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了好了,绝不欺负你,我定好好待你。”紫菀没哄过小孩儿,所以只是放柔了自己的声音,笨拙地哄着。
哪成想那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窃喜地说:“你说的,不能欺骗神仙爷爷我!”
我哭了,我装的——
紫菀心知中它一计,上古神器竟是这么个无赖性子,不过曼珠无法使用仙力的时候,也只能倚仗它了。
“你叫什么名字?”紫菀转移话题,并不想和它计较。
“爷爷!”纸仙从手掌心边缘爬起来,在她掌心欢脱地转着圈圈。
紫菀:“……”好的爷爷。
紫菀抬头看了看,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但还是不宜耽搁太久,纸仙嗖地一下缩小然后藏进了曼珠印记里,那红色的花朵间突然多了点白色的蕊。
好在相处得很和平,就知道她的曼珠是最最宽容大度的了。
接着嗖地一下纸仙又窜了出来:“哎呦,谁踢得爷爷我!”
“滚出去!哼!什么臭东西也敢进来!”
“呜呜呜,你说过会好好待我,不会欺负我的。”小东西可太会撒娇了,埋头在她的脖颈间就开始嗷嗷哭。
“曼珠,这是子桑神君留给我的上古神器,你乖一些好不好?”
听到紫菀的声音,爷爷立马就不哭了,仰起头等待曼珠的回答。
“那好吧。”
纸仙迫不及待嗖的一下重新归位了,刚才吸入石碑的时候,马都没来得及拴住,好在它还乖乖在后边候着,看着她出来,它还高兴地扬起了马头和前蹄,高兴地嘶鸣。
紫菀拍拍它的脑袋和脖颈,利落地翻身上马,这会它冷静了许多。
紫菀驱马绕着皇陵环顾了几圈,主要是冰雪覆盖,看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一个通往皇陵的入口,那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
雪又开始下起来,她的黑羽大氅上积了不少白色的雪,她把兜帽罩在头上,露出的小半张脸,鼻梁高挺,唇红而润,脸颊虽稍多些肉,也不影响她的英姿。
烈马一阵疾驰,留下一整串马蹄印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填满,了无踪迹。
她现在这身子骨着实有点弱,骑行至皇城内的时候,冷的牙齿都在发颤,她干脆寻个店子吃些热食,好暖和暖和。
挑了个一粟常念叨的荟萃楼,宾客满座,厢房已经没有了,紫菀就着大堂里的座位坐下,她没有取下兜帽,以防自己被人认出来。
刚点完菜便听到有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而后那女子凑到她身旁细声细语地问:“这位壮士,妾身与夫君能与你拼个桌吗?”
兜帽虽然遮住了她的头和眼睛,但对于她自己的视线来说没有太多阻碍,对面那男子衣装简朴应该只是个寻常人家,眉清目秀的,像个读书人,端坐在座位上礼貌微笑。
紫菀不擅长观人面相,但比较相信第一眼的感觉,此刻她觉得倒也还算和善,索性她吃两口也就回宫去了,便点了点头。
方才问她话的女子,拉开凳子然后坐下去都是轻轻柔柔地,极其清秀漂亮过目难忘的女子,可能是身旁坐了陌生人,那细白地脖颈几乎变成了淡粉色。
紫菀一个人点了四个菜,他们两个就点了两道,她本也不是小气人,干脆招呼他们两一起吃,夫妻二人受宠若惊,热络了许多,紫菀有一搭没一搭跟人聊着,吃饭都能多吃两口。
这夫妻二人,男子叫林厚成,女子叫绿苑,林厚成是中了举的,如今来皇城考状元,第一次来皇城,没想到酒楼这样贵,他们的盘缠不够。
荟萃楼是个老楼,从外面的确看不出它是皇城最贵的酒楼。
“壮士为何独行?瞧着玉树临风,还未娶妻?”林厚成小酌了几口,话都多了几句。
“未曾。”紫菀宁可少说就少说,毕竟他们夫妻二人看她这打扮以为她是个男人,正好她也不想暴露。
绿苑说话极少,满眼都是林厚成,林厚成碗里没菜了,她便夹给他,尤其是他自己反复夹过的,目光所及都是他的喜好;林厚成喝了酒冒了些汗她便替他拭去;林厚成笑了她便也跟着笑。
林厚成也没有辜负她,看绿苑光顾着照顾他了,便也同样的事对着绿苑也做了一遍。
两人就像一副画一般,虽说是穿着简朴,却光彩羡人。
绿苑凑过身子来小声同她说:“姑娘,多谢你的款待,盼你将来遇到知心人,这男人啊可不能一直惯着。”
紫菀刚想说她是怎么发现的,绿苑就用帕子掩住笑意,点了点她的喉咙处。
再然后林厚成可能是有些吃味了,把绿苑拉到了身边,绿苑推了推他,冷着脸表示自己不高兴,然后朝她对了个口型:
男人不能太惯着。
果然过了一会林厚成语气又温柔了许多,生怕自己的爱妻跑了。
紫菀笑起来,有感觉被温暖包裹,不愿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于是留了些银两,转身离开了。
刚至门口想到方才夫妻二人一直互喂的马蹄糕,似乎很甜,所以她打包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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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至宫门口就看到一粟反复逡巡,抬眼看到她,眼睛一亮但还是极其端庄。
“一刻钟前,太后娘娘请您过去呢,奴婢看这时辰应该快回来了,便说您饿了吃了东西再过去。”一粟一面说着一面和她进了主殿,连忙将宫女的那身行头给换了。
洒扫的丫头,看着穿宫女衣服的长公主走过,连忙地下了头。
“可有什么事?”
紫菀穿了便装再穿这身厚重的行头,多少有些不习惯。
“驸马好像出事了。”一粟拍掉她身上的褶皱,又十分熟练地替她挽了个髻,点缀了几只朱钗,这才带着一粟往荣禧宫去。
“安阳公主说她有两只镯子不见了,是先帝爷赏赐的那一对。”一粟的话还是说得很委婉,紫菀串起来稍微理解就是:安阳说自己的一对镯子被斛律尧给偷了。
说实在话,不是她有所偏袒,而是大魔王压根不屑于做这种事才对。
八成有意陷害,紫菀压根不慌,子桑神君不是说了吗,关键是让大魔王感受到温暖与爱,她现在就去解救处于水深火热的他,应该会有所动容吧。
“父皇好像也赏了一对镯子给本公主吧,是一样的吗?找出来我瞧瞧。”
“是一样的,只是公主那对有个菀字的印记,安阳公主的有苧字的印记。”
紫菀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她瞥了一眼匣子里的镯子,心下有了计较,让一粟把镯子揣上。
接近傍晚时分,天渐渐黑了,荣禧宫烛火通明。
紫菀进了大殿,便看到斛律尧正跪在大殿之上。
他虽然高,但大概是受过虐待的,所以身形偏瘦些,现下一个人孤零零跪着,上头坐着太后、太妃太嫔还有安阳公主,显得他越发弱小了,而他挺直的脊背,和不曾低下的头颅,可不像他跪在地上的膝盖一样脆弱。
众审大犯人,这是紫菀走进来的第一个感觉。
第二个感觉是,怎么有点像专门为她布置的鸿门宴,因为斛律尧是驸马,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紫菀灵光一现,刚才他被林厚成和绿苑夫妇二人戳中,是因为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对方,那这样是不是也可以打动斛律尧?
所以紫菀都没有第一时间和太后请安,而是大步上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很焦急,伉俪情深。
她走到斛律尧的面前,他偏淡的眼眸里本没有温度,但看到她的瞬间他还是略有波动,紫菀就在他这份波动之下,蹲下了身子,状若无人的抬手捏起他的下巴。
一双含笑的眼眸和斛律尧对视着。
“让本公主看看,有没有人伤害本公主的驸马。”
斛律尧薄唇一下泛红,此刻大抵是许久没有沾过水,所以皲裂开来,面色亦是惨白灰败,但没有多余的伤口,紫菀出手的那一瞬间,斛律尧的眼眸里闪过排斥、拒绝、愕然。
“很好没有伤,你会偷吗?”紫菀双眼紧锁着他,斛律尧冷淡的撇开双眼,嘴角有些讥诮。
没关系他要是很快回应她突然其来的关心,她也会莫名其妙。
“我相信你不会。”紫菀重新站起来,背对着斛律尧,斛律尧会扬起头,才能将她的背影整个纳入,单薄却有力量。
“儿臣给母后请安。”紫菀不疾不徐地请了安。
毕竟就是知晓先帝和太后是最疼女儿的,所以她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几个太妃视线也不知道游离到哪里去了,只有安阳公主差点坐不住,但又咬了咬牙不能出声。
安阳公主商苧是商昇的嫡亲妹妹,她站在淑太妃的身边,手还被淑太妃握在手心里。
“来,菀菀到母后这儿来。”太后笑容温暖而亲切,紫菀被烫的目光一闪。
自知事起她便在天宫待着,似乎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但好像也很习惯,今天头回见这样亲切的母后,紫菀一时有些情难自已。
淑太妃和安阳显然不是来看这出母女情深的,但自古成王败寇没有办法,如今就是低人一等,只好好性子地说:“姐姐,妹妹今日只是想替苧儿讨个说法的,姐姐可不能心有偏袒啊。”
太后是个好性子,握着商菀的手满心欢喜,傲娇极了:“哀家的女儿哀家自然偏袒。”,但也不想把场面弄得很是难看,所以轻咳一声:“当然若是犯了错也绝不姑息,再者这是驸马的问题,菀菀还能去偷安阳的手镯?”
眼下之意是区区一个手镯,她的菀菀还会没有?
紫菀眉头一皱,太后疼女儿,因而比不想看她受侮辱。
只是她现在醒了,太后肯定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若太后刚好想借淑太妃和安阳公主的手将斛律尧废掉,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在宫中行盗窃之事,斛律尧被废掉肯定会更多人欺侮,那些人的丑陋面孔可不是滋养魔气最好的地方吗?
所以绝对不能让太后把斛律尧给废掉。
所以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安阳她们自己来处理,毕竟她是最不希望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驸马被废的。
所以紫菀不紧不慢地端起了茶盏:“母后,既然是安阳提出来的,这件事就交给安阳来审吧,省的有心人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