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难怪,之前见过德福数面,经过那日陷害斛律尧一事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大概是李寞怕她发作,给他儿子安排一个罪名,偌大的宫里,一个人失踪很难,即便是死也是记录在册,所以很可能被调去其他宫里了。
“殿下,神像已经清理干净了。”方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紫菀看了一眼斛律尧,然后过去把门打开,这一次她没有再关上门——
“我瞧瞧,方御司也可以好好瞧瞧这里到底有没有妖邪。”紫菀俯视着单膝跪地抱拳行礼的方正,他五官端正,天庭饱满,是福慧双修的长相。
“是!”方正答应得很爽快,这人过于方正了些,方才她阻挠不敢搜查,这会她给他搜查自然就是不可能还会再有,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叫人仔仔细细搜查了个遍。
可真是够呆的,主要是他这副刚正不阿的长相,实在无法把他想成是趋炎附势、应付时局之辈,他大概真是这样,不知变通。
紫菀和斛律尧并肩走到神像处,那神像已被擦得很是干净,竟然还是塑过金身的,现在落魄了也没人将它盗走已实属不易了,方正做事还是没得挑,连新的香都点上了,果盘上还盛满了苹果。
紫菀赞赏的点了点头,这才重新将视线放回到神像上,远远看出他的五官竟然和商昇有些像?
想到身边还有个人,紫菀拿胳膊肘捅了捅斛律尧的胳膊,但立马又想到,这是个神像,要真跟商昇像,怕会横生枝节,所以在斛律尧回头看她的时候,紫菀扯出一抹微笑,酒窝很深,但很明显笑得不走心地问他:“你看这神像是不是很标志?”
斛律尧盯了她一眼,然后重新扭头,虽然他不说,但紫菀深刻感受到了他的意思,那就是——
懒得理你。
紫菀:“……”这也不是她的初衷啊。
好在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方正回来了:“属下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此处没有妖邪,若公主无事,属下这便回宫向李总督复命。”
紫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方正和他的士兵们已经齐刷刷上马了,她猛然意识到她让商昇和商苧回去之后,她就没有马车坐回去了!
真是——
方正跟她告辞之后自然也不多耽搁,一扬马鞭,一夹马肚,扬尘而去,飞扬的尘土还让她和斛律尧一起后退了几步。
紫菀这才注意到门口还拴了一匹棕色的骏马,鼻尖一抹白很是扎眼,此刻正优哉游哉地吃着草,马尾还不时晃动着,防止蚊虫叮咬,好不惬意。
紫菀看向斛律尧,柳暗花明地惊喜让她眼睛都亮了几分:“你真是来接我的啊?”
“盟友身陷难处,岂能袖手旁观?”斛律尧不看她而是径直朝门口走去,松开了拴马的缰绳,紫菀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也是能从斛律尧嘴里说出来的?
不过这里都是京郊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错过了,可就只能在庙里过夜,然后等待有缘人了,所以她断不会在这个时候,跟斛律尧对着干。
斛律尧轻松翻身上马,罕见地他朝她伸出了手掌,这是迎接的手势,紫菀盯着那白皙泛着点红润的手心,有些恍然如梦无法言说的感慨。
下一刻她牢牢抓住了斛律尧的掌心,虽有老茧但也很是柔软,斛律尧回握住她的掌心,在她踏住马踏之后使力一提,紫菀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前面,紫菀要和他一起握住缰绳,不得已他宽厚的胸膛将她整个人都托住,大氅更是因为手臂的动作将她整个人都笼罩着,暖意自背后传来,紫菀又一回感受到他孔武有力的心跳。
上一回听到还是她不够清醒的时候,这个时候心跳声似乎就在她的耳边回响,他现在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呐,他脱胎换骨成魔的时候,应当也很疼吧。
斛律尧带着她一路疾驰,他本身话就少,紫菀这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温暖迷失地她昏昏入睡。
但骑马总有颠簸,在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又被颠簸着醒来,还一遍又一遍地,这样的认知让紫菀非常痛苦和暴躁,所以不如想想结盟的事。
李寞是唤醒斛律尧罪恶的源头,且他更是饲养邪物,那日铲除的邪物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目前来说铲除他似乎要更急切和相对容易一些,且借此能和斛律尧有更多的接触,有接触才有机会。
而要除掉李寞有几种方式:第一种名正言顺的处死他,那必得是犯下滔天大罪,如今倒的确有他饲妖的罪孽,可如今那邪物已经消失了,还需要另想法子;
第二种自然是暗地里铲除他,但他现在“死而复生”的情况,暗地里铲除也似乎有些棘手,这让紫菀陷入了两难。
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和着有力的心跳声,紫菀喊了喊他:“喂!斛律尧!”
“嗯。”紫菀听到头顶上方低沉地应答声,有些粗粝但意外地挺好听,紫菀一瞬间感觉自己耳朵在发麻。
算了还是到了再问吧,紫菀把话重新咽了回去。
等到了红杏楼门口,斛律尧先下了马,这一次他没有再摊开手掌接住她,紫菀默默自己翻身下马,将马拴住,眼见着他又要进去了。
紫菀抿了抿唇:“不回宫?”
斛律尧回头看她,好像又恢复了冷漠:“有事?”
“这里魔气很重,对你不好。”紫菀硬着头皮劝他。
他浅灰色的眸子里有些怀疑:“不好?”
也是,这魔气会让他变强,他怎么可能停止,这可真是个死胡同啊,她也无法强迫他。
“我不希望你变成魔。”紫菀心中浮出惋惜,这很莫名。
斛律尧盯着她,突然笑得有些邪气,浅灰色的眼眸里溢出了可笑:“我本就是魔王,你希不希望又如何?”。
这下紫菀只能眼看着他不回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她跺了跺脚,就有点气。
【曼珠:主人,不是吧,你还在期待什么?】
【纸仙:大魔头今天都来主动接主人了,这是好兆头!】
【曼珠:嘁,这点小恩小惠就值得感恩戴德了?主人你可别忘了你的目的。】
紫菀垂了垂头:【是呢,任重而道远呢。现在拿他没办法,还是想想李寞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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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回到瑶华宫先换了身华丽的衣裙,还好回来得不算太晚,今日可是新年第一天,她还没有给太后请安,真是不孝之举。
“一粟,你差人去请陛下,和本公主一道去。”紫菀挑了一个流苏簪子插入发髻里,有点好看,她笑了笑。
得把阿弟一起叫上了,等会也好有个挡箭牌。
“您方才回来说要去太后娘娘宫里的时候,奴婢便派人去请陛下啦,您回来的这样晚,太后娘娘少不得得生气。”一粟笑眯了眼。
紫菀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太满意了。
“阿姐。”这话音刚落,商俞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进来,紧接着一连串的:“给陛下请安。”
“阿弟来得也太快了。”紫菀站起身,看了看年轻的商俞,好像这几月他又长高长壮了不少,初初有了英雄儿郎的风貌。
“岂敢怠慢我的阿姐?”商俞笑起来的时候,所有假装的成熟稳重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还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
这对紫菀很受用:“可惜了,今日是叫阿弟去当挡箭牌的,不会怪阿姐吧?”
“那阿姐不给我批几十份奏折说不过去吧?”商俞和她一样的狐狸眼,此刻显得很是狡黠。
“尽偷懒了!”紫菀拧他胳膊他也不躲,反而抓住她赶紧走:“再晚些今天便要过去了,那时我可保不住阿姐。”
“哟,今日刮得是什么风,咱们堂堂皇帝陛下和长公主殿下,有这个闲情雅致来瞧瞧我这老虔婆呢?哀家还当这宫里是不是太小了。容不下两尊大佛呢?”
紫菀和商俞刚踏进门,就听到高位满头珠翠的太后地阴阳怪气。
紫菀和商俞对视一眼,姐弟二人同时词穷。
“哟,原来是不会说话的,哀家果然是请了两尊金大佛。”
“好母后,都怪儿臣来晚了。”紫菀连忙提着裙子跑上去,亲昵地帮太后捏肩捶背了,可算把祖宗哄得高高兴兴了。
“哼,你今日不是同安阳一道出去的,他们母子三人都回来了,怎么不见你?”
紫菀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商苧的账还没算,这到底提醒她了。
“有些机缘我便留下了。”紫菀淡淡带过,太后信佛闻言又闭上了眼,虔诚地祷告。
“说到机缘,有些事哀家也的确该同你们说说了。”
紫菀和商俞一左一右坐在太后的身侧,目光炯炯地盯着太后。
“哀家生菀菀的时候,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当时主持恰巧进宫,便说此女命中带煞,若是直到十八岁也没有祸及至亲,那么自己便会香消玉殒,哀家听到这话当时险些晕过去,好在主持当时赐了福,只是他说,此女命格贵重,奈何乌云蔽日,将来也会被阴邪之人纠缠,若是能斩断,便可直通神宫。”
太后说到这拍了拍紫菀的手:“一直到十八岁,大家都很平安,直到你父皇薨逝那日你陷入昏迷,又奇迹般苏醒过来,哀家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机缘,可如今又开始担心阴邪之人究竟在何处?”
紫菀心中一咯噔——那岂不就是斛律尧吗?
这住持算的竟然出乎意料的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