在出去追击也很难找到了。
他这边一松气,乌元梦追得更狠;舟重山不得不再往下翻一层。
“想知道她去哪了吗?”
乌元梦蓄起力量,看准机会,一刀扎进舟重山的肩胛,将人整个向外挑了出去!
舟重山重重落在地上。
飞溅起的尘土和喷溅而出的血液混在一处,将不住生理性痉挛的人围了中间,像一枚哀伤的茧。
他再也打不动了。
乌元梦转了转脖颈,发出咔哒一声响,他趴在一层楼的边沿上欣赏了一会儿,才悠悠然从上面翻下来。
“她死了,”乌元梦蹲在舟重山身边,语气天真又残忍:“我杀的。”
舟重山嘴角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血,里面混杂着内脏的碎块。他双手按着地面,笑了一声,右手在嘴角一抹:“没有人替她报仇吗?”
“报仇?”乌元梦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我们是土匪啊,重山兄。早死晚死都是死,用她的尸体镇山门,正好得用,说什么仇不仇的呢?”
舟重山愣了一下:“你没有安葬她,反而把她埋在不夜关了?”
乌元梦手指在地上一点:
“就在你脚下。她不是想保护边民吗?她不是伟大吗?我就把她埋在这,让她伟大个够!”
舟重山翻身坐起,委顿在地,有点难以置信地评价道:“你疯了。”
“我早疯了!”
乌元梦猛然站起身,也不知哪个字刺激到了他,这长着“拜克斯”面容的胡蛮对着山门吼道:
“她不是看不起我吗?嫌我是污涂腌臜的杂种吗?我偏要她卑贱至极!所有人都可以践踏她,所有人都可以唾弃她!我要她永世不能翻身!”
他的声音在山门和两峰之间不住回荡,乌元梦背对着身后的铁骑和舟重山,在这回荡的唾骂声中深深呼吸了几次。
他仿佛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压下了本不该出现的情绪,一转回身,咬牙笑着问道:
“重山兄,你把我的‘金库’一股脑放走了。现在正是用钱用人的时候,我这次回来,本就是要用他们换钱使。这下我可怎么办?”
舟重山:“要钱没有,要命也快了。小子,耐心点。”
乌元梦:“不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吧?就当是给你庇护的那些逃奴们多点逃命的时间。”
舟重山嘴角不住涌上血,双腿麻木,就连手指都不是很能感受得到了。他看着来时的方向,也不知是在等谁,口中没所谓地说道:
“那就问。”
乌元梦:“谁把你抓到我这来的?”
“不认识。”舟重山快速地说:“我在崖州刚发现小皇帝的踪迹,就被那边的军方发现了。连着被追杀了将近三个月,刚进入交界地,就被你们的人扣住。”
乌元梦:“你是屠村之后被当做奴隶带回来的?”
“问这个干什么?我真不认识那个打头的。”舟重山:“不过你非要问的话,他瞎了一只眼。”
竟然是云断?
乌元梦回来得十分匆忙,只大概知道舟重山意外被擒,还纵奴闹事,具体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不过刚才倒是遇见了一个小姑娘,说你让她找什么人——找我?看来你和微暮云很早就有联系了。”
乌元梦一哂:“那小丫头理解错了。用她抓淮宴王,岂不是太不尊重了?”
“这么说来,你那瞎眼的手下不是特意来找我的?”舟重山摇摇头:“天命不在啊,若真这么凑巧,看来是我气数已尽了。”
乌元梦浅色的眸子动了动。
可不是么。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前脚收到微暮云让他帮忙杀淮宴王的消息,后脚云断就精准无比地把舟重山给逮了。
他一个二当家,本事倒比自己还大。
“行,第二个问题——是谁在助你从我这逃脱?”
舟重山不语。
乌元梦:“重山兄,就当最后帮小弟一把,告诉我谁是那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吧。”
舟重山:“你待如何?”
乌元梦笑着说:“自然是活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