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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覃怔然望着捧着糍粑吃得香甜的人,不禁皱起眉头。

    这话要是季语澜说说也就算了,这位可是救命恩人,这话可得稍微入入神了。

    柳覃收回手,再次确认道:“真的?”

    季语澜松了口气,讳莫如深道:“我说的你不信,昭大侠说的你还不信?”

    昭大侠?

    什么东西?

    昭云抿抿嘴,走到两人面前,好整以暇掏出帕子将嘴边渣滓擦干净。

    随后将帕子丢给季语澜:“洗一下。”

    季语澜楞了一下,还是照单将帕子收好,盯着昭云道:“你可是又有想法了?”

    昭云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说你没疯而已。”

    季语澜:“......”

    柳覃抱起手臂,叹息一声:“先去一趟看看怎么回事吧,刘县令让把鸟拎过去。”

    季语澜蹙着眉头,妥协道:“行,走罢。”

    ......

    还没进县衙大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哀嚎,简直要震破人的耳朵。

    季语澜撇撇嘴将鸟笼拎到一边,朝里面喊了一声:“刘明公,鸟我带来了。”

    说着话里面又传出一声哀叫:“哎呀——我的郎君阿!就就是个妖鸟!”

    柳覃率先走进去,喝了一声:“鸟都还没进门,你就知道是它?!”

    说完那妇人哑声丝丝徐徐的在一旁哭,偷瞄着门外漏了一半的笼子。

    刘其坐在高堂之上,眯着眼睛朝外往去,下颏挤出的肥肉堆在衣领上乱颤。

    “诶季察事来了阿,快将妖兽拉进来。”

    季语澜应了一声,拖着鸟笼走到月台前。

    那妇人一见大鸟,先是愣了一瞬,而后又开始哀嚎起来。

    柳覃烦不胜烦,直接扭过头去不看。

    季语澜:“刘明公阿,这鸟虽然是我们在李家院子抓回来的,但是它并不是凶手。”

    刘其咳嗽一声,朝他使了个眼色:“季察事上来叙话。”

    季语澜看了昭云一眼,随即走到前面去,那妇人偷瞟季语澜刚好被看个正着。

    季语澜心里奇怪着,怎么她看见大鸟之后到不似很害怕的样子了。

    刘其端着架子,朝季语澜挥挥手,示意他俯耳过来。

    季语澜不明所以,俯下身小声道:“怎么了这是。”

    刘其:“诶,贤侄阿,你可不要乱说话,人证物证俱全,你让我怎么收场。”

    季语澜闻言明白过来,合着刘其早就判完了是鸟伤人性命了。

    昭云在堂下静伫望着他,一言不发。

    季语澜心里有点没底,朝刘其说了一句又跑回堂前。

    季语澜:“诶,昭大侠,你敢断定不是这鸟伤的那李五性命吗。”

    昭云面色淡淡,歪着头看他,“嗯,差不多。”

    季语澜面上有些慌,回头又瞧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妇人,“你确定阿?”

    昭云:“嗯。”

    季语澜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录物局本就不大的排面。

    另一半面子是靠他刺史叔伯挣来的。

    季语澜:“那个,我们录物局从不会判一个冤假案子,自是妖兽出现在你们家,也要按证据说话,你可是李氏?”

    妇人颤抖着点点头:“正是。”

    “你有何证据说是这鸟杀了你丈夫。”

    “我亲眼所见!”

    季语澜啧了一声,蹙眉道:“昨日我们赶往你家的时候,没看见你人不说,李五明明穿着伪装鸟的衣服死在了房后,你怎么说是大鸟将人撕了?”

    堂前众人包括刘其都发出一声唏嘘,大大小小的议论声接踵而至。

    现在还是早上,街上的百姓不多,大门前也就了了几个人凑热闹,听了堂里的话也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季语澜清楚的听到一句不该的话:听说李五媳妇跟老张家二子有染,能不能是借此谋杀李五阿。

    这句话昭云和柳覃也听见了,两人面色各异。

    一个旁若无事,一个眉头紧蹙。

    妇人的声音逐渐孱弱,解释了一堆谁也没听清的话。

    季语澜也看出了端倪,看来这事情确实没有这么简单。

    “回话!”

    妇人恍然打了个冷颤,磕磕绊绊道:“民女...民女不知阿!”

    季语澜将之前绘画的那张鸟图从袖里取出,在她面前展开:“你之前见的可是这只鸟?”

    妇人扫了一眼,迅速低下头:“好,好像是...”

    季语澜将图纸递给柳覃,柳覃快步走到前面呈递给刘其。

    看完之后,刘其拉长声音道:“这图上的鸟和笼子里的的确不是一个阿!”

    妇人猛的朝地上磕头,呜咽道:“民女不知,民女不知阿!”

    季语澜一把抓住她胳膊,制住了她动作,冷声道:“你的公婆呢,昨日我们去的时候,根本没见到人。”

    李氏哭的脸和脖颈都红起一片,活像个没毛的猴子。

    “问你话!”

    “死...死了...”

    这时候刘其发出惊叹声:“阿?!你刚才还说不知道呢!你胆敢欺瞒县令!”

    妇人闻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支吾着解释。

    季语澜躬身对刘其道:“刘明公,看来这事情确实是另有隐情,还是将人先关押起来,二审待我再去取证才是。”

    刘其挥了挥手,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事弄完,自己还要置办年货呢,谁有空操心这些破事。

    “行,这案子本就应该录物局管,既然你那没地牢,人就先关在县衙吧。”

    季语澜拱手行了个礼,转身朝堂前几个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瞬间会意,一人一个胳膊将李氏拖了下去。

    众人见没意思,直接散了去,想看的戏码是一个没演,白站了半天。

    昭云也是这么想的,站的腿都酸了,做人真是麻烦,连个翅膀都没有。

    须臾间,衙门里就剩下几个衙役和他们三人,季语澜还端着个架子显得有些滑稽。

    柳覃:“你可真会给自己找活儿,咱们府里一共三个人,平时追个兔子都费劲,现在还要去查案。”

    季语澜不服气道:“那怎么了,我这个小智囊加上昭大侠,还不扫除天下妖邪?!”

    “我信你个鬼,我这腰都疼死了,我还没去看大夫呢,你给不给我批银子看病阿!”

    季语澜闻钱色变:“什么银子,哪来的银子??”

    说着季语澜快跑几步去抱起笼子,回首吆喝道:“昭大侠,我们走!”

    昭云嗯了一声,慢着步子跟过去。

    柳覃:“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什么人那!”

    话音刚落柳覃又改口:“什么鸡阿!”

    “昭云,你说这李氏怎么敢当众说谎,一个妇人胆子这么大。”

    昭云无声走在他身边,摇了摇头:“不知。”

    “那你还能问问它别的线索吗,现下那妇人被吓得神志不清,不好再问了。”

    昭云没有说话,默默伸出两根手指。

    “什么意思?难道两个凶手?”

    昭云再次摇摇头:“我还要吃两个糍粑。”

    季语澜楞在原地,好半天才说话:“你你,你趁人之危阿,你身为录物局一员,帮我是应该的!”

    昭云撇撇嘴:“哦。”

    季语澜见他是真不给面子,也就放弃了挣扎,“行,我买,只许吃两个阿,等你发俸禄了自己买!”

    昭云点点头,给他一个微笑。

    季语澜看着他对自己笑,直接神魂飞离了体,最后的义正言辞也逐渐弱声下去。

    “买,买...”

    昭云很满意,负着手走到前面去。

    “诶!等等我!”

    三人回了府上,围着这只鸟干瞪着眼睛,大鸟本来刚醒还有些力气,被盯的大气也不敢出,直接装死。

    季语澜:“这...昭郎,它怎么睡起觉了还。”

    柳覃闻言抽了抽嘴角,这是两天时间里听到的第三个称呼。

    昭云敛起袍子,俯身蹲下轻轻点了点它的鸟喙,“知道你冤枉的,等你恢复了力气,带我们去找人,如何?”

    大鸟眨了眨眼睛,将头蹭昭云手心里,和昨晚暴戾凶狠的畜生判若两鸟。

    季语澜和柳覃看着这一幕也不禁张大嘴巴,磕磕绊绊的说不出话。

    柳覃吞了吞口水:“这...昭大侠,你是真的通识兽语阿...”

    季语澜拿胳膊肘怼他一下,骂道:“滚边儿去,早上还骂我疯了呢,现在叫人家昭大侠了!”

    “嘿嘿,我有眼无珠,莫怪,莫怪。”

    昭云收回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两人:“若它真没作恶,你们会如何处置它。”

    季语澜闻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因为按照朝廷的意思,不管如何,都是要处死的。

    但它确实没有伤害百姓,不应如此。

    季语澜站起身,面上浮起决意:“我会放了它。”

    柳覃听了急道:“这能行?你也看见了昨晚上他攻击我们的样子了阿!”

    季语澜垂下头,思忖片刻最后道:“听我的,若它与此案确实无关,我会放它回山林。”

    柳覃:“这...”

    “别这这那那的了,再说了咱们录物局哪有宰鸟的地方,你敢下手阿!”

    “嘶!与这何干!”

    季语澜拍拍腿上的灰,笑着去拉昭云:“走走,我跟你买糍粑去。”

    柳覃:“诶??你们两个!我要告假!我还没去看大夫呢!”

    两个人对身后的声音置若罔闻,将大门随手一推,就上了街去。

    “昭云,你这衣服昨天滚了一夜竟没沾一点灰,你功夫可真好啊!”

    “还行。”

    季语澜嬉皮笑脸的跟在人身后,一会捏捏胳膊一会锤锤肩膀,殷勤得过了头。

    昭云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还以为他真心想伺候伺候自己。

    没几步就到了糍粑铺子,季语澜潇洒的掏出钱袋子,付了两个糍粑的银子。

    不多不少,就两个。

    录物局离正街不远,而且靠近民户,附近净是些糕点铺子和酒楼什么的,日头一起,整条街都热闹得不行,饶是已经晚秋近冬,这街边的小贩和茶寮也是不收的。

    比起京城那边的天气,渠州刚好在长江贯流下侧,不冷不热气候适宜。

    季语澜又付了两个人的茶水钱,拉着人在街边矮脚桌坐下。

    “昭大侠,你有空也教教我吗,你说我这一府之长,是不是也得学点功夫在身,保护你是不成了,我可以保护柳覃阿!”

    昭云咬了一口糍粑,嘴里嘟囔道:“他也不用。”

    季语澜哽住了话,将伙计上的热茶端到面前来,给昭云沏了一碗推过去。

    “诶,强身健体总也是好的阿,你说是吧。”

    昭云点点头:“你是需要。”

    季语澜一看有希望,脸上浮笑容热切道:“那你答应我了?”

    昭云没有作声,兀自捧起热茶,缓缓饮下。

    凡人还真是会生活,这一口糍粑一口茶,吃下去肚腹间温温热热的,舒服极了。

    昭云没有答应,那就是默认了,季语澜如是想到。

    “那行,没人的时候,我都叫你师父!”

    昭云缓缓放下茶碗:“为什么没人的时候。”

    季语澜面露羞愧:“这不是得维护录物局的形象,没人的时候,我怎么叫都行!”

    都行两个字刚说完,一旁的伙计拿着茶壶简直掉了个头,啧啧嘴小声道:“不害臊,还怎么叫都行。”

    季语澜:“......”

    昭云将最后一个小糍粑也吞进肚,随后朝季语澜伸出手。

    “怎么了?”

    “手帕。”

    季语澜恍然:“哦哦,诶那个还没洗呢,你先用我的吧。”

    说着季语澜朝袖里摸去,一拍大腿才想起来,我哪有那东西阿!

    平时都是蹭柳覃的,两个人什么都用一个,节省经费,不然山高水远的从家里带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完了。

    季语澜嘿嘿一笑,将自己袖子挽成一个布团,朝昭云嘴角擦去。

    “别嫌弃,等我洗好了再给你。”

    昭云稳坐如山,等着他给自己擦好才开口道:“不用,我有的是。”

    “阿?...”

    因为帕子是他掉了的颈间绒毛变的,每天都会掉几根,自然有的是了。

    “看我作甚。”

    季语澜闻声回过神,将手从人身前收回来,“嘿嘿,师父,随便看看。”

    “回吧,它该休息的差不多了。”

    季语澜站起身来,给昭云腾出地方,学着临近山上学武的弟子那样,像模像样的给师父引路。

    “师父请~”

    昭云垂下眸子,撇了他一眼,随后抬步超前走去。

    昭云:蠢的花样百出。

    两人回来的时候,大门虚掩着,季语澜还奇怪自己还没给他批条子呢,就敢自己走了?

    想着季语澜推开门,被眼前的一幕惊住,脚步都忘了迈。

    院子里地上全是柳覃的血,人歪躺在地上,胳膊连着背被人砍了无六刀,伤口还在汩汩流血。

    而笼子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柳覃!”

    慌张中季语澜忘记迈过门槛,险些栽在地上,被后来的昭云一把扶住。

    季语澜跑到柳覃身边,俯下身去探他的鼻息,人还活着。

    季语澜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整个人显得无措焦急,昭云缓步走到柳覃身前,半蹲下将人抄着拖抱起来。

    “先送他去医馆。”

    季语澜回过神,朝着门口跑去,“这,这边。”

    两个人将柳覃送到医馆的时候,他的脉已经微弱的快摸不到了,大夫摇头叹息:“这失血失的太多了,我先给他包扎,看看下几副猛药能不能抢回他的命。”

    季语澜失色的看着大夫,手上有些颤抖,“好,大夫你一定要救他阿,他年后还要成亲呢...”

    说着季语澜声音哽咽起来,抬起手去擦眼角的泪,“大夫,这是药钱,你一定得救他。”

    大夫叹息一声,走到药柜前开始抓药,“还是该通知他父母一声,早些备着,万一...”

    昭云将季语澜手中的钱袋子拿起来,放在柜台处,“回魂散多加一味附子。”

    老大夫闻言露出惊色:“这药有毒阿...”

    昭云面色淡然:“急药之法,你不可能不知道。”

    “这...”

    季语澜走到昭云面前:“能救活人?”

    大夫停住手,转向季语澜:“七八成,剩下还得看他自己,那一刀直入脾脏,难活阿。”

    “治,大夫,我这就去通知他爹娘。”

    话毕季语澜就朝外走去,刚出了门几步就被昭云捉住了胳膊。

    “你?...”

    “别去了,他会好的。”

    季语澜回身怔怔的看着他,弱声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会些医术,他脾脏未破,只是失血过多而已,几副药下去,应该能醒。”

    季语澜没听过他说这么多话,一时难以抉择,若是柳覃真的...

    昭云见他怔怔看着自己出神,拉着他几步走离医馆门前。

    “我说的是真的。”

    “你...”

    眼前这个人是救过自己的命的人,自己该不该信他...

    昭云见他跟傻子一样站在那,心里简直无奈,随即他又说了一句话。

    “他若不活,我拿命赔给你。”

    “什...?”

    季语澜缓过神,攥着拳头看着地面,好一会儿终于道:“我信你。”

    昭云勾了勾嘴角,转身朝远处走去。

    “你去哪?!”

    “去捉凶手。”

    季语澜回头望着医馆的牌子,蹙着眉又掏出一个钱袋,快步回去塞给大夫,随即小跑着去追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