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制空战舰和陆用战机我都会还给你们。”
“你们的内陆城市A7我不要。”
“第一军团所有人都认得我,我说是为了救威廉,他们会给你们让路。”
“除去第一军团,帝国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兵力,这三分之一都是些没上过前线的贵族软脚虾。”
诺亚说完,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他腾地站起来:“对你来说,我不比尤金好吗?”
他直直望着长桌对面我联邦总统的眼睛,“我只是个满脑子只有哥哥的愚蠢omega!”
联邦总统西纳瓦双手交叠,透过无框的眼镜看着他,片刻后,他松开手坐直,笑出深刻的眼角纹:“我希望得到接壤的Z0区,以及,请把我在议和仪式上献给尤金的那把佩剑还给我。”
半小时后,办公楼尽头吸烟室。
诺亚并没有烟,他站在吸烟室等人。
拉塞尔走进吸烟室,上下打量他一番,默契地递来一根烟,掏出了打火机。
诺亚伸手去拿打火机,她却抓着打火机躲开,拨开盖子,释放出一朵含苞的火苗。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低头凑过去,由着拉塞尔点着了唇边的烟。
二人谁也没有开口,各自安静地抽完了一整支烟。
将烟蒂扔进垃圾桶,拉塞尔斜了他一眼:“作为老师,我想提醒你一下,有一个环节表演得不太好。”
诺亚看着她,等着她后话。
“真正愚蠢的人不会知道自己的愚蠢。不过也能谅解,你着急了。”
诺亚耸了耸肩:“我的确着急。”
“那么,下次见面你就是耐冬帝国皇帝了?诺亚·奥古斯特?”
诺亚抿了抿嘴唇,偏偏在这时想起了伊万,他会心地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好运,能做诺亚·安布罗休。”
“怎么突然又丧气了?”拉塞尔挑了挑眉,“你们帝国有专门和皇帝打招呼的话吧?我记得好像是……愿整个宇宙归于您的统治?”
诺亚点了下头,拉塞尔便放慢语速将这句话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愿整个宇宙归于您的统治。”
“行刑前,威廉应该会被关在水晶宫地下的审讯室,”拉塞尔说,“问题是水晶宫外的巨型防护盾,那玩意儿是整个宇宙防御最高级别的东西,目前还没有能穿透它的光束炮。”
“我知道。”
诺亚抬起手腕看了看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我要回一趟Z0区。”
拉塞尔:“去那做什么?”
“公主殿下会在Z0区新建的孤儿院露脸。”
Z0区新建的孤儿院里,厅堂上高到一直顶到天花板的圣母像雕塑散发着奢华的光彩。
假如不建这东西,省下来的钱应该够孤儿院里的孩子吃上一年的饭,还是顿顿有肉的那种。
诺亚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几名联邦保镖,神父服在他们身上一点也不违和,长达十年的战争刚刚结束,似乎神父就应该是这些昨天刚放下屠刀的退伍兵。
还有与他并肩的“修女”玛格丽特。
他正观察着她,她却突然站定脚步。
玛格丽特指了指一扇紧闭的门,压低声音开口:“西尔维娅就在这,我们在外面把风,你尽快。”
“好。”
诺亚抬手在脸上搓了一把,推开休息室的门。
西尔维娅背对着门,听见响动,匆匆将手帕攥进手里,转过身看他,眼睛泛红,但脸上却挂上明朗的笑容:“你好?”
诺亚抬手摘掉遮脸的头巾,朝着西尔维娅弯了弯唇:“殿下。”
“诺亚?”西尔维娅皱起眉,“你这几天到哪去了,水晶宫的人一直在找你……”
他直接做了个“停”的手指,打断道:“你今晚必须返回水晶宫。”
“今晚?”
西尔维娅愣了愣,摇摇头,“明天记者到,我要在Z0区待一个礼拜。”
诺亚上前一步走近西尔维娅,双手握上对方纤细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今晚回到水晶宫,才有办法救你的未婚夫。”
西尔维娅的眼眶再次充盈泪水。
他观察着她的反应,放缓语速:“我会送你们远走高飞,联邦已经答应了为你们提供政治避难保护。”
眼泪顺着西尔维娅眼角淌下来,她涂抹着豆沙色唇膏的嘴唇抖动着,片刻后,那对嘴唇停止抖动,她的眼中突然满是震惊,蓦地抬手扒开诺亚扶在她肩膀上的手。
诺亚不明所以。
只见西尔维娅的手攥成了拳,定定审视着他:“你身上有一股山茶花味的信息素。”
——忘了西尔维娅是个对信息素极为敏感的omega,更没想到的是威廉的信息素竟然过了三天还没散干净。
以他对西尔维娅的了解,说他天天和威廉待在一起蹭上的信息素,骗不过这个女人。
“威廉不是自愿的,我……给自己注射了催情剂。”
他说完,西尔维娅顿时睁大了眼睛怔在原地。
片刻后,她扬手扇过来,“啪”地一耳光抽在他脸颊。
“我就知道,你每次都用那种眼神看他,我就知道……你这个下贱的婊子!”
声音很大,但西尔维娅的手劲儿不够,他的舌尖抵着口腔黏膜舔了舔:“第一次听见公主殿下骂得这么难听。但威廉是你的未婚夫,你要眼睁睁看他死?还是放弃一切和他一起去联邦?”
凌晨两点。
第一军团所有军官的个人终端同时接收到一条由元帅的弟弟发送的信息:
“我知道你们的家人都在首都,我不要求你们为了威廉而战,只请求你们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回应军部的任何命令。”
署名不是诺亚·安布罗休,而是诺亚·奥古斯特。
凌晨两点一刻,诺亚的个人终端收到第一条回复:
“我是孤儿,单身、没有子女,请您随意使用我的性命。”
五秒过后,诺亚个人终端上的提示灯故障一般闪烁起来。
投影上不断跳出对话框,一个叠一个,内容大同小异——他们都愿为威廉而死。
绿色的提示灯映亮了诺亚的侧脸,他的嘴角噙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视线投在还在往出跳的对话框。
和威廉一起去某个偏远小镇生活的愿望在脑海中被彻底碾碎。
逃走不是对策。该逃走的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人。
整个宇宙,任何威胁到威廉的人,都该消失,也都会消失。
凌晨四点。
夜最深的时刻。
夜幕上不见任何星光,徒留一轮圆盘形状的满月。
皇帝寝室门口,紧闭的房门外,伴随着小提琴奏出的悠扬乐曲,守夜的护卫长看见了正走过来的窈窕身影。
那头黑色的披肩发随着她每一步接近而微微抖动。
他的视线触及西尔维娅的胸口,看见那片雪白的胸脯上泛起了大片的红晕。
西尔维娅此时已走不成直线,趔趄着扑到他胸前。
她在护卫长的怀里发出了几声傻笑,和平常时的端庄大为不符。
对酒精过敏的人,偏偏喝得酩酊大醉。
“父亲又失眠了,又找乐手拉小提琴给他听。”她抬起手,顺着他肩上的皇室徽章描过,“我要见我的父亲。”
“陛下有命令,他今天不会见你。”顿了顿,护卫长道,“你现在不应该在Z0区的孤儿院吗?”
西尔维娅摇摇头:“我想见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求过他,他会同意的,”她仰起头,用那双精灵般碧绿的眼瞳望向他,“彼得,你不想看到我幸福吗?”
“想。”护卫长说,“但只能由我给你。”
他贴近西尔维娅,耳语道,“你在孤儿院做过的那些事,只有我能接受。我爱你,连同你灵魂里的污垢。”
西尔维娅咬紧牙,抬起手一巴掌扇在护卫长脸上,转头离开。
酒精使身体发热,不过这股热量没用多久便用光了,她再度感到刺骨的寒意。
在通往地下审讯室的电梯前,她再次被守卫拦住。
他们不让她去见威廉。
路灯明亮,她走在水晶宫的花园,看不见地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它们被一层积雪覆盖住了。
她拢紧身上的针织披肩,刚才打彼得那一耳光用了全力,她感到指腹一阵阵的胀痛。
风呼呼地在耳畔响起,一名卫兵小跑到她身后:“公主殿下,外面很冷,您穿得太单薄了……”
“不要管我!”她转回身朝那名卫兵大喊。
踩着积雪,她绕着水晶宫高耸的墙壁慢步。
个人终端上响了一声,西尔维娅迷离的眼神中透出一抹清明,到时间了。
能解除覆盖整个水晶宫的透明护盾的人,除了尤金,只有她。
她在新生节那天被尤金授予了这个权限——新生节当天,整个帝国的记者都聚在水晶宫门前,报道这座王宫第一次对民众开放。
在记者的镜头里,作为整个新闻的开篇,是她走到有操作台那面外墙,通过瞳孔识别解除防护盾,打开了水晶宫的城门。
尤金一定觉得让孤儿出身的她来做这件事,再有意义不过。
但尤金绝不会想到她现在正要做什么。
被尤金接进水晶宫这二十年,尤金对她确实如亲女儿。
她随随便便一副耳环就能在首都买一套别墅,她的浴缸外密密麻麻镶满了一克拉的钻石。
而此刻,西尔维娅站到操作台前。
一阵旋风刮过来,将她的针织披肩从肩膀吹下去,她伸手,只来得及触摸到披肩末端的流苏。
她看着自己的披肩越飞越高。
半分钟后,她转过头,放低身体,打开操作台。
瞳孔识别通过,对话框弹出,询问她是否确定解除防护盾。
她抬起手,指节屈了屈——她犹豫了。
尤金不肯见她,不肯为了她释放威廉。
但按下去的话,她就不再是耐冬帝国的公主殿下,她可能又要变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孤儿。威廉真的值得她付出一切吗?
军靴踩在雪地上吱嘎作响,附近的护卫正向她走近,可能是发现她在操作台前停留过久。
“殿下,出了什么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放下了手,转回头微微欠身:“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
水晶宫上空,联邦制隐形飞艇内部。
玛格丽特抬起军靴一脚踢在钢制座椅上,伴随着“咣”一声震响,她面向诺亚喊道:“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防护盾根本没有开!”
“再坚持下去隐形飞艇要耗尽能源了,”她一把抓起诺亚衣领,“这他妈不会是你给我们设的圈套吧?”
诺亚在玛格丽特的手背上拍了拍,同时侧过头看向舷窗。
下方投来的红色警报灯一闪一闪地映在舷窗上,震耳的警报声随即拉响。
玛格丽特怔了怔,松开他的衣领站直,扬声命令舰长:“降落!!”
隐形飞艇降落在水晶宫内侧靠近城墙的位置。
月亮还没落下,第一抹晨曦已然映在水晶宫地面的积雪上。
诺亚第一个从打开的舱门走出来,一步步踏下舷梯,站到满脸泪痕的西尔维娅面前。
他笑了笑,倚着那一抹晨曦,脱下长款风衣披到她的肩膀上,略略倾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