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当你老了
新遥集团在红树镇建有一处三百多亩的苗木种植基地，目前是由慕容复的公司负责管理和运营，主要功能是培育一些常见的绿化树木和花卉产品，园区周边自然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怡人宜居。
园区建设时，慕容复几乎每天都要跑现场，后来为了方便，干脆直接住在了项目部的板房里。与村民接触多了，他渐渐的也体会到了乡村生活的乐趣，于是在园区附近租了一套两层楼的农家小院，把老爹慕容博从城里接了过来，既疗养身心，还方便照顾。正巧工程部经理邓百川的爸妈也住在镇上，两家人平时多有走动，遇事也能互相帮衬。
慕容复带着萧峰在园区外围兜了一圈，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园区内的种植情况。此时只有黄槐树还在花期，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花簇在枝头绽开，花瓣被风吹落，铺得遍地也是金黄。
车子拐过黄槐林外的小路，开上了一条村道，行使了两三百米后进入了居民区。车速减缓，随后在一座农家小院门前停下了。
“到了。”慕容复说着便下了车。
小院大门是普通农家常见的镂空大铁门，院内景象在门外便可一览无余。院门关着，慕容复透过间隙朝里面望了望，自言自语道：“没人？出去了吗？”说着将手伸进铁门栏杆之间的空隙，从里面把门栓给拉开了。
“怎么没锁门？”萧峰奇怪道。
慕容复笑道：“现在红树镇治安还算不错，可以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他心里琢磨着慕容博怎么到了饭点还出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走到路边一瞧，原来是个精瘦的小老头驾着一辆红色的三轮车朝这边驶来。
“我爸回来了。”慕容复对萧峰说道。
等人走近了，慕容复招呼道：“爸，你怎么出去了？”一边帮他推开大门，一边把鸡赶回院里。
慕容博开着小三轮直接进了院子，高兴地说道：“你说要带朋友来，我估摸这菜也不够，就多杀了只鸡。”镇上的人杀鸡宰羊都习惯去专门的师傅家里操办，收拾的干净还省事，也花不了几块钱。
慕容复往车斗里一探，哪里只是杀了鸡哦，还顺带杀好了一只鸭，连啤酒都买好了，这是准备做啤酒鸭呢。
萧峰听说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时挺难为情，赶紧帮忙卸车搬货，“叔叔，真是麻烦您了，又破费了。”
“爸，这是萧峰。”慕容复赶紧介绍道。
“啊，小峰啊。不打紧，都是自己家养的，正宗的走地鸡，你们在城里吃不到咧。”慕容博看他这身板笔直，皮肤黝黑，动作麻利，便问道，“小峰是当兵的吧？”
“叔叔好眼力！”萧峰回道。
“我见的人多了，一看你就像当兵的。”慕容博笑道，接着又问，“海军啊，还是陆军？哪个部/队的？”
“爸，人家工作要保密的，你问那么多干嘛。”慕容复打岔道。
萧峰倒是不怎么介意，痛快回答了：“叔叔，我是海军，海军航空兵。”
“哎呦，建国路那个大院也是你们的吧？我认识个旅长就住那边。”慕容博提着菜进了屋，边走边问。
“对，那边基本上都是……”萧峰手上提着肉和啤酒，跟着慕容博进了屋。
慕容复跟在后面，惊讶地听着他二人对话。他知道萧峰是海军，可今天才知道他还是航空兵。萧峰极少跟他聊工作上的事，都说是涉密，怎么今天到了老爹这就不涉密了，还聊得这么兴起，真是奇了怪了。
厨房里，新蒸的石斑鱼正在锅里热着，青菜也洗干净了待下锅。慕容博说要给他俩做炒鸡和啤酒鸭，萧峰自告奋勇道：“不麻烦叔叔了，我来做吧，我也会做。”
慕容复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爷俩忙乎，笑道：“爸，你让他做吧，他早就想露一手了，也别叫他光吃不练，对吧。”最后一句是对着萧峰说的，顺便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想看看他到底水平如何。
“行吧，那你俩弄吧。”慕容博说完便出去收拾桌子了。
萧峰手上清理着鸡肉，转头就见慕容复还靠在门口盯着他看，一副监工的模样，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催促道：“你爹说了，叫我俩弄，你也过来打个下手呗。”
“行，我打下手。”慕容复挑着眉进了厨房，在他旁边转了两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先剥蒜吧。”萧峰无奈笑道。慕容复照着他的指示开始剥蒜，一瓣一瓣拨的仔细，就是速度着实慢了些。他手指修长白嫩，做这些巧活的时候尤其好看。萧峰侧着身子多看了两眼，心说，这人果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你是真不会做饭？”萧峰不禁问道，“你这么聪明，做饭应该不在话下吧？”
慕容复对萧峰的恭维很是受用，沾沾自喜道：“那必须的，给我个菜谱，我也能成大厨。”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萧峰做了一道农家小炒鸡和一道啤酒鸭，又炒了一个素菜，等到四菜一汤上了桌，慕容博直夸萧峰做的味儿地道，顿时眉开眼笑，连忙从柜子里摸出了一瓶茅台。
慕容复微微变了脸色，对慕容博说道：“爸，你就别喝了。”
“诶，有硬菜怎么能少得了酒呢。儿子你也来一杯，小峰也喝点啊。”慕容博嫌他大惊小怪，自行把酒开了。
“我不喝，我还要开车。萧峰也不能喝，他单位有规定……”慕容复劝道，话没说完却被萧峰打断了。
“没事，叔叔今天高兴，我陪叔叔喝一杯。”萧峰偷偷朝他眨了下眼示意无妨，恭恭敬敬给慕容博倒了一杯，给自己也满了一杯。
“好，咱爷俩走一个。”慕容博同萧峰碰了杯，自己先抿了一小口。
“我干了，您随意。”萧峰倒是十分豪迈，二两酒来了个一口闷，哄得慕容博更高兴了。
慕容复见他俩都劝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提醒他爹道：“你就少喝点吧，前两天还说胸口疼呢，还不注意。”
“没事的，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慕容复辩解道，他这个儿子就是爱管着他，上个月逼着他去体检，不查什么事都没有，一查这病那病全出来了，什么高血压、血管硬化，全是些老年人常见病。
萧峰一听也不敢劝酒了，关心道：“叔叔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偶尔喝一点助助兴，可不能多喝了。”慕容博都点头答应了。
饭后，萧峰陪着慕容博闲聊，慕容复在厨房里洗着碗。慕容博大概是酒劲上来了，想得多了，突然有些心酸。他隔着厅堂看向慕容复忙碌的背景，估摸着那边也听不清他说话，于是对萧峰倾诉道：“我这个儿子啊什么都好，从来没叫我操心过，读书的时候我没管过他，学习也不差，后来出了社会，工作都是自己找的，全没靠过家里。我早些年只顾在外面做生意，确实对他疏于关心，不过最让我欣慰的是，这样他都没长歪，还挺好。现在想想，总觉得孩子挺可怜的……”
萧峰来到厨房门口，看着慕容复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半开玩笑说道：“你爹刚才说，你小时候还当过留守儿童呢。”
慕容复不在意回道：“老头喝多了，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小时候父母外出打拼，他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呆过几年，后来才搬到南方跟父母团聚，不过他那个时代可不流行“留守儿童”这个词，他是不会承认的。
“好了，走吧。”慕容复拍了拍手说道。
“去哪？”
“带你出去转转。”
慕容复拿上三轮车的钥匙，指挥萧峰坐到后车斗里，自己开着三轮车晃晃悠悠出了门，一路朝着园区方向前进。二人穿过黄槐林，绕过一颗大榕树，来到了一片菜地前。
菜地面积不大，也才三分规模，整理的很精致，四周用藤架子围出了边界，靠路边留了个半人高的栅栏门。地里种植的品种很多，白菜、茄子、辣椒，还有一小片玉米。慕容复打开栅栏，让萧峰自行进入参观。
萧峰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你们家的菜地？”
“我爹的菜园子，你今天吃的菜就是他自己种的。”之前他爹闲着没事，总喜欢在项目区周围转悠，于是发现了这块宝地。这块地与项目地块相邻，是村民的农用地，后来被慕容博租了下来，自己慢慢开垦成了菜地，一点一点折腾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慕容博刚租到地的时候还跟儿子炫耀，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便宜的地，一亩地一年才收两千块。慕容复回道，那是你租贵了，一般也才一千五左右，气得慕容博直跳脚，说老子差那几百块钱么？
“你高兴就好。”慕容复淡定回复道。
萧峰是真的很喜欢这个菜园子，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看不够，这边点评一下菜的长势，那边弯腰除了一把杂草。
“怎么样？带你提前体验一下晚年生活。”慕容复那时问起萧峰的退休生活，萧峰一说要到乡下种菜，他便想到了这里，想着要带他来看看，感受感受。
“谢谢你，我很开心。”萧峰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我也很开心，因为看见你开心。慕容复潜意识里这样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