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话,躲在暗处的容锦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纪君衡竟然要参与皇子储位之争?
在前世,她对此事一无所知。
那他最终决定拥立的皇子是谁?容傅?容岂?或者是容准?
难道说,前世里容准能够顺利当上太子是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想到此处,容锦顿感脊背发凉,心里一阵一阵的恐慌,准弟年幼无知,而此人居心叵测,倘若放任不管,只怕又要重蹈覆辙。
必须马上回去提醒容准!
可就在容锦准备转身悄然离去的那一刻,亭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拔剑出鞘的声响:“谁!”
脚步声虽轻,但此时万籁俱寂,曹贺便留意到了,他顿时面色肃然,谨慎戒备的巡望着四周,寻找可疑的身影。
糟糕!
容锦心中大呼不好,不敢再动,她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对策,以求化解眼前的危机,她误打误撞听到了他们的机密谋事,牵涉甚广,若被发觉恐极为不妙!
“世子,你站这别动。”曹贺眸光眯紧,满脸肃杀之气,“我去查探一番,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偷听我们说话。”说着他提剑走下台阶,离容锦所藏的石碑处越来越近。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葱郁的草丛里蹿出了一团白影,矫捷如飞。
不过曹贺眼明手快,略施轻功扑上去,眨眼间就抓着了,他拎起来一看竟是只小白狐,锋利的爪牙还在不断晃动,妄想挣脱。
“呵!”曹贺咧开嘴大笑,“这小家伙还挺有劲的,老子吃了一天素没点酒肉还真不习惯,不如就把它宰了解个馋吧。”
什么!这人竟敢!容锦一个冲动险些冲出去,幸亏还未动身时,亭中就传来了一道厉声制止:“曹贺,住手!这只白狐是那个七皇子养的,给他送回去,不得伤害。”
容锦循声望去,那少年逆着光的侧脸让人看不真切。
“好像还真是!差点忘掉这茬了!”曹贺随即大拍脑门,恍然大悟道,“还好世子你及时提醒,要不然可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了。”说着他把剑收回鞘中,又走回亭子。
容锦顿时大松了口气,没想到竟这般阴差阳错的逃过一劫。
待到天色逐渐黑下来,那两人已离去多时,容锦才小心翼翼的动身往回走。
当她回到斋房时,郭嬷嬷上前就说小白狐被隔壁的那位公子爷送回来了,容锦心里有数,微微颌首不再多问。这时容准也已经醒了过来,正一脸津津有味的配着野菜啃着大白馒头,见她来了,立马高兴的喊道:“锦哥哥,这寺庙里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你也快来尝尝!”
容锦不禁哑然失笑,容准多半是宫里的山珍海味吃腻了,偶然尝到这种平淡无味的斋饭觉得新奇吧。
她走上前坐到他旁边,但是刚拿起筷子随意吃了两口就又放下了,实在是没有胃口,每想到自己如今竟和前世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心里就如翻江倒海般的坐立不安,更何况,方才又听到了那段惊天言论。
过了一会,见容准已经吃饱喝足,正一脸满足的玩起了向僧人讨来的木鱼,容锦便凝起眉,朝他招手道:“准弟,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怎么了锦哥哥?”容准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头的玩物,跟在她身后。
“我叮嘱你件事,你别问为什么,但务必得听我的……”容锦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可话刚到嘴边时,屋顶上隐约传来了轻细的脚步声,霎那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一阵冷汗。
是纪君衡身边的那个武林高手,曹贺!
这间斋房的屋瓦简陋,难以隔音,而容准年幼天真,一会听了这种毫无缘由的话不定要大声吵嚷追问为什么,曹贺乃习武之人,耳力好过常人,若她在屋里和容准谈论此事,极有可能教他听去一二。
“锦哥哥?你要说什么呀?”容准等了良久,还没听到接下来的话,就伸手扯了扯容锦的袖摆。
容锦恍然回神,故作镇定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说,准弟你在宫里要多听母妃的话,不要总淘气惹祸。”
“噢。”容准点点头,但这种话他早听得腻烦,所以转身就回去继续鼓捣那个从未见过的木鱼了。
见他这副欢快无忧的模样,容锦不由得轻叹了口气,然后叫来郭嬷嬷,吩咐道:“明日一早,给九皇子做些糕点吃食吧,让他路上带着吃,解解闷。”
“好,就交给老奴吧。”郭嬷嬷笑着应下,“九皇子爱吃的绿豆酥也是老奴最拿手的。”
随着飞鸟归林,夜幕悄然降临,转眼到了就寝时分,容锦让郭嬷嬷再去对面的斋房里多添些炭火,好安排容准歇息,可容准一听,却跑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锦哥哥,我想和你睡。”
容锦闻言一愣,本来容准在她眼里,尚不满十岁,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若在以往,她可能也不会多想什么,可就在刚才容准凝望她的那一瞬间,她蓦然想起了前世里他那幽深如海的双眸,欲求不得,如陷囹圄。
“不行!”她声音坚决得有些冰冷。
容准身体毫无防备的被推开,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饶是他再不懂事,也看清楚了眼前之人脸上直白的写着厌弃二字,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茫然和苦涩,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来,他隐约能感觉到锦哥哥不怎么愿意理他了。
“九皇子,当心!”郭嬷嬷连忙扶住了容准。
容锦也没想到自己力气如此之大,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可手到了半空,又堪堪收了回来,她转过身去,语气生疏淡漠:“奶娘,送九皇子去对面斋房歇息吧。”
“是。”郭嬷嬷赶紧抱起容准,安抚着他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后,屋里空荡荡得只剩容锦一人,她才不禁升起一丝悔意,自己是否对容准太过苛刻了?现在的他应当还没别的心思,只是单纯的仰慕她这个“兄长”。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做法是对的,应该和容准保持该有的距离,绝不可再让他萌生依恋爱意。
又是一夜难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宫里的马车就已呼啸疾驰而来,且竟有八名威风凛凛的御林军随行,郭嬷嬷不敢怠慢拖沓,连忙唤醒容准,伺候他洗漱更衣,然后送上马车。
“锦哥哥呢?锦哥哥呢?”容准左顾右盼,迟迟不敢放下车帘,一夜过去,他似乎又忘了昨晚的难过。
郭嬷嬷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着的屋门,默然片刻才略带愁容道:“七皇子许是不忍和你别离吧,九皇子你就先回宫去,免得娘娘着急,等七皇子养好病,也马上回宫了。”说话间她拿来一食盒放进马车里,“这是七皇子吩咐老奴做的糕点,全是你爱吃的。”
“哇!”一见到好吃的,容准顿时眉开眼笑,迫不及待的打开并取了一小块糕点塞进嘴里。
马车终于缓缓上路,可还未行多远,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踢踏的马蹄声,来人黑衣劲装,满脸硬扎扎的络腮胡,正是曹贺,他扬了扬下巴问道:“马车内的可是九皇子?”
“你是何人?”为首的御林军侍卫警惕的打量着来人。
“南阳王世子身边的护卫,主子有命,让我来护送九皇子下山。”曹贺亦是满脸不爽。
“不必劳烦大驾,我等自会保护九皇子。”对方显然不领情。
“得!那当小爷我没说!”曹贺白眼一翻,格外不悦,“不过我自个现在也要下山,可别嫌我挡道!”说着他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也不顾身后人作何反应。
其实曹贺他也是一肚子的纳闷,世子为何要派他来做这事?
不过虽然他无法参透世子的真正意图,也还是照办不误,毕竟世子虽说年少,却已是城府深沉,这几年来在王爷身边出了不少奇谋妙计,单说此番进京,原本就是凶多吉少,也是世子在从中斡旋,收买朝中重臣,左右了皇上对藩王的态度,才得化险为夷。
曹贺一路策马向前,同时刻意和身后的马车保持着一定距离,而当行至山腰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原是九皇子口渴了,车夫只好奉命去打点干净的溪水。
“吁——”曹贺也勒停了马,在他们附近徘徊。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高高掀起,一墨色食盒被递了出来:“郭嬷嬷糕点又做多了,我实在是吃不下了,你们拿去分分吧。”
御林军的将士们刚开始还想推脱,可又架不住九皇子的热情,便齐声喊了句“谢九皇子赏赐”,然后纷纷离镫下马,上前接过食案,几人顷刻间便将糕点瓜分干净,拥挤混乱中,丝毫没注意到有张压在最下方叠得规整正方的宣纸飘了出来。
直至月黑风高,送走九皇子后,曹贺便快马加鞭赶回永和寺。
“世子!”他风风火火的推开屋门,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你快看这是什么!”
纪君衡对曹贺的急躁脾性已习以为常,淡淡瞥了眼那张压在他手心下被汗水浸湿了的宣纸,放下手中的书册,不紧不慢的取过展开,上面仅一行娟秀小字:“勿与纪世子接触。”
“这是从九皇子的食盒里发现的。”曹贺眉目肃然,隐然透着股凌厉的杀气,“有人在给他通风报信,要他提防我们!”
“知道了。”纪君衡垂下眸,神色淡淡。
“世子?”曹贺显得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镇定,语气焦急的道,“我们不去查查此人是谁?”
“不必,我心里有数。”纪君衡屈指轻叩桌案,笃笃的几声闷响,“七皇子,容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