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不会再娶妻。”商昇回答得很是认真，紫菀想不相信都难，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商昇句里特别的含义。
再，娶妻？他曾经娶过妻？
“她人呢？”紫菀问他。
商昇轻轻晃了晃招魂铃，它的声音清脆而空灵，闭上眼感受的时候，灵魂似乎被召唤，只往那铃声里头钻。
“远行了。”商昇犹豫了下，最后换了个委婉的方式，但不难理解，他这招魂铃，招的就是他的妻子，可惜佳人已逝。
“二哥哥既然是需要帮助，不将事情说清楚些，如何你能帮。”
“我和夫人外出云游，曾偶遇几位道士，哪成想他们那日拦住了我们，一定要我们投些香火钱，这日夫人有血光之灾他们可以帮着化解，我们便付了香火钱，临走前他们还赠予了一对招魂铃，并教我们如何使用，没成想躲过了那日的灾祸，夫人却还是香消玉殒了。”
商昇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不难想象他和夫人伉俪情深，可是她的印象中和太后他们也从未提及有这样一位妻子，这让紫菀新生好奇。
商昇笑得有些苦涩：“她是我认定的夫人，可惜还未来得及娶她。”
紫菀低垂下视线：“招魂铃二哥哥进展如何？”
招魂铃本是一对，之前他挂在马车上的那个应该挂了许久了。
商昇面上更是可惜：“我们其实暂无很深的羁绊，所以招魂铃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但他面上很快又浮现出一丝欣喜：“那日进入那个奇怪圆台再回去之后，招魂铃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紫菀想了想：“二哥哥是希望我阻止他们为你娶妻吗？”
商昇摇了摇头：“百姓孝为先，娶妻一事我无法抗拒，我只能许那人一世自由，但她也只能被困顿一世。”
紫菀不理解，为仙者自由惯了，鲜少有感情的羁绊，多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好像也不算什么，但为什么从商昇的话里，只能听出未来这位王妃的凄苦？
没有半点约束，有哪里不好？
“二妹妹生过那场病之后，性情大变，我便料想妹妹是不是有什么机缘，所以想要妹妹与我一道看看招魂铃。”商昇的要求很简单，紫菀爽快地应了。
他们两已经落下众人很远了，一路上都很空旷，偶有三三两两的宫人路过，倒也不足为惧。
紫菀没有再和他往深处聊，毕竟李寞现在也不好对付，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利用的空间，但是他花样百出的，万一真是有心，那也是自找麻烦。
紫菀和商昇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商俞没来，紫菀凑到太后身边询问：“母后，阿弟呢？这不得给阿弟选个心仪之人吗？”
“他啊害臊得很呢！”太后乐呵呵地笑，紫菀被她感染了忍不住也笑出声。
他现在不是皇帝吗，这不得给一国之君留点颜面？
淑太妃冲商昇招了招手，给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眼眸中满是心疼与遗憾。
“咱们就给他挑挑，再大点儿，他就有自己的主意，我们想给他做这个主都是不成得了，还不抓紧？！”太后真是什么都敢说，紫菀被她逗乐了。
“母后说得都对。”紫菀抓了抓太后的手，温暖从手心溢出，真实而满足。
听到他们对话的人都掩面笑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谁是太后谁是长公主了。
一溜世家小姐穿着形形色色的衣裙，一排排过来，简直赏心悦目，整齐划一的见了礼，紫菀却不由想起红杏楼那日门口也是百花齐放，百花待撷——
当然这种不合时宜的苗头，立马就被她掐灭了。
不过说实话，这样多佳人站在一块儿，她反倒被迷了眼，哈欠不敢打，睡眼朦胧地倚靠着太后，听她有条不紊还乐呵地处理这一切。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端庄大方的，但记忆中商菀似乎也一直都是和太后亲昵的，而她似乎也觉得没有什么改变的理由，谁会拒绝温暖呢？
大概除了斛律尧，她还真想不到第二个。
紫菀听她一直在叫留牌子，最后就留了五位，紫菀困意霎时间就消失了，重新坐直了身子，太后好笑地盯着她，好像无声地在声：懒姐姐终于打算物色了？
商俞是皇帝自然先给他挑。
商菀都不认识，本来只能根据长相来挑的，她一眼瞧中左侧最边上的那位，小姑娘穿一件明黄色的衣裙，更显得肤白赛雪，没有反复的花纹，不曳地，好看又洒脱。
她面上带着些微笑，虽然不如正中间那位明艳夺目，但是很耐看，恬静而坚毅。
但是她完全不该有这个顾虑，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非常贴心得跑过来给她介绍，声音不大，只够她和太后听到。
简单来说就是中间那位相貌是最佳的，家世虽稍微差一点点，倒也无碍；左右两侧，左侧靠近中间的第一位，家世最好，相貌虽差了些，但也是端庄大方的，紫菀顺着看过去，这姑娘看起来少说比商俞大了好几岁——
至于右侧靠近中间的第一位，和她瞧中的那位，家世不相上下，右侧第一位看着就很灵动和活泼，一双眼睛亮亮的，但是紫菀却不觉得她有一国之母的潜质，能这样性子的女子，在家肯定是加倍娇惯的，不一定能担重任。
右侧第二位，太后挺中意的，看起来温柔小意，就是家世差了些，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朝堂巩固之际，出于巩固时局而讲，她是最差的选项。
其实私心来讲，她就是看中了左侧第二位，是戍边大将的嫡女，韩慕君，如今韩将军和儿子还在戍边，家中只有她和母亲、几姐妹在家里；将军之女难怪她的眼神里有这份坚毅，商俞需要这样一位可以并肩作战的妻子，且她有预感，商俞会喜欢。
听了绿苑和商昇的事后，她发现其实一夫一妻，也是很不错的事情，做彼此唯一的依靠。
“母后看中哪位？”
“韩慕君很不错。”太后目光看着她很温柔。
老嬷嬷附耳过来：“淑太妃似乎属意中间那个呢！太后可不想被比下去了！”
紫菀：……一把年纪了，还在比呢？
虽然老嬷嬷这么说，但紫菀很快就明白太后弦外之音了，她怕商俞年幼，商昇如虎添翼，起了反心。
但紫菀认为商昇不会这样选择。
所以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儿臣认为极好。”
好像多一个人认同就多一点坚定，太后笑眯了眼，吩咐下去，就挑了韩慕君，三月后完婚，虽然宫中一直在准备着，但好歹是帝后大婚，自然不好过于仓促。
尘埃落定了太后才看向淑太妃和商昇：“淑妹妹和昇儿属意哪位？”
淑太妃眼睛一亮，心里想着太后没挑她看中那个，家世顶好，容貌也极为上乘，配她的昇儿正正好。
她目光期冀地看着商昇：“昇儿自己的王妃便由昇儿自己定吧。”
商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挑选了谢含霜，也就是右侧第二位，六品小官的女儿，谢含霜听到自己的名字，更是受宠若惊，呆滞了许久，有宫人催促：“谢小姐还不赶紧谢恩。”
她这才跪下去磕头，恍然如梦一般。
淑太妃和商苧气得瞪圆了眼，显然那是她们最瞧不上的一位，但是商昇没有更改的意思。
婚期定在一月后，毕竟积压在一起礼部忙不过来，且商昇是兄长，最好还是在商俞之前比较好。
结束之后，韩慕君被太后召入了荣禧宫，紫菀倒是跟着商昇出去了，这次马车上的招魂铃依然在随风而摇曳，只是她的心境倒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商昇给紫菀倒了一杯茶，紫菀小呷了一口：“淑太妃可气死了。”
“贪图不该想的，终究是虚妄，不如快刀斩乱麻。”商昇很是坦诚，顺便给她端了一碟点心。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登上那个位置吗？”凡人似乎对皇位有执念。
商昇摇了摇头：“在其位必承其重，反倒是辛苦陛下了。”
“那这样看来谢含霜是最佳的选择。”紫菀点了点头回应他。
商昇目光有些哀戚：“尽量弥补，无法两全。”
紫菀心想：她不一定会回来，你们并没有被记录为夫妻，羁绊不深。
但是人者自渡，插手太多，不想醒的人只会装睡，所以自己种下的因，服下结出的果便好了。
“给我看看你的招魂铃。”
紫菀接过他递来的招魂铃，它的边缘有一些小字，紫菀抚摸上去果然凹凸不平，果然冥界做的记号，没人看得懂——
不对，鬼魂也看不懂。
【主人，这招魂铃上有禁制。】纸仙提醒他。
【哦，看来那老道是个妖道了，完了。】紫菀看了一眼商昇，他垂着眼品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太可怜了，紫菀想，如果是妖道的话，不知道招魂铃的效用是不是被他篡改了。
紫菀正想着，曼珠又提醒她：【主人，有魔气，是斛律尧。】
她撩开帘子，马车行驶得有些快，人流匆匆，但是他好像有感应一般，直直望向她——
人潮纷扰，一眼见他。
紫菀感觉自己的心被烫了一下，这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