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皙的指尖拍扫着衣袖两侧,尤其是被他们拽过的地方。
斛律尧自有意识来便知晓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不吃饭不喝水也不会觉得饿,十岁以前他生长得很是缓慢,所以才会被李寞捉进宫里来。
想到李寞这人,斛律尧面色便冷漠极了,竟然想以他为皿,以饲邪物;那邪物喝了他十年血,如今竟已修的聚形,他虽暂且不知道那邪物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也多亏了它。
他总算知晓,阴暗肮脏的魔气,才是他生命之力不竭的源泉。
饲养邪物的这十年,李寞为了让他的血纯正,受邪物的指引,日夜折磨戕害于他,为了引发他心中的仇恨与丑恶。
每日他都被人,将那可耻的尊严踩在脚底,他见过端着尿壶肆意狂笑的丑恶嘴脸;见过挥舞着木棍咬牙切齿将他打得体无完肤的嘴脸;更见过妄图他匍匐于两胯之下嚣张恶/心的面孔……
更可笑地是,他们越阴暗他便成长得越快。
尊严,耻辱一直是他最不曾在意的东西,不过加倍奉还,向来是他乐此不疲的东西。
李寞料想得不错,残忍和仇恨早就自他的心尖发了芽。
李寞精明得很,深怕他会反噬,所以自一开始李寞便在他身上中了毒,待邪物生成之时,便是他的死期,却不想魔气不断重塑他的身体,他早已百毒不侵。
李寞此人图谋的眼界小,他饲养邪物仅仅是想权力滔天,妄图让皇帝变成傀儡,染指整个殷国;商俞年纪小好控制,可是又太听长姐商菀的话,为了控制姐弟二人,他原本是打算除掉商菀的;
可惜她竟没死,所以他瞒天过海以冲喜之事将人安插在商菀身边,若是她没醒,最多除一个棋子;若她醒了,便能好好地为他所用。
李寞原本是不打算用他的,毕竟那邪物还需要他的血喂养,可是他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还合适的人来代替。
一个冷血地、中毒地棋子,可不就是一颗无可代替的棋子。
可笑,身在局中究竟谁是掌棋人,一切早已颠覆。
他早就百毒不侵可遑论那点合欢香,所以昨日夜里他将计就计,正巧试试商菀。
没曾想她宽衣解带,露出胸口大片雪/肤之后,心口竟然有一朵花的印记,那花从未见过,但却勾起他的熟悉之感,并且似乎牵引着他去触碰。
他向来是不介意这些,想着就碰了,哪曾想他竟会直接睡着;这不可能,商菀身上必定也是有些秘密。
斛律尧的视线瞥向两个争执的宦官,两人这会已经不欢而散。
戏也看够了,可惜了还不够精彩。
精彩的戏也许在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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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该上朝了。”门外有宫女正在敲门,询问声小心翼翼地。
斛律尧一走,紫菀觉得呼吸都顺畅许多,身为摄政长公主本就是要上朝替皇帝把把关的,但她因着大病初愈躲了几日懒,这日是避无可避了。
也不知是不是原主这身体实在太差,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进来。”
一众宫女鱼贯而入,不是捧着华丽精致的朝服,就是捧着璀璨夺目的金凤朝冠,唯有领头的一粟要替她打整,这才两手空空。
一粟见了她只管笑吟吟地,这丫头爱笑,她很喜欢。
“殿下与驸马新婚燕尔,困倦些也是正常的。”开口的是一个看起来陌生的宫女,紫菀费劲想了会才对上号,都是她宫里的一等宫女,名唤一芳,也许是这几日发现她宽容了许多,竟也敢主动接话。
新婚燕尔?呸!紫菀瞪圆了眼睛,下意识瞪了一芳一眼,那丫头瑟缩着立刻噤声。
一粟笑眯眯地结尾:“殿下的被子还在软塌上,一准是殿下习惯了一个人就寝。”
紫菀轻哼一声,不搭理他们。
摊开手臂,慢慢习惯有人宽衣解带的生活,一层又一层地把她包裹了个严实,然后将她那腰束得细细的,那金凤栩栩如生的高挺朝冠最后被戴上之时,紫菀发现脑袋已经重得无法扭转,不得不挺直腰背和脖颈。
所谓在其位必承其重,原来第一步是从承其头重开始,紫菀觉得自己简直顿悟了,唇角微弯,竟是不小心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商俞坐在正中的皇位,她是公主不是皇后不能与商俞平起平坐,因而坐在商俞的下方,大殿之上乌压压、整整齐齐跪满了四列大臣,如排山倒海之势齐声问安: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紫菀还未曾被这么多人膜拜,还是有些被震撼到,她慢慢对照着记忆,辨识一些人物。
商俞和商菀的父王,也就是先帝崇明帝,一生建功无数,可惜也算是英年早逝,好在膝下子女不算少,商菀虽贵为长公主,但商俞却只是崇明帝的第四子,只他是嫡出,因而出生起便被册封为太子,崇明帝的第一子庶长子廉亲王商祎是太后陪嫁的婢女所出,诞下皇子才被封为容嫔,如今也是太后的知心人;
太后出自商贾之家,自来不了解政事,而商菀因为是先帝与太后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先帝虽对她多有骄纵,但驭下之术可谓也是倾囊相授,因此先帝弥留之际便将监国辅佐太子的重担交给她。
尤其是先帝明了她是个女儿家又是太子的亲姐姐,必不会祸乱宫闱谋朝篡政,至于廉亲王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早被派去了边关之地镇守。
先帝第二子荣亲王商昇是尚书嫡女淑妃之子,若不是先帝一早便册封,这一位可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商菀一眼看到那墨绿亲王朝服衬托之下面如冠玉的他。
谦谦有礼,颇有文人风貌之态,面上过着三分淡笑,却看不出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至于先帝第三子商晤如今早已云游在外,先帝爱子,替他修葺的贤亲王府早早地被等候着许久未曾归家的游子,原主似乎也没见过他几次,没有多余的印象。
“殿下,近日有民众于皇陵,发现天降了一处预兆石。”殷国自来信奉这样的物件,因此一般无人启奏时,都是钦天监先来上架火烤的。这已经成为了众大臣的共识。
商俞自小也是受崇明帝耳濡目染,对钦天监的消息是格外重视的,所以他听了这话,身子立刻前倾,一副倾听的模样:“什么预兆?”
“福祸相倚,一念之间。”
“什么意思?”
“臣猜想,国祚出现了动荡,兴旺或覆灭或许全在一个人的一念之间。”
紫菀本是不信这些的,忍住困意听下去,的确斛律尧的出生之地怎么可能有多和乐,怕是过不了多久殷国就成了人间炼狱。
只是一块破石头它还能观到这些?真是比司命的命簿还管用呢。
这种东西还有人奉为玉律,她只想一掌给它拍碎了。
但不行,她不可以这样做。
众大臣一听这话便开始窃窃私语,却没人敢真正发出大的动静。
主要是不相信富庶的泱泱大国,再不济,也不至于坍塌,一时间认为是天方夜谭的的占了极大多数,接着是商昇补了句:“居安而思危,国才能长盛不衰。”
商俞垂眼看向她,这是想她决断了。
商菀其实也不清楚,这又是个什么发展路径,只是若不眼见为实,她也很难瞧出有什么猫腻,所以她看向钦天监:
“能送回宫里来?”
钦天监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视线变得有些游离,顿了好一会才回答:“怕是耗费不少人力物力。”
“哦,那就还请荣亲王代陛下去一趟了。”紫菀困意上涌,泪花卷上来,心想着怎么还不下朝,怪无趣的。
商昇领了旨之后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之后就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了,紫菀听了会就让商俞退朝了。
“二哥哥,你几时出发?”紫菀拖着沉重的朝服,终于在宫门前赶上了商昇。
商昇神色淡淡地,似乎不太在意:“观望一日,明日出发。”
相比之下似乎更在意她,所以很是好奇:“殿下怎么突然叫我二哥哥。”
紫菀一愣,难道皇室中人都是直呼封号的?
只好笑了笑:“都是血亲,从前是我太迂腐了,二哥哥不要往心里去。”
“那明日我和二哥哥一道去。”她没改掉称呼。
“好。”商昇视线在她脸上逡巡,而后很快挪开。
“那本王……那哥哥先回府了。”商昇的背影很稳健。
刚才一时着急,都有点忘记这身行头的重量了,这会是半点不想动,就等着轿子过来了。
怎么做人做久了,还会变得懒惰?
等紫菀到寝宫的时候,斛律尧竟然不在,他在宦官面前那样的地位,他不会是又回去干活了吧。
没想到现在的魔王不仅弱而且还不太聪明的样子。
唯独那容貌还能看上几眼了。
不过他现在不在也正好,不妨碍她干正事。
她是仙者,所以比较相信缘法,现在还没有头绪如何除掉魔王,却出现了这块石头的事,说不定就是机缘,所以她必须去探探。
她换了一身便装,绕开人多的地方从侧门混进采买的宫女中。
一路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