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麻吕戴着面罩,举着火把行走在密林之中。这里的树木不像任何中原地带的品种,其树干生长得极为高大,树根在土地上盘虬错节,青藤,苔藓也爬满了树干、树根以及露出土地的石头。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翠绿色,人走在这里仿佛误入了碧玉青潭中。
不过这绿色仙境看久了也会让人觉得有些压抑,阿麻吕抬起头,发现此处的天空格外明亮清澈,令人心旷神怡。
他找了一块干净些的大石头坐下,摘下面罩,熄灭火把。他刚走完一段布有瘴气和毒虫的路,根据陈梁九的说辞,再往前走就是灵猴聚集的地方,再带着火把容易引起灵猴的攻击。
我是犯了什么错才落到如此境地?阿麻吕面无表情地想着,出于无聊,郁闷,以及一点不甘的心情,他顺手拔下了旁边几片细长的野草——他决定用草编打发一下时间,换换心情。
阿麻吕小时候,是个叛逆的麻烦精,让人伤透脑筋的那种。他对摆在眼前的金贵稀奇玩意全无兴趣,偏要某人用水边芦苇的秸秆,给他编蚱蜢,编蜻蜓,编甲虫,若对方不肯,五岁的阿麻吕就要闹个没完没了。等那个人向别人取完经,编好蚱蜢,蜻蜓和甲虫各一只,小小的阿麻吕张口又来:“我还要蝴蝶,大鱼,大狼狗!”
好在阿麻吕的烦人劲只持续到七岁,才没让那人烦得头秃,但也令其有了个众人皆知的笑柄——成天不做正事,只顾着怎么编出家中小子想要的玩具,这让他在外面不仅威严扫地,还给别人留下胸无大志的印象。
而阿麻吕看多了别人编这些小东西,自己也慢慢学会了。
几片细长的草叶在指间翩飞,阿麻吕细细编好了一对蚱蜢。天色已近黄昏,这对精致的,碧绿的草编蚱蜢,在橙黄的光中看起来煞为生动。他对这次的成品很满意,想到以后可以用来逗弄谷中的小孩子,便将其收在衣服里。
如此这般磨了洋工,他才继续寻找猴儿酒的任务。
阿麻吕很快就来到了陈梁九所说的地方,他躲在一棵树后,小心地探出头去观察前方。那里不仅有灵猴,还有好些猿类——共有二十二只猿猴,三两结伴,分散在四周,它们在吱叫玩闹着,场面十分嘈杂。猿的体型比猴大了许多,站在外围的几乎都是猿类——可能是在担任守卫的职责,并且灵猴的许多举动都是在讨好那些猿类,大概猿类的地位要高一些?
阿麻吕的视线转向它们包围圈的中间,那里有一块地方放着几片芭蕉叶,上面摆了许多瓜果,还有几块烤得很马虎的大肉块。不过牢牢吸引住阿麻吕目光的,是摆在瓜果中间的一个竹节筒,依稀可见筒中有不明液体,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酒香。
竹节筒里的应该就是它们酿造的酒了?看这里的情况,它们大概是准备好了宴会,等猿王来吃?
阿麻吕的耳边响起陈梁九的话:“可以击退、打伤它们,但不可危及这些猿猴的性命。因为以后还要喝猴儿酒,不能从此就涸泽而渔了嘛。”
阿麻吕很快就想好了计划。
离阿麻吕躲藏的树最近的那几只猿类,忽觉身旁有一阵疾风掠过,但它们转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阿麻吕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在猿猴间穿梭跳跃,以曲折的路线避开猿猴的视线,须臾之间他就用轻功抵达了猿猴宴会的中心,摆满了食物的芭蕉叶旁边。
他一把抓起竹节筒,对着自己带来的酒瓶瓶口灌。
“喔噢噢噢啊哇哇——”最先发现阿麻吕的一只猿发出怪叫声,引得其它猿猴也都看向那宴会的中心处,这一看就让它们气炸了——来了个偷东西的!偷的还是大王要喝的酒!!
阿麻吕盖上酒塞,将它收进衣服的暗袋里,即使他动作迅速,等他做完这些,在场的猿猴也暴动起来了。它们怒号着一拥而上,握拳挥爪,想要将偷盗者撕碎。
“啧。”阿麻吕一边躲避猿猴们挥过来的爪子,一边寻找脱身的空隙。
若不是那竹节筒容易把酒洒出来,他就能直接连筒带酒一起悄无声息地揣走,何必令自己陷入如此麻烦的境地。
他很快就找到了逃跑的路线:打伤左边那只气势嚣张,攻击力强,看起来像领头的猿,趁它所在的那一角混乱的时候,再从右边一处站着老幼猿猴的地方溜走。
阿麻吕颠起一只果子,快准狠地往左边一踢,“咚”地砸到那只领头的猿,它便应声倒地。
事不宜迟,阿麻吕身形一闪,就从右边晃荡而出。
可惜天不遂人愿,阿麻吕冲出猿猴的包围圈,却被一堵墙挡住了。
他抬起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兽脸。堵住他去路的,正是昨天夜闯韦编居,与裴元角力的那只巨猿。
当你在欺负别人家小孩的时候,突然小孩的家长出现了,这时候你该怎么办?这种情景阿麻吕正在经历第一次。
阿麻吕的脑子里快速闪过几个念头——“难道我以后也要没被子盖了?”、“也有可能是再也没办法野炊?”以及“我没立场拿这个把柄嘲笑裴元了,真可恶。”
这次倒不是阿麻吕多心,毕竟他亲眼见过这只巨猿有多记仇。
记仇的,极为人性化的巨猿看了一眼现场,它的部下们立马上前号叫,向它揭露小偷的行径。
在这种明显有祸事降临的时候,阿麻吕的心情,反倒不可思议地沉静下来,因为他那种怪异的性格,恶劣的心思又发作了。
明知道老虎不好惹,却偏要去拔虎须。
理智告诉自己平坦的路更好走,但他总忍不住要往崎岖山路上走,直至登上险峰。
如今惹上了这巨猿,权衡利弊之下,觉得示弱逃走更好的那一丝想法,不知怎地“唰”一声就消散了,想要降服这只巨猿的心思则愈演愈烈。
这是常年养尊处优,被纵容出来的无法无天。
阿麻吕就这么站定着,看它们用怪异的叫声交流。
等那巨猿转头俯视他时,他的眼神毫不闪躲,还抬脸朝它露出一个极为挑衅,恶劣至极的笑容。
他可不是裴元,没那么心慈手软。
什么因为有愧于巨猿,它又开了灵智,所以不能伤了它——这种大道理,阿麻吕这辈子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听进去过。
对弱者不屑一顾,遇强者就要更强——这才是阿麻吕奉行的准则。
若是巨猿灵智未开,阿麻吕反而提不起与它交手的兴趣,欺负一只纯粹的野兽能有什么成就感?
既然它的思维与人类相比并无多大差别,又战力强悍,跟它交手又为什么要让步?
巨猿看到这个小偷如此嚣张,怒气更甚,与怒气一同升起的,还有警惕与不安。
眼前的人类,和它之前对上的人类都不同。之前的人,要么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不屑与它动手,要么就是表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包容和怜悯,对它处处留手。
前者那副掉以轻心的态度,往往让它有机可乘,得以把那些人类教训一顿。后者就更方便了,方便让它肆无忌惮地发泄和立威,却不会伤及自己的性命。
而现在这个人,是真真正正,想要跟自己打一架的,巨猿冒着冷汗,意识到这点。其实它很清楚,许多人类的战斗力都强于它,比如那个烧了它地盘的人,若不是那人留手,它不死也得重伤。
但为了维持在部下面前的威望,巨猿还是必须与偷盗者交手。
战斗开始,巨猿释放出自己的实力,长臂疾挥,所到之处土地崩裂,飞沙走石。阿麻吕要是挨上这么一击,内伤是跑不了的。他没有武器,便在躲避巨猿的攻击时,随手捡起一块有尖角的石头。面对巨猿的疯狂攻击,他特意在某个闪躲的点迟顿了一下,让巨猿抓住这弹指间的机会,向他袭来。
巨猿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殊不知自己是陷入了圈套之中。以巨猿出拳的速度和力度,阿麻吕主动近身要花费不少功夫,可如果是它送上门来就不同了。
就如裴元所说,阿麻吕所学的东瀛武学很是怪异。在巨猿的拳头就要砸到他头上时,他身子一斜,堪堪躲开巨猿的攻击。然而下一瞬,他却如鬼魅般绕到了巨猿的背后。
巨猿还没从看到大活人突然消失的震惊里缓过来,就感到背上一阵剧痛。
阿麻吕盯着手上沾血的石块,石块锐利的那一角在刚才那一击中竟然被磨损平滑了。这巨猿真是皮糙肉厚,阿麻吕面无表情地想,果然能活到生出灵智时的兽类都不可小觑。他那一击使出了十成的功力,竟然只是把巨猿的后背划出一道血痕,伤不见骨。
巨猿则因为背上的伤怒红了眼,它仰天长啸一声,周身气势暴涨,它要将这个可恨的偷盗者撕碎!
一人一猿再次交战,这次双方都发了狠,巨猿彻底失去理智,每一下攻击都又快又狠,直攻阿麻吕的脑门和胸口,宣泄着它的怒气。巨猿的攻击没了章法,却更加难以预料,让阿麻吕一时间作不出应对之法。它在疯狂中意外地抓到阿麻吕的右腿,把阿麻吕甩起狠狠摔了一把。
阿麻吕挣脱巨猿的禁锢,略显狼狈地躲开下一个呼啸而来的兽爪。
他心想只能采取拖延战术,避其锋芒了。好在他的身法是从东瀛某个忍者流派那里学的,正适合这种时候。当初阿麻吕去学忍者的功法,被旁人认为是自降身份,可他认为武学无贵贱之分,虽然阿麻吕也热爱那些杀伤力大,对战时畅快淋漓的武功,但忍者的功法用来躲避追杀和保命真的是非常方便,所以他无视别人看法,将其学了个精通透彻。
阿麻吕将巨猿溜了一段时间后,巨猿的体力开始下降,便轮到阿麻吕发起进攻,这次他并未用石块,只用上了自己的拳头。即便做出让步一样的举动,他还是将巨猿打得节节败退。拳拳到肉的手感很是爽快,但双方差距逐渐拉大,令阿麻吕觉得意兴阑珊,生起止战熄火的心思。
阿麻吕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准备出最后一招将巨猿打趴下,了结这场战斗。他对上巨猿的眼神,看到它眼中漏出一丝无法遮掩的惧意,但在周围部下的呐喊助威下,仍摆出无畏无惧,气焰十足的架势。
……算了,揍够了就走吧?阿麻吕的良心小声说了一句。
要如何脱身,直接溜吗?
那当然——
是不可能的!!
今天我就要把这巨猿打得心服口服,让它以后见到我都要绕三里路!!
阿麻吕正要起步施展招式,却感到自己的身后的衣摆被拉扯住了。
他回头一看,看到一只小猴子正扯着他的后摆,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到阿麻吕的手掌并一起就能托起它,所以它隐匿在草丛靠过来,专心与巨猿对战的阿麻吕都没发现它。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看到阿麻吕转头看向它,不仅没害怕地跑开,反而十分热情地顺着阿麻吕的衣服攀爬到他的怀里,一只细长的毛茸茸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两只圆碌碌黑亮亮的眼睛盯着阿麻吕。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谁家的熊猴子?
阿麻吕回过神,刚想把这小家伙掀开,丢到战局之外,它却张开另一只爪子,凑到阿麻吕的眼前。
在它的掌心,有一件碧绿精巧,栩栩如生的小玩意,那赫然就是阿麻吕不久前编的蚱蜢。
应该是在打斗时掉出来,被这小猴子捡到了。
“吱吱!”这只小猴子托着草编蚱蜢,像是托着什么绝世宝物,两眼发亮,满是希冀地看着阿麻吕。
你再给我编一个啊!
阿麻吕从它的眼神里读出这个意思。
“……”阿麻吕冷酷无情地揪起小猴子的后颈,把它往旁边一丢——并未用太大力气。
在别人战斗的时候少来掺和!
可那小猴子没领会到阿麻吕的意思,它三两下又跑了回来,那只蚱蜢被它含在唇间,它用双臂在草丛间扒拉了几下,拔出一些草叶,然后手上拿着那些草叶,伸手就要递给阿麻吕。
原料都备好了,你给我编一个嘛!
小猴子又吱吱叫了几声,那声音竟然带着几分撒娇意味。
阿麻吕默然。
……究竟是什么给了这小禽兽我很好亲近的错觉?一定是它自己粗神经,自来熟,没有警惕心的原因。
然而更麻烦的事发生了,因为小猴子的举动,又有几只小猿猴靠了过来,它们在看到小猴子的蚱蜢后,也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纷纷加入了拔草的行列。
很快,就多了几只拿着草叶,用眼神和叫声催促阿麻吕的小禽兽。
见阿麻吕没回应,它们还想爬到他身上,大概是想表达亲昵,把关系搞好了再办事。
事情怎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阿麻吕内心吼道。
这些小猿猴他丢掉一个又来一个,而且始终有一两个死死抱着他的腿脚,让他无法走动。它们仿佛达成了共识,要缠到让阿麻吕答应为止。
阿麻吕又无法下重手去警告这些小禽兽——他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他对弱小的生物下手。
本来跟阿麻吕打到最后关头的巨猿,在阿麻吕被小猿猴们缠上时,就退到了它的“宴桌”上。它边吃边看笑话,时不时还给阿麻吕一个轻蔑的表情,仿佛,不,肯定是在嘲笑阿麻吕:“原来你怕这些小家伙啊。”
阿麻吕不知道第几次把爬到他身上的小猴子给撕开。他的心中渐渐有了绝望——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在愁绪中他想起一件事,他先前编的蚱蜢是一对,还有一只在自己身上。
这个突然想起的事实简直如同创世神光,令阿麻吕的内心骤亮起来。
果然好事成双不是没有道理,双数就是比较吉利。他要感谢之前闲得无聊,编蚱蜢就要编一对的自己,即使麻烦也是他引来的。
“喂——”阿麻吕掏出剩下的那只草编蚱蜢,将它举起来,让小猿猴们都看到它。它们顿时被那一只蚱蜢吸引,抱着阿麻吕腿脚的小猿猴,其手臂也松动了不少。
阿麻吕把蚱蜢往空中一丢,小猿猴们便跳着去争捡那只蚱蜢。
阿麻吕迅速转身,决然离开了猿猴们的聚集地,像是后面有怪物追赶一般,逃得十分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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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门派剧情里,医圣孙思邈会说阿麻吕的医术不在裴元之下,阿麻吕会说玩家在武学上有困惑可以来找他,说明阿麻吕是个武力值和医术都很厉害的角色。而裴元提到阿麻吕的话就更有意思了,玩家辛苦解开自己中的毒,得到裴元的夸奖,有一句夸的是“阿麻吕没有看错人”,给我感觉是夸玩家还要夸一句师弟眼光好,让我莫名嗑到了。
阿麻吕和裴元目前都还有各自幼稚的地方,距离他们成为心灵相通的伴侣还有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