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妃以开玩笑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出此话,既落了太子的面子,又给姜霓打上了一个阿谀奉承的标签,啧,后宫的女人,别的不会,这拐起弯来骂人,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
“贵妃娘娘可真关心太子哥哥,”姜霓笑道,她目光转向太子,“太子哥哥,你为准备皇后娘娘的寿礼忙活了数月,贵妃娘娘犹觉不够,看来明年你可得把时间再翻个倍。”
太子看到姜霓眼中的促狭,心中的不快顿时消散,隐隐感到好笑,从容地接话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明年母后的寿辰,孤一定会先向贵妃娘娘请教一番。”
徐贵妃差点背过气去,她关心太子???
好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忒能颠倒黑白了!
就这样被姜霓四两拨千斤地混过去,徐贵妃尚不甘心,正欲开口找回场子,皇后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当先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宫宴也快开始了,我们快去太液池落座吧。”
太液池中心有一个小楼,三面邻水,唯有一座石桥连着岸边,四周种满了艳艳的芙蕖,时有夏日习习凉风吹过,送来阵阵清香。
小楼以毛毯铺地,白玉作栏,四面敞风,饮着琥珀杯中冰镇的葡萄酒,听着湖面画舫上传来的江南小调,在娱乐方式单一的时代,古代这些贵族实在是把“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给诠释到了极致。
今日并非皇后的整寿,因此没有大办,算是家宴,来参宴的皆是皇室宗亲和品级高的命妇,饶是如此,其豪奢程度还是可见一斑。
当年高祖为了鼓励科教,选拔人才,和前朝一般也对读书人多有优待,只不过前朝重文轻武,本朝无论文武,皆厚待之。
先帝和如今的元和帝,皆是不知勤俭为何物的主儿,搞得底下官员有样学样,金陵攀比之风越来越严重。
姜霓对物质没太大的要求,她也对现下的日子十分满意,但实际上,她日常生活的奢靡程度还比不上中等世家的嫡女。
因此她没少被人诟病“生活清贫”。
日常听到的便是“七公主,你为何不多带几个侍婢出行?”
“七公主,这条裙子你上次不是已经穿过了吗,还有这个簪子,你怎么老是戴这几样重复的首饰。”
“公主可真是念旧之人!”
姜霓对此表示呵呵,在她看来,这些都是病,得治!
这群贵族就是缺少社会主义的毒打,她可是红旗下长大的少年,坚决杜绝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
她不由想到了裴晏,这厮也是一路的货色,周身所用之物,无不讲究到了极致,年少时尤甚,这两年为官,许是多多少少见识到了民生多艰,这毛病收敛了不少。
他如今愈发繁忙,今日也没来赴宴,说来姜霓也有一段时间未见到他了。
云听瑶挪到了姜霓身边,小声道:“阿霓,你哪里得罪了贵妃娘娘吗,她方才为何针对于你?”
姜霓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徐贵妃被姜霓和太子一唱一和挤兑了一通,深感失了面子,心里本就不甚愉悦,刚才从皇后宫中出来之时,大皇子皱着眉头对她说:“母亲,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针对小七的吗?”
直把她气得够呛,她平日里并没怎么关注这个小丫头,今日才发觉,这丫头竟是个不可小觑之人。
早前大皇子为了这个小丫头与自己怄气,她还以为姜霓是亲近大皇子的,现下看来她与太子似乎也挺熟稔的,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真是个小妖精!
徐贵妃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为了她和儿子生分不值当,她偏过头,不去看姜霓清丽的笑容。
不知是谁提议让在场贵女献艺,为皇后祝寿,皇后欣然答应,谁也不想被别人比下去,贵女们一个个卯足了劲在帝后面前露脸,有了竞争在里头,比之方才的歌舞还要好看不少。
云听瑶兴致泱泱地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幽幽道:“阿霓最近我娘一直在帮我相看人家,可我一点也不想嫁人,我也不喜欢他给我挑的那些人,我该怎么办?”
姜霓问道:“那你自己可有中意人选?”
云听瑶的余光看向上方那个面容俊秀,气质疏离的少年,心下一酸,摇了摇头。
“这可就难办了。”姜霓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云听瑶是平昌候夫人的掌上明珠,她未来的夫婿平昌候夫人必定会精挑细选,不会让她吃苦,但若是夫妻双方没有感情,再好的人家都是白搭,云听瑶都不会幸福。
“现在不过是在相看,没那么容易定下来,你也别着急,夫人总归是会问你意见的,你若实在不愿嫁,想来夫人也不会强逼与你。”姜霓只能如此安慰道。
云听瑶垂眸道:“拒绝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总不能次次都拒绝。”
“也不会次次都不满意啊,”姜霓笑道,“听瑶,乐观点,没准就能碰到喜欢的。”
云听瑶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什么,转了个话题,“你知道这些贵女们为何如此奋力地表演吗,据说姑姑想要为表哥选太子妃。”
姜霓恍然大悟,难怪好端端的让她们展示什么才艺,原来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按太子和大皇子现下的年纪,正妃人选早该定下了,拖到现在,想来也是在各大世家间犹豫不决。
云听瑶又说道:“之前我爹甚至有动过让我嫁入东宫的心思。”
姜霓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爹这是什么馊主意,你是太子的表妹,你可不能嫁。”
云听瑶深表赞同,“是啊,太荒唐了,我与表哥之间和亲兄妹也没什么不同。”
显然云听瑶和她想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她倒忘了,在这古代,近亲结婚,太常见了。
姜霓想了想,小声道:“你放心,肯定不会的,云家本就是支持太子的,太子正妃那是多宝贵的位置,皇后娘娘岂会浪费这个拉拢他人的机会,云家再怎么说,也不会让你去做妾。”
“你说的有理,”云听瑶点头道,随即想到了什么,忿忿道:“不会是我,说不定会把我哪个庶妹给塞东宫去,三妹妹是我爹最喜欢的女儿,最有可能的便是她,如若她以后真的嫁入东宫,我见着她,岂不是还要向她行礼。”
姜霓笑道:“都没影的事,你瞎想什么,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又在她手下吃亏。”
说到这,云听瑶乐道:“没有了,我按你说的,她掉眼泪我也一块掉眼泪,表现得比她更可怜,果然有用,你说的那什么“谁弱谁有理”,没想到还真是这样,阿霓,你可真聪明!”
姜霓扶额,这傻孩子。
皇后寿宴结束过后,虞美人的利润果然直线上升,先前生产的商品供不应求,卫家那边连忙下令加紧生产。
近来姜霓逃课逃得愈发轻车熟路,正好今日寻了个时机,过去瞧瞧情况。
马车滚着轱辘往桐子街行去,姜霓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隐约能够听到外头传来的卖报童清脆的吆喝声,“卖报——卖报,今日头条×××。”
自《金陵周报》发行之后,人们见有利可图,坊间的小报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有和《金陵周报》一样,刊登和分析时事政治的,也有连载各种猎奇话本的。
卖的最好的是一种花边小报,主要以刊登金陵的八卦为主,今天是秦淮河的某某花娘夺得了花魁,明天是哪个官员又娶了第几房小妾,四公主与陈浩轩的荒唐事能够这么快传遍全程,说来这种花边小报也算是“功不可没”。
卖报纸的人多了,《金陵周报》的销量理所当然地也就下去了。
太学负责报纸的学子曾经气呼呼地过来找她,问她是否要去请皇上下令禁止民间私印报纸。
姜霓的答案是“不”。
一花独放有什么意思,文化发展就要百花齐放才好,有竞争才有压力,优胜劣汰,才会促进一个产业往良好的方向发展。
官方的垄断固然能保证《金陵周报》一时的销量,但长久下来,其质量也必定会下滑。那些小报若是没有什么反动语言,就由着它们去。
姜霓让人将坊间销量较好的几种小报买了回来,研究了一番,能够在官方报纸面前脱颖而出,果然是有自己的优点。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姜霓给《金陵周报》开设了一个新版面,接收来自社会各界的投稿,不限体裁,可以匿名。
很快便吸引了坊间一干撰稿人前来投稿,毕竟是官方报纸,岂不比那些小报有牌面得多。
太学每天都能接收到大量优秀的作品,随着报纸行业的成熟,可刊登的内容也越来越多,姜霓干脆把《金陵周报》改成了《金陵日报》。
工作量增大,原来的人手就不够了,于是太学边上成立了一个新的官署来专门负责此事,并抽选从太学和翰林院当中抽选优秀的官员和学子共同负责此事,姜霓现仍然是主要负责人。
自古文人相轻,难免会有意见不和,这样一来,精彩的场面就出现了——持不同观点的人各种文绉绉地掐架互喷,明褒实贬,暗含讽刺,言辞辛辣,水平差一点的连人家骂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观看这群文人骂战,也成了许多人每日的乐子,就连元和帝也看得格外地津津有味。
马车很快便在铺子门口停下,这铺子共有三个楼层,一楼的胭脂价格较便宜,是为平民女子所设。
二楼则走的是精品路线,无论是装修上还是产品包装上,都比一楼要漂亮精致上许多,同样的,价格也翻上不少,专门为贵族服务。
虽然价格贵上许多,那些贵族女子反而还很满意,因为这样符合她们的身份,能够彰显她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三楼不对外开放,只有自己人才能进。
铺子的面积不大,装修得古色古香,一盒盒胭脂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之上,隔着一层明净的玻璃与客人面面相觑。每种胭脂水粉都有试用装,边上还贴心地摆放了几个清晰的镜子。
姜霓一走进,掌柜就迎了上来,他恭敬道:“小姐,少东家已经到了,正在楼上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