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好在马车很快，他很快也消失在人流里，紫菀才将帘子慢慢放下来。
她手里的招魂铃，是透骨的凉，说不上冻，但也捂不热。
紫菀专心转动招魂铃查看，妖道下的禁制应该不难破解。
只是她只知道招魂铃主要用于招魂，帮死者还阳的，其他的她倒不是很清楚了。
【小东西，这禁制应该好解开吧，有禁制是不是会影响效果。】
【给凡人的禁制自然好破解，主人自己现在都能破解，如果下了禁制，招魂铃的感知范围就会减少一半，且他这种羁绊很弱的情况，基本是没有可能起到效果的。】
紫菀握着招魂铃想了一会：【所以那道士不第一定是妖道，但他的目的却不是帮助斛律尧，而很可能是为了阻止二人在一起，阻止他复活那女子。】
一旦接受这个想法，就很难不多想了。是什么人，会让一个臭道士插手凡人姻缘，除非那女子压根不是人！
紫菀猛然抬头，可是他身上没有妖气和魔气啊，光风霁月的，毕竟只要双/修过，身上必然会留存那人的气息，难道，还未曾双/修过？
这很影响她的判断，所以她直言不讳地问商昇：“二哥哥，你们双/修过吗？”商昇这样镇定的人，在听到她这惊世骇俗的问题之后，也忍不住喷出来，还好喝的不多，但他整个人脸咳红了。
惊吓太盛，以至于他都没有对她为什么说的是双/修这个词而好奇。
紫菀眨了眨眼，想不通为什么商昇的反应这么大，双/修在人间不是比仙界更是常事吗，毕竟凡人需要繁衍生息，所以她眼睛亮亮的看着商昇。
商昇：“……”被妹妹问到这个，回答和不回答都很难——
偏偏妹妹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眼巴巴地不掺杂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就是单纯好奇这个问题，商昇白皙的耳朵整个染上红霞，又听到妹妹问他：“二哥哥，很难回答吗？”
太难了——
商昇轻咳一声：“有过。”
好在妹妹只是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这让商昇冷静很多，但是这茶是喝不下去了，他甚至开始后悔请了妹妹过来。
还要商菀不是商苧那个咋咋呼呼地小丫头，否则他无论回答哪个，都一定会被她宣扬出去，但是他压根不会跟商苧提起夫人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似乎更相信这个妹妹了。
斛律尧发现紫菀后，便和缪杏顺手劫了一辆马车，一路跟着商昇的马车到了荣亲王府，两人自然是要了解商昇和商菀究竟在聊些什么，距离不远，用些魔气探听倒也不是难事。
但是紫菀好像对他有所感应一般，与其相信巧合不如相信她身上的东西，能感知魔气，她能感知到自己是有倚仗，但是他同样能很快察觉，好像没有什么倚仗。
所以为了不让紫菀发现，他和缪杏都服下了一颗藏在红杏楼的魔医制成的隐匿丹，把魔气藏好。
缪杏花了些魔力探听，结果啥重要的也没有，只听到了商菀问了商昇一句：“二哥哥，你们双/修过吗？”
随后就是商昇一句急促地咳嗽，显然他被惊吓到了，缓了很久商昇才回了句：“有过。”
缪杏满眼兴味地看向斛律尧，同样好奇地问：“王，你们双/修过吗？”
他坐在正中间，原本是闭着眼假寐的，现在是不成了。
他喉头滚了滚，耳朵却红了，还狠狠地瞪了一眼缪杏：“滚。”
缪杏一脸我顿悟了的表情：“原来是没有啊，王也别着急，这女子自然好得到得很，只要王想。”
跟着斛律尧这么多年的时间，虽说记忆没有了，但是他的脾性还是一样，缪杏自然清楚得很。
这种小小得玩笑，他是不会真的生气的，只是她散漫惯了，自然是不大喜欢，完全乖乖听话的，偶尔消遣消遣王，倒也挺有趣的。
“我也可以现在杀了你，只要我想。”斛律尧伸出手掌，黑色的魔气从他的指尖和掌心泄出，像是浓墨泼在了手上。
缪杏笑着见好就收，按照本源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入魔都是魔王的魔气所赐，若是魔王吸走了魔气，他们又会变成一具枯骨。
世界终于安静了，斛律尧重新闭上眼的时候，眼前和脑海似乎都不怎么平静了，隐隐浮现出她心口那鲜红的曼珠印记。
很奇怪，曼珠沙华可是魔域的圣花，她身上怎么会有印记，且与魔域的白色曼珠沙华颜色不同，他忽地又想起那日在李寞的密室，她身边出现过一个小姑娘，额头间也是一朵红色的曼珠印记。
可缪杏都说了魔域没有她这个人物，她跟他结盟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更好地对付李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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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到了荣亲王府，他整个府邸很特点，假山流觞环绕，林子一簇又一簇地种下去，像是入了竹林深处，所以他的府邸，若是无人带路，必得迷路不成啊。
书房一应陈设都是竹制成的，地上铺了一层竹子，所以走起路来其实有些硌脚，但是因为整个书房都是竹子的清香气息，很难让人不想进去探看一番。
他的夫人不会是竹子精吧，这样迷恋的程度，很难不让人认为，他真正所爱的是竹子。
【他可真喜欢竹子啊。】紫菀感叹。
【有多喜欢，我瞧瞧。】纸仙趁着商昇不注意，悄悄从印记里头钻了出来，为了不被发现，它藏在紫菀的衣领，刚好可以观察整个房间。
【上一个这样喜欢竹子的还是子桑神君呢！】纸仙啧啧称奇，暗暗感叹。
【你说什么？！子桑神君？】紫菀捕捉到关键信息。
【是啊，子桑神君的神宫外头，种了满宫的竹林，翠绿且整齐，别提多好看。】纸仙声音雀跃极了。
紫菀跟在商昇后头，慢慢欣赏书房的陈设，一边思考夫人是子桑的可能性。
第一：道士如果是天宫中人，子桑偏离原有的要渡斛律尧的轨道，斩断他们的情丝，这样无疑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
第二：双修过没有妖魔气的。除了是凡人还可能是仙者。
第三：那日在魔台，魔台竟然认商昇为主，除了第一次挑选斛律尧为“斛律尧”以外，其余的都是挑的商昇，尤其是子桑还为他挡剑死了。
所以这些认定子桑就是商昇已故的夫人，是有迹可循的。
但这也就是一些迹象，还可能是其他人，得静观其变。
紫菀思考得入神，转过头看向书桌一侧，那硕大的书架之上，悬挂了一副画，画上女子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很难想象商昇如何调出这种颜色。
身形窈窕，漫步于竹林间，侧边题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不难想象，这就是商昇那位夫人，可是这画美中不足——
就是画中人的脸是一片空白，紫菀问他：“为何嫂嫂没有画完？”她本想说嫂嫂没有脸的但这样似乎很奇怪。
“我……我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商昇满目都是哀戚和无助。
稍后他又叫紫菀到他的身侧，翻出他每日必写的字，紫菀一行一行看过去——
“我好像每天都会忘记一些有关她的事，但是我不能忘记，所以我便每日记录，每日重温。”
紫菀看到最上面的，应该是昨日写的：
靖安元年元月十四：
竹月吾妻，今日亦温习，为夫依旧未曾想起你的模样，你可否会怪我？今日又尝了你最喜欢的芙蓉酥，虽想不起你亲手做的滋味，但为夫料想，一定是不如你的可口。明日便是我们相识十年的日子了，为夫定会日日念你。
盼妻归。
紫菀翻到最下面一页。
靖景二十年元月十五日
竹月吾妻，为夫今晨发觉竟想不起你的模样，为夫心中大恸，你又发觉会不会怨怪为夫？为夫害怕明日便会彻底忘记你，自今日起，为夫便写下与你的点点滴滴，往事不堪回首，惟愿佳妻在侧。
靖景二十年元月十五日
竹月吾妻，今日是我们相识七年的日子了，你最喜欢的膳食为夫都已经安置好了，招魂铃已经按照那老道的叮嘱挂在马车之上了。
盼妻归。
靖景二十年元月十五日
竹月吾妻，今日给你新做衣裳到了，有你最喜欢的青色，为夫特意为你绘制了竹纹画样。绣娘绣的不错，为夫料想你定会很喜欢，春天到了，吾妻几时归？
盼妻归。
靖景二十年元月十五日
竹月吾妻，你挨得那一剑必定很疼吧，你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才挡在为夫面前的？为夫现在不敢死，还要等你回来，只敢捅其他位置，真的好疼，你来给夫君上药吹吹可好？那一定不疼了。
盼妻归。
……
紫菀一溜烟看过去，全部都是商昇的回忆录，如果开始听到商昇说已然有妻子是惊骇，那现在再看到这些字迹，紫菀只感觉整个心都沉甸甸地，像是整个被水浸染过，整个都是湿漉漉的。
再抬眼看到那副画时，空白的面孔在画里格外惹眼，不知怎么地，眼眶竟然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