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紫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然是撩拨他。
其实细想起来斛律尧好像没有跟她结盟的必要，他有缪杏了，还有盛产魔气的红杏楼，所以除掉李寞可能只是时间问题，但是那日他答应得很爽快，紫菀不认为这是他着急除掉李寞的表现。
因为他这个人总是不温不火地，就像猫捉到了老鼠却不着急将它吃掉，而是反复捉弄它，让它逃不出手掌心，最后等老鼠精疲力尽之后，再将它一口吞噬，所以她料想，斛律尧绝对是极其有耐心的人，默默窥视，然后一击毙命。
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其实已经有一丝丝的动容了，斛律尧吃饭很安静，紫菀朦朦胧胧能看到他的轮廓，其实他不充满戾气和阴暗的时候。
确实是很标致的。
【小东西，我记得你曾说斛律尧献祭过一名人族女子给魔台，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斛律尧将心脉之力投身于他的出生之地，那位人族女子还会在吗？】
难得有静下来的时间，看看之前有没有可以参考的例子。
【纸仙：说起来跟斛律尧羁绊最深的莫过于子桑神君了，就像那日主人在魔台中见过的那般，子桑神君一直想要渡他，所以这羁绊最开始是神君亲自牵扯下来的，后来到了人界，神君是以罪身被罚至下下界的，所以除了性命垂危和神君神识觉醒的时候，我都无法与神君取得联系，其实下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不得而知。至于那名人族女子，似乎……与神君很相似。】
紫菀听到这，双眼不自觉地瞪大了。
【你是说——斛律尧曾经的心上人是子桑神君……？】
斛律尧感觉紫菀的神情有些古怪，所以他停住了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紫菀反应很快，立刻抓住勺子，给他盛了一大勺菜：“这个太好吃了，你也尝尝！”
斛律尧直接搁下了碗，声音小而清脆。
紫菀：“……”为什么他能这么敏感！
紫菀轻哼一声，扭转了勺子的方向准备盛给自己，斛律尧用筷子防住了她的手腕：“我还没有。”
“哦。”紫菀慢吞吞地放到他的碗里。
这下斛律尧重新端起碗了，他吃饭看着就十分有礼，有礼到看这种人吃饭是不会有任何食欲的。
【可是若是斛律尧的心上人是神君，为何神君没有成功，反而斛律尧还找了个人族女子献祭了，这里也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总归我是不敢问神君的，呜呜呜。】
紫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毕竟神君那样强悍，若是神君不从，斛律尧也没有办法，那就只有替身了。】
但她很快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若真是斛律尧对神君有深情，那神君完全有可能劝得住他主动承上心脉之力，魔种都灭了，天宫许给他一个散仙的职位也不是可以，可他偏偏堕落成魔，即便仙魔殊途他仍然选择这条路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不喜欢子桑，所以才要跟她势不两立，那么这个人族很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折磨——】
曼珠很冷静地插进来：【可是主人，现在的斛律尧已经是重塑之躯了，从前那些往事，何足挂齿？】
斛律尧看着她：“殿下，在想什么？”
紫菀想着刚才曼珠说的话，又想起自己前些时日劝他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并不完全是斛律尧，经历不一样，结果不一定一样。
“你总是想吸收魔气变强，那之后呢？”
紫菀突然觉得现在这个气氛很怪异，她竟然能和斛律尧相安无事地交谈这种事情。
斛律尧浅灰色的眼眸看起来很是深邃，但是他没有回答。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紫菀放下碗筷：“进来。”
一粟揪着一个小宫女的衣领将人半拖半拽进来：“殿下，这小丫头鬼鬼祟祟的，问她却什么都不肯说。”
紫菀侧眸撇过去，那小宫女转过正脸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
此人和子桑神君有八分神似，只是那日她曾见过的神君仙气缭绕，不可高攀，而这个小宫女怯生生地，却很能勾起其他人的保护欲。
会不会在曾经的记忆里，斛律尧就是献祭了这个女子？太像了。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斛律尧，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小宫女，又很快挪开，紫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斛律尧开口保下这个神似子桑的小宫女，紫菀只好自己盘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若是受什么委屈，本公主可以帮你。”
小宫女小声啜泣，然后很快跪了下去说：“奴婢江枝，是李总督殿里的，总督——他百般折磨我们，奴婢实在不堪其辱，没想到误打误撞来了殿下宫里，还请殿下恕罪。”
而后她撩开了衣袖，青青紫紫有些是旧疾，有些是新伤，着实恐怖。
“若真是如此，你为何跑过来偷听？”一粟却不听她哭诉，一脸凶相。
“奴婢真的没有！”她梗着脖子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一双剪水双瞳目光莹莹，弱小却坚毅的模样。
“驸马，你觉得这丫头如何？”紫菀觉得吵得头疼，她想看看斛律尧究竟有没有别的感触，毕竟他也曾在魔台见过子桑的。
“殿下问我，是打算亲自给你的驸马纳妾？”斛律尧不解地打量她。
“住口！”还想霍霍谁啊他！
江枝和一粟在他们两交流的时候，默契地都闭上了嘴，眼见两人停止了争吵，江枝挪了挪跪着的腿，直接一把抱住了斛律尧的腿，哽咽的哭腔沙哑不堪：“驸马，您收留收留奴婢吧！”
斛律尧紧皱起眉，非常讨厌被触碰，但他还是没有把江枝一脚踹开。
反而油然而生一种本能的怜惜感，但是他一向讨厌被支配，所以这种怜惜感不过也就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他毫无留情地甩开抱着他腿的女子。
江枝被踹得远远的，这下有些不忍心地反而是一粟了，但是她没有行动。
紫菀倒是对着这样一张脸，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肠，所以还是她轻声说：“罢了，你留下，就去阁楼洒扫吧，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许来此。”
江枝连忙磕头谢恩，一连磕了好几个，连白皙的额头都磕红了，所有的笑容都被她藏在了低下头的那刻。
“拿瓶药给江枝，然后领着她过去。”
斛律尧盯着江枝的背影出神，紫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朦胧冬日暖阳笼罩在一粟和江枝的身上，柔柔暖光像是蒙了一层纱，江枝如那柳枝一般纤瘦，明明都是走路，她那款款之态，倒显得疾步的一粟像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果然挺美的，所以紫菀干脆自己顺着她们走过的方向，也往门外走，柔光坠了满身，紫菀回过头双目如同琉璃，果然斛律尧的视线还看向门口，所以她凝望着他笑：“斛律尧，春天要来了。”
斛律尧定定地站在原地。
是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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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淑太妃，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正是上元佳节，紫菀这回给太后请安来得十分准时，太妃太嫔已经坐满了，商俞才刚满十三岁，倒是不大急着纳妃，否则这荣禧宫，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今日上元佳节，哀家特意选了些世家嫡女进宫来，荣亲王和皇帝都还未娶妻，皇帝年纪虽还小，但岂能没有一国之母，至于荣亲王娶妻一事淑妹妹也提起过多次，众位姐妹不若同哀家一道去瞧瞧。”太后一边揉着紫菀的手，一边视线在众位太嫔太妃之间逡巡。
“臣妾谢太后。”淑太妃大病初愈，不再是盛气凌人的样子，相反她看上去很脆弱，已然被夺去了半条命。
商苧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淑太妃的身侧，瞥了一眼紫菀又怯怯地低下头去，脑子里还能回想起，整整站了两个时辰的感觉——
双腿僵直到失去知觉了！
在紫菀印象中商昇的确是还没娶妻，他比紫菀年长了快五岁，所以还未娶妻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紫菀很难想象得出可以和商昇匹配的女子，他喜欢竹纹，常常都是淡色系的锦袍，与斛律尧的张扬不一样，他很是温柔内敛。
一众太嫔太妃在太后身侧站开，紫菀不想凑热闹，远远得和商苧落在了人群后面。
商苧一见到她还是很惶恐，早就跟上队伍，离她很远了。
紫菀看到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不小心笑出声。
一阵疾驰的脚步声响起，而后她的头发就被人揉了揉，紫菀回头一看: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二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半点声响也没有。”紫菀注意到商昇的脚步很轻，就像风掠过平静的湖面。
“就刚才。”
“那二哥哥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御花园选妃呢！咱们赶紧去！”
商昇拽住她的衣袖，从宽大袖子里掏出一个招魂铃，和他挂在马车上的很是相似。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