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穿身宫女的衣服多有不便,一粟早按照她的吩咐,在宫外深巷里头准备了一个轿子,不为别的,不过是换身便利的衣服罢了。
还挺奢侈,不过想低调点,也只能是这样了,总不能穿一身宫女的衣服招摇过市。
紫菀换了身便装,外罩一件黑羽厚氅,她本就身量高于一般女子,所以这一身装束倒显得有些雌雄莫辨,英姿不逊男儿,夺目异常,就是脸稍微有些圆润,所以她把衣服的兜帽带上了,看不出真容;
她换好衣服不紧不慢地从轿辇钻出,四周是有暗卫护着她的,这是先帝崇明帝留下让商菀保命的,都是以一当十的死士。
自巷子的拐角处出现一黑衣男子,恶兽面具掩面,见了她便拱手作揖,而后自左腰间解下佩剑双手奉上:
“主公,属下都已安排好了,是否现在启程。”
“不必贴身保护,远远地跟着便可,酉时之前在此等候本宫。”
拴在轿子旁的黑鬃马瞧着很是乖顺,紫菀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竟还撒娇似的蹭蹭她的掌心。
紫菀颇好心情的笑了,虽然没骑过马,但是御剑飞行她都御过,还会怕一匹马?
她牵着马的缰绳走出巷子。
这几日断断续续地还会下着雪,空气中都是呼啸而过的冷冽,紫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皇城里都是石板路,所以她的靴子上也不曾沾染半点淤泥,只有皎白的雪。
她一个利落地上马,哪成想黑鬃马大受鼓舞似的载着她就是一个烈马狂奔。
没想到看似会撒娇一玩意儿,竟然是野性难驯一烈马!!!
掠过的风像锋利的冰刀割在她脸颊,扬起的马尾随烈风在空中招摇。
她瞪圆了眼,呼吸停滞了瞬间,她才手忙脚乱地将这人间的活物制住,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来去自由的仙术啊。
好在天气冷路上也没几个行人,除了几个被她吓到而四处逃窜的,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损伤。
皇陵离皇宫并不远,因为人间车马缓慢,总不能将尸体运送几日再安葬,岂不是都腐烂发臭了。
好在原主曾在祭祀时来过皇陵,模糊的印象足够她找到地方。
骑马疾驰,离皇陵越发近了,紫菀盯着这皇陵的环境就开始深思:五百里淮阳山余脉绵延至此,在东北西三方突起三座大峰,如今在这雪色的装点之下,像极了三大花瓣拥成一朵巨大的雪莲。
雪莲的中心就是半圆鼓包似的皇陵,像极了雪莲的莲心。
只是如今那雪莲的中心也就是皇陵的正门前竟立了一块石碑,像挺立的蕊实在惹眼。
难道这就是那块预兆石?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一块石碑。
这样一看她先前觉得这东西是坑蒙拐骗、阴谋算计的论断,好像有些不可信了。
自远处看那石碑极其惹眼,正中红色浇注的字,遒劲有力——福祸相倚,一念之间。
这个高度必不可能是人能在短时间写出来的。
且周遭皆被冰雪所笼罩,唯有这石碑,片雪不沾,奇怪的是雪正常落下,即便落在石碑之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像有一个结界,让石碑与冰天雪地隔绝开来,令人叹为观止。
“主人,有灵力波动,是结界。”紫菀刚怀疑着,没想到曼珠突然苏醒过来了。
“猜到了,你能感知到什么信息?”
“是一股古老神秘的仙力,我觉得它很熟悉。”
“仙力?入了凡间不可轻易外泄仙力,否则必遭反噬。”紫菀眉头微皱,她自身灵力不高,所以入了凡间,几乎所有的仙力都被封印住了,那这个石碑结界主人的仙力应该在她数倍之上。
“主人靠近些。”
紫菀一路疾驰,转眼就来到石碑之下,很奇怪没有任何阻碍,想象中的结界也似乎并没有生效。
她甚至触摸到了石碑的表面,很是光滑,像是被打磨过数千年。
然而下一瞬,心口处曼珠的印记突然发烫发亮,与石碑上发亮的红字相呼应,像一把钥匙,解开了石碑沉睡于此的秘密,
紧接着她就被一股怪力,整个吸入,周遭立时便黑下来,紫菀心中大骇,这里与她梦里曾经见过的魔域可谓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遍地的白色曼珠,只有一望无垠荒凉寂寥的路,一轮勾似的红月缀于黑夜之上,整个地域被笼罩在黑红交替之间,呼啸地黑风勾过她的发,破败、阴森、瘆得她觉得后背都在发凉。
只有胸口一抹红光陪伴着她,曼珠又在此刻觉醒许多。
“主人,这是哪里,我感觉我的力量膨胀了许多。”
“魔域。”
“怎么会?”曼珠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由来,没想到万年前的魔域,如今在这个结界中竟然又现世了。
“这石碑应当是通往魔域的入口,又或者是这石碑将这魔域封印在这石碑之间。”紫菀一路向前走,没有犹豫没有恐慌,因为迄今为止,她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威胁。
魔域一直这样太平?
突然破空一箭,速度快到紫菀只看见了透明的冰柱似的箭尾,直直射向天边那轮峨眉似的红月,紫菀心头一跳,却发现红月将那冰箭整个吞噬,而后红月似乎往回缩小了些,整个魔域似乎都因红月的变幻而晃动,扬起的砂石险些迷了紫菀的眼。
“主人,背后有人!”曼珠大呼一声。
紫菀猛然回头,还好。
不是个魔物,是个气质超凡脱俗的仙女,浑身像是被涤净过,所以紫菀看上一眼,心头浮上的第一个字眼竟是亵/渎。
她裙裾随风而扬,手里握着冰弓,紫菀从未见过这样的法器。
“小友,原来你就是本君的有缘人。”仙女说话了,声音温柔到甚至觉得有些空灵。
紫菀虔诚一拜:“不慎闯入此地,敢问神君是何人?”
“本君乃子桑神君。”子桑面露笑容,很难不让人亲近。
那不是万年前神魔大战中,试图与斛律尧同归于尽,最终只是以心头血封印了斛律尧,自己也陷入沉睡的子桑神君吗?
“您现在是神君的残影吗?”紫菀想了想只有这一种可能。
“的确如此,万年前本君便料到斛律尧会再次醒来,所以本君便以心头血将他的魔躯封印在魔域深处,这足以封印他八成的功力,可惜魔躯虽封,但他的心脉之力却是无法封印,千年前他将心脉之力投入他的出生之地,若这一次魔心重塑,他便可解印而出。这红月已出现雏形,斛律尧的功力大有增益,本君方才便是以仙力摧毁他的魔力。”
子桑的眼下有灵石为饰,此刻目露哀戚,藏着紫菀不明之忧。
以仙力摧毁魔力,岂不就是献祭——
“神君,小仙受斗姆元君之命,便是来灭魔的,您说到了心脉之力是他解印的关键,那小仙该如何摧毁他的心脉之力?”
“既是离了本体的心脉之力,功力便下降了许多,但是若想恢复心脉之力,就要通过不断汲取魔气,魔气越是浓郁的地方,越是滋养的地方。”子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从他魔气恢复之源开始。
“所以让他无法吸收魔气,就可以短暂遏制他的恢复,可是遏制也不是摧毁,小仙不明,请神君明示。”
人世间的魔气不外乎阴险、狡诈、贪婪、恶毒、仇恨等,难以会完全没有这些呢?
“唯有感受到温暖与爱意,让魔气远离他,再然后让他主动献上心脉之力,方可摧毁。”子桑的目光紧锁着她,有怜悯、有质疑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不甘。
可惜紫菀暂时无法感悟,只觉得子桑神君的眼神很是复杂。
什么意思?让大魔头感受爱,他越坏她越要爱?并且最后让他感动到掏心掏肺?
紫菀觉得五千年的仙途,已经不足以扫荡她此刻的知识盲区。
所以她心头的质疑全折射在眼神里,子桑微微一笑:“神爱世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可他是魔,怎配得到神的祝福与爱?
“他的心脉之力,你的曼珠是极好的器皿,它会助你成神。”
“本君的时候到了,凡间正有人试图唤醒他,你仙力被封印得所剩无几,本君以最后一丝仙力助你一臂之力,此物是上古神器纸仙,它会听命于你。”
子桑说完像一团雾,顷刻消失在魔域之中,紫菀抬头看了看那团红月,幽幽地泛着光。
至于刚才子桑说的那最后一丝仙力,直直将她推出了结界。
此后无论她怎么触摸石碑,都没有任何效果。
耳边叽叽喳喳,有个小东西一直在碎碎念,紫菀摊开手心,那小东西就嗖地一下从她手臂滑下落入她的掌心,薄薄一张纸片是个小小的人形,它一屁股坐在她掌心的边缘,空荡荡的双腿就开始逍遥快活的晃荡。
这就是子桑刚才留给她的纸仙,紫菀顿时哭笑不得,另一只手戳了戳它的脑袋。
他们是通过神识来交流的,此刻既然是她的神器了,她自然能感知到它的声音,小东西小脑袋左右转动大叫着:“是谁!是谁!敢打神仙爷爷我!”
紫菀笑出了声,小东西还挺狂妄,它那声音听起来和曼珠一样奶声奶气的,只是已经可以听出来是个男孩,最多是人间五六岁的男童。
“对啊,就欺负你,以后我还可以天天欺负你。”
哇地一声,紫菀听到刚才自称爷爷的小东西,大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