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子桑还要再开口，斛律尧大声斥她：“滚！”
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神魔大战那日了，子桑率领天兵天将压至魔域，无能的天帝却只躲在女人身后，真是无用至极。
若说之前他的确想铲平魔界，现在却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的一方魔域。
为了杀他，子桑以心头血相搏，那日鲜血蔓延魔域，染红了魔域唯一盛开的花——曼珠沙华。
子桑没能杀掉他，只将他囚禁在仙魔交界之地，而她自己也没讨到好处，元气大损，仙界险些又失去万神之首，他其实留有余情，也算是偿还她一直以来的恩情，至此便是两清。
紫菀坐在原地，现在魔气没有在体内横冲直撞了，但是刚才为了应付这些已经耗费了她不少心力，所以紫菀继续闭眼调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自外而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突然没有勇气直面他，紫菀阖住的双眼，眼皮开始震颤。
她缓缓睁开眼，斛律尧披着月光而至，冷冽的光和他交融在一起，她不得已要仰望他。
是他，也不是他。
准确来说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在梦境里见过的斛律尧。
与夜色交融的黑袍点缀着红色的曼珠沙华，很妖治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反而添了几分邪魅，但是他所有的神情都很冷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
紫菀抬头问他：“回家吗，斛律尧？”
然后斛律尧半蹲下身子，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她看到他整个眼眶都泛着红，而她自己心跳如鼓。
他没有叫醒缪杏和方正，抱着她却也没有看她，踏出门槛的时候，紫菀发现地上两具尸体，以及已经腐烂的五颗心脏。
那对魔族中人已经被他除去。
必须要快些了，现在他本体已经回归，心脉之力已经是最大化了，若是此时能铲除，也不算坏事。
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泪流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回抱住斛律尧的腰，头也缓缓靠在他胸口，聆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商菀，你究竟是谁？”她不是子桑，他十分清楚。
子桑的“商菀”不曾招他做驸马，从她变成“商菀”开始，所有的轨迹都发生了变化，就连有些人也发生了变化，比如子桑的驸马，曾经顶着的是商昇的脸。
难怪从前看到这张脸，他就莫名厌恶。
而如今，商昇竟然成了商菀的皇兄，她压根就是个变数，她压根不是从前的商菀。
紫菀本来揽住他腰的手勾住他的脖颈往下拽，刚好她现在并没有什么力气，斛律尧顺着她的力道低头，紫菀凑近他的耳边，轻言细语：“紫菀，我叫紫菀。”
斛律尧勾起唇趁她没来得及撤离的时候，微转过头，她的唇果然印在了他的唇角，两个人俱是一怔。
斛律尧主动撤开：“好，我的殿下。”
紫菀心口一麻，到底是谁蛊惑谁啊。
她感觉到心口曼珠印记的位置在发烫，她问候曼珠——
【怎么了？】
【主人，斛律尧的魔气太强劲了，对我有致命吸引力。】
紫菀心中了然，曼珠的确就是魔界圣花凝练而成。
【你本是魔界圣花，因缘际会做了我的法器，自然跟他亲近些也是正常，如今很可能全是靠灵印撑着的。】
【可是魔界圣花的曼珠沙华都是白色的。】曼珠内心底下却抗拒承认这一切。
紫菀不再同她说话，因为她也暂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所以她干脆阖上双眼，靠在斛律尧胸口睡着了，很奇怪，出乎意料地安心。
她甚至从不曾发现，她似乎一直都很信任他。
******
回宫之后，紫菀又重新调查了那桩连环命案的起因，虽是魔所为，但显然挑选人是有原因的，不出她所料果然这些人，从心开始就是坏的。
元月三日，死的张氏女，商贾出身，家中独子刚娶妻，但她之前嫌贫爱富曾经将儿子钟爱的那位，贫家女子引到家中，溺水而死，又对那位新妇百般刁难，贫家女不愿入轮回，便同魔做了交易，请求杀了张氏。
元月六日，死的李氏男，七品小官，儿子今年中了进士，娶妻两年了，暂时还没有孙子。事实不是如此，事实上这位李氏觊觎儿媳，儿子第一任娶得妻子便是被他玩弄至死，那时珠胎暗结竟还是一尸两命，为了不被发现他将儿媳沉湖；第二任儿媳他老毛病又犯了，软的不行，便强要了，儿媳撞墙至死，冤孽如此，同样也是魔族的可趁之机。
元月九日，死的丁氏女，地主出身家中良田若干，过得是体面日子，是个寡妇，儿子继承衣钵，是个小霸王，今年刚娶妻，丁氏是个寡妇，对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感情深厚，因此总是喜欢跟儿媳争风吃醋，刁难儿媳，将家里弄得是鸡飞狗跳，趁儿子不在时候，常常拿绣花针扎儿媳，为的就是不让儿子看出伤口，那日儿媳太过疲惫，肚子里的孩子竟然被丁氏折磨掉了，但她鬼迷心窍，恨意至极，竟然没请大夫，儿媳竟死于血泊之中，魔族受了她儿媳之托，与她做了交易。
元月十二日，死的张氏男，粮店掌柜，腰缠万贯却是个鳏夫，家中儿子是个傻子，花钱给儿子买了个妻子，张氏爱面子，所以虽然十分憎恶自己儿子是个傻子，但不想被人说闲话，所以他才忍住没有将傻儿子扔出去，又喜欢别人给自己安的好父亲，真君子，真情种的名号，一直没有续弦，但实则背后养的外室可不少，却都没有怀上孩子，今年好不容易有一个怀上了，他又不想毁了自己的面子，便借口给儿子买妻子的名义，把自己的外室迎进来门，两人理应外合，将傻儿子害死了。
元月十五日，死的王氏，街坊邻居都说她尖酸刻薄，不仅如此，她之所以是寡妇也是因为当年她亲手杀掉了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私通的男人被丈夫给发现了。
所以这些人压根就是死有余辜，可惜还被魔族利用，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死了也是肮脏和恶心，这种人尸首不全，又作恶多端，注定是要入忘川河水，直到涤清罪孽才可重入轮回的。
生之过，死亦偿。
“殿下，荣亲王进宫了，请您去御花园一叙。”一粟在她的书房门口叫她。
紫菀合上卷宗，这都是后来方正探查到的消息，距离混沌的那日已经过去五日了，斛律尧将她送进宫之后，就暂时没有回来过。
“行，我让你去请李总督的，他人呢？”
她其实只是想看看李寞现在人在何处，是不是还在御妖司，毕竟那两个魔族已经死了，他是回魔域请他们的幕后主使了，还是被斛律尧给杀了？
“回殿下，御妖司今日挂上了白幡，李总督遭人暗杀已经死了。”
“哦，传本公主的旨意，仪式从简，不必铺张了。”
“是，殿下。”
所以斛律尧还是亲手把李寞给杀了，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费些功夫，如今的他倒是不费什么吹灰之力。
料峭春寒，但外头的树都发满了绿芽，早春的花，开的极好，都是想与日月争辉的好颜色，御花园不久便要百花齐放了。
商昇背手瞭望着整个御花园，紫菀含着笑拍了拍她一边肩膀，却整个身子靠近另一侧，商昇转了两次头，才发现她的小伎俩，忍不住笑了。
“我想起从前的事了。”商昇淡淡地说着。
紫菀很好奇，这很可能就是因为斛律尧记忆被打开，那么曾经和他相关的人物，记忆的封印也应该都解除了。
“好像是前世又好像是今生，有些事情发生了重叠，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商昇望向她，眼神里有些紫菀不太明白的情愫——
“原本我不是你哥哥，我是你的驸马。”商昇嘴一开一合的，紫菀险些没站住脚。
“是前世吧或许，只是你原本不长这样，是那日在魔台里我们曾见过的那女子的模样，她一直让我叫她竹月，实则她其实是长公主商菀，情到浓时，她曾让我叫她子桑，我想这应该才是她原来的名字。”商昇透过她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紫菀下意识后退几步，又听到商昇继续说：“你的驸马原本也不是驸马，是子桑从李寞手中要回来的家仆，子桑一直对他招抚和偏爱，我当时虽私心里想她只归我一人，但若是他能让子桑更开心，多纳一个夫侍，也不是不可。”商昇为了给她还原全貌，一切说得都很坦诚。
“但她给了我希望，她说她从未想过有其他人。”商昇笑了，但很快他又满目哀戚：“可她是个骗子，如今我回来了，她却不在了，我的灵魂似乎从未忘记过她，被称为前世的事情，可我今生却从未忘记。”
紫菀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
这一切变化得太快，又太过奇怪，她险些没有站稳脚步，背后感觉一阵凉意，冷汗涔涔，商昇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至于摔倒。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极其薄凉的声音，不用回头紫菀都知道是斛律尧：“你们在干什么？”
他好像十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