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聆一时茫然,“当初刘氏离开,李七婶你没问她要投奔谁么?”
“她啥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那官家不管晴丫头的案子后,刘氏就天天去城外丫头的坟墓哭,等我们注意到的时候,那屋子已经落锁好几日了。”李七婶讷讷道,“哎,我也自个儿要过的日子,所以……”
“那你们应该还记得刘氏长什么模样吗?”
“记得,记得!”
根据李七伯与李七婶的描述,关月聆把刘氏的模样画了下来,顺带也画下了杨初晴的人像画。
看着容貌出色的母女俩,关月聆叹息一声,看着杨初晴的人像画,忽而问:“那,既然这杨家娘子容貌这般出色,当时,她亦到了谈亲的年纪,有人家上杨家提亲吗?或者是,刘氏有没有看中的人家?”
“有,自是有的。”李七婶连连点头,“可不是嘛,那时候杨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烂了。”
“那亲事有谈下来?”
“哎!其实,那杨郎君生前,已经给晴丫头早早定下了夫家。”
“哪家?”
“便是我们这街最里头那家汪夫子的四儿子。”
既然杨初晴的父亲当初是被家里逐出来的,那势必不会为了疏远的这房人出头,而杨初晴的母亲憎恶娘家,从刘氏父兄的所作所为看,也不像是会出手想帮的事,余下的,便唯有可能是杨初晴的未来夫家,为了自己心爱的娘子铤而走险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能吗?
关月聆敲开了汪夫子家的门。
汪夫子已过艾服之年,以前是一家私塾的夫子,如今赋闲,听关月聆打听自家老四,叹息:“哎,娘子,你是找错地儿咯,我家那孽子,我可是许多年没见过他了。”
“许多年?”
“啊!”汪夫子点头,“我看娘子你最近来这青衣巷,是打听旧事?”
“便是,杨家那事!”
汪夫子脸色一下难过起来:“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还有人过问晴丫头的事!难得,难得!”
“那,夫子,当年刘氏上哪儿了,知道吗?”关月聆不抱希望地问,看汪夫子摇头,又问:“那,为何你家四郎君不归家?也是因为杨家的事?”
“自是因为杨家的事!”汪夫子叹气,“那晴丫头跟我家恒儿的亲事是由杨郎君亲口应允的,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谁料到杨家郎君会英年早逝呢?而晴丫头,又发生了那种事……”
汪夫子陷入了悲恸,许久,才喃喃:“若是,我汪家亦是权势之家,若是,晴丫头许的,不是我们汪家,而是权势之家……”
“那汪四郎君也去京兆府告案了?”
“不。”汪夫子摇头,“老四那时候,因事去了泽州我们汪家本宗,事发时,并不在京城,是后来……”汪夫子不忍回忆,“后来,回京后,知晓了晴丫头出事,大发脾气,怨恨我们汪家护不住人,当时便跟我们恩断义绝,说从此再不是汪家郎,写了绝亲书,这些年,就再没见过他了!”
“孽子啊,孽子!”汪夫子说着,老泪纵横,“他还真绝情,当真十多年来都不曾回来看我们!”
这么说,这汪四郎君倒像是有为了给杨初晴复仇,杀害苏千金的充分动机了!
可为何要嫁祸与叶书天?
“汪夫子,你们可认识一位叫叶书天的郎君?”
汪夫子摇摇头,再问汪家的其他人,均表示并不认识,且从未跟叶家有过来往。
若汪四郎便是杀害苏千金的凶徒,又嫁祸与叶书天,或许,叶书天是跟汪四郎本人结怨了?
关月聆问了汪四郎的一些事,又问了当年与汪四郎较好的一些郎君,打算让京兆府的人帮忙从这些人身上寻一寻,或许能寻到汪四郎的下落。
不过,毕竟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了,机会渺茫。
关月聆亦根据汪家人的描绘,将汪四郎的人像画画了下来。
越画,关月聆越心惊胆跳。
因为,根据汪家人口中画出来的汪四郎十五岁那年的容貌绘下来的人像画,很像一个人。
那人,便是孔映安。
关月聆这日回到关府的时候,神色非常难看。
那来府上找关亦笙,其实是来见关月聆,交代案情进展的文无叙,面色亦不同寻常。
“如瑾哥哥!”
“聆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那在书房一旁的关亦笙看看自家四妹,再看看未来四妹夫,奇怪:“怎么了?你们今日都去查案了吧?怎么都一副见鬼的模样?”
两人彼此觑了一眼,又异口同声:
“还是如瑾哥哥先说吧!”
“还是聆儿先道来吧!”
而后两人有对视了一眼,怔了怔。
“行了,我做主,如瑾,你先说。”关亦笙道。
文无叙不再推辞。
今日他不仅去了刑部,问了当年三年前到添香楼查证的情形,也查了那十三年前,逼死杨初晴的三位被告。
三年前,刑部的人到添香楼取证时,虽然有添香楼的人为了避免惹祸上身,都选择缄口不言,但那日陪叶书天与孔映安喝酒的赵芙,道明过叶书天确实在添香楼里喝过酒,在何时离开的,也给了确定的时辰。
“只是,就是在叶书天离开后不久,御风楼外,发生了苏千金被掳一事,而叶书天,却对自己离开添香楼后的行踪语焉不详,但却有许多证人,能证明苏千金被掳现场,出现了一位叶郎君。”
若叶书天是被选中当替罪羊的,那幕后黑手,却当真是筹谋得滴水不漏。
“至于那三名被告……”文无叙的脸色怪异起来。
贺涵海是京中贺大将军的大房三子,六年前,在一次狩猎活动中意外坠马而死。
张攸远,便是京中四公子之一张攸宁的二哥,四年前的上元灯节阖家出行时,坠湖溺死。
陈怀峰,是国子祭酒家的幺子,两年前,在街巷得罪了泼皮,争执中,被泼皮用刀刺死。
包括崔雁白,十三年前,欺辱杨初晴的所有罪人,竟都先后因各种原因惨死。
巧合吗?
若没有人追究过十三年前,他们曾经在同一桩案子上是共谋,分开来看,诸位公子的死,并不奇怪,但若联系起来,与同一件案子的所有涉案者都死了,那便不是巧合了。
更何况,还有个主审案件的苏焕庭,其千金,亦被害了。
有人,在杨初晴一案后,潜伏起来,专门对付逼死了杨家娘子的罪人,为杨家娘子复仇。
“他们,真的都死了?”关月聆难以置信。
文无叙点头,“聆儿,你今日,又有何发现?杨家的人,谁有嫌疑?”
关月聆不语,默默将杨氏,杨初晴的人像画拿了出来,最后,将那汪四郎的人画像也展开,铺到了案几上。
“你们,觉得这像谁?”
关亦笙没有见过孔映安,摇头,“不认识。”
文无叙看了一眼,变了脸色:“孔映安?”
“如瑾哥哥你亦觉得这便是他对吧?我也这般以为的。”
人像画上十五岁郎君的容貌略显稚嫩,但却与孔映安似足八成。
因孔映安比十五岁的汪四郎更显成熟,老练,以及,狡诈奸猾。
若孔映安就是汪四郎,是他杀了当年这些逼死自己未来妻子的罪人么?也是他杀死了苏*沛*彤,嫁祸给叶书天?
这一切,他明明做得天衣无缝,为何在这个时候,故意通过吴灏,找到关月聆,给叶书天翻案?
想起当初他说要给叶书天翻案,信誓旦旦,关月聆便愈发狐疑了。
看他那副模样,分明不像是良心未泯,投案自首的幡然悔过。
孔映安很快被拘到了大理寺会审堂。
那孔映安从被大理寺的皂吏出现,到拘捕,丝毫不挣扎,仿佛是早料到有这么一日,做好了一切准备束手就擒。
反而是在孔映安下榻的客栈,眼睁睁看着被他拘走的吴灏,愣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等关亦笙问案时,孔映安亦没有推诿,只是淡淡道:“把苏焕庭叫过来,我便将一切都交代与你们。”
“你以为我们能随便请得动苏大人吗?”关亦笙道。
孔映安瞥了一眼文无叙,“那便让文御史叫苏焕庭去,就说御史台要他配合查案!”
文无叙不语。
“那,便说,我知道杀死他家千金的真凶是谁,他总会屈尊降贵了吧?”孔映安亦不急,“若是你们不想给叶书天翻案,那便算了!”
不多时,苏焕庭便被请到了大理寺。
孔映安跪在堂上,见到了苏焕庭,竟是微微一笑,气度非凡,半点没有身为罪徒的自觉。
“吴二郎,烦请你将我与你的信笺,都交与这苏大人。”
吴灏见孔映安被拘捕,醒悟过来后一路跟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当时在客栈,孔映安恰恰交与他的一迭信笺,他还没来得及问当下是何种情形,那在场的关月聆与文无叙等人亦不说,他只能按下满腹疑问,反而是关月聆问起,是怎么跟孔映安相识的。
如何相识的?
便是琅玕学院放援衣假,他趁机跟夫子多请了几个月的假,回泽州后,跟老熟人在酒肆喝酒时认识的。
当时他跟老家的人寒暄,吹嘘在京中的生活,又说了一番屡遇奇案的遭遇,自然也说到了关家少卿跟关四娘,不知道是喝第几席第几次的酒时,自然而然跟这位孔映安认识了。
“他说自己是泽州人士,便是与汪家沾亲带故的,我见过汪家的人毕恭毕敬地唤他郎君,自然也就当真了。”吴灏不傻,马上猜到这孔映安有问题,可……
他朝孔映安看了又看,见他一副君子做派,丝毫没有东窗事发的窘迫跟绝望,甚至是愤怒,不解:“他到底是犯了何罪?”
“那,他怎么忽然要你引荐我的?”
“自是因为他听了我说关四娘你受人委托办案,恰好他的好友叶书天有含冤而死,便起了这个念头,说年后会来京中找我,届时求我安排与你一见。”
“他说叶书天是他好友?”
“没错。”
“那他如何认识叶书天的?”
“便是在京城住时,两家住得近,邻居,于是便认识了。”吴灏道。
文无叙去过叶家,亦问过叶父叶母,可认识这孔映安,他们均表示认得,是多年的邻居,且跟叶书天关系很好,如此说来,孔映安早就蓄意接近叶书天吗?
可叶父叶母,又说,叶书天出事后,孔映安不相信叶书天会杀人,奔前奔后想为叶书天翻案,这又是为什么呢?
孔映安的行为,实在有太多值得疑虑之处,若想获知事实,直接听他道来倒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