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季语澜偷偷望向狐狸的方向。
“狐狸,化妖了。”
季语澜直接惊叫:“狐狸?!”
昭云对他的惊愕已经见怪不怪:“嗯,可以去看看,是不是你跟丢的那只。”
“这...”
很显然季语澜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这妖狐体内吸纳了远超乎它灵丹所能容纳的灵力,虽可以短时间内法力暴增,但说到底也是个纸糊的妖怪,身子跟不上折腾。
只是昭云唯一不解的就是这狐狸连人都还没化成,去哪吸的那么多灵力,又是谁给它提点了门路。
想及此昭云赶到头有些疼,这些事情本应该除妖的道士来管,自己怎么“捷足先登”帮了这群凡人的好忙。
这和做功德的难度还是相差甚多阿。
扶个老婆婆回家都可以完成任务了,如今险些搭进去半条命。
红鹤与其心头血是有感应的,在凡间闹出这么大动静,怕是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说不定就会飞下来在自己耳边念经,想想昭云便长叹出一口气来。
“呃...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
季语澜笨手笨脚的从袖里掏出一瓶药丸,塞进昭云手里:“你先吃了,这是养神的药,里面加了好多的稀材。”
“哦。”
季语澜眨眨眼睛,扶了扶他手:“快吃吧,有用,我从家带的。”
“你怎么什么都从家带。”
季语澜一时语塞:“这...”
说着季语澜挠了挠头,憨笑道:“出门在外么,嘿嘿,那只狐狸该怎么办。”
“嗯...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
季语澜闻言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唇,等他下一句话。
昭云被看的不自在,侧首服下药丸,“你上次在哪里跟丢的狐狸。”
“真是那只吗?”
“渠州没有多大,想来也是认识的罢。”
这么一说倒惹笑了季语澜,“有可能是亲戚~”
“嗯。”
有昭云在身边,季语澜也不怎么怕了,说着就站起来朝狐狸那边探了探步子。
扭着头一边偷瞟狐狸一边跟昭云说话:“它好像没死,还呼吸呢。”
“嗯,周围也没有其他狐狸出没的痕迹,想要找到鸟,还得靠他。”
“这样阿...它会听话带我们去吗。”
昭云服下药丸感觉胸前舒畅许多,药里似乎还加了人参,现在觉得劲后之余反上来一阵燥热之感。
“无碍,你过来。”
季语澜不明所以,老实的走到昭云面前,“怎么了?”
昭云拂拂袖子,抬手将人揽过自己身前。
季语澜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脸上瞬间就起了温度,红的发烫。
昭云笑着遮住他眼睛,另一只手飞出一张纸条倏然飞到狐狸身上,须臾之间已经隐没在小狐狸的毛皮中。
季语澜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两只手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怔怔的站在原地。
昭云放下手,将人甩开,“走罢。”
“阿?——”
“怎么。”
季语澜语无伦次:“你,你...”
昭云撇了他一眼,恢复往日冷淡的神色,“什么。”
季语澜猛的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没什么...”
“等它醒了我们再跟着他,现在要走远些。”
说着昭云已经抬步朝前去了,季语澜一头雾水,趁人不注意赶紧挥挥袖子朝自己脸上扇风。
“为甚走远些?等等我!”
昭云步子很快,不一会儿已经走出了林子,季语澜跟在后面跑着喘着,只觉头晕目眩。
“欸,你怎不等我...”
“日头已经下山了,自然要快些。”
季语澜停下脚步,弯着腰在一旁喘道:“欸...这又是何意?”
“邪祟多。”
一句话吓得季语澜呼出的起气瞬间又吸了回去,“咱们没带黑驴蹄子阿,如何是好。”
“你成亲没有。”
“没...没...”
“哦。”
季语澜眨眨眼睛,试探道:“怎么了?”
“你若没行房,阳气还重些。”
季语澜羞中带臊:“我还未成亲,自然是没有的...”
说话间夕阳一角也已经没入了山线,黑得也是极快,秋日混青色的天转眼都不见了影子。
季语澜平复了呼吸,朝昭云身边靠了靠,打算说说话壮胆。
“那个...你说...”
“嗯?”
季语澜笑了笑,也不遮掩自己的目的了,直接就抱住了人胳膊,“你说,那个李五为什么要扮成鸟呢?”
“缘何问我。”
昭云的清癯侧脸隐没在黑夜中,叫人看不清喜怒,季语澜移开眼朝四周望去,漆黑一片不说,四处都是鸟兽鸣叫和一些莫名嘁嘁喳喳的声音。
“我...我只是不明白...李五若是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情,又怎么会反倒扮作巨鸟。”
昭云俯首看他哆嗦的样子,心里不由发笑。
“几时开始听闻巨鸟吃民户牲畜的事情。”
季语澜闻言抬首看他,思考道:“好像没多久,七八日罢。”
“那他们一家子还真是有意思。”
季语澜愣了一下,借着仅有的一丝光去看他的脸:“什么?”
“没什么,我也是猜的,也许有的话李氏还没说完。”
“这样阿...那等我们回去再审她!”
“嗯。”
又是一阵的缄默,季语澜感觉到冷风打透了衣衫,瑟瑟秋风直往人骨缝里钻。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
昭云扯开他的手,一步向前,“现在。”
季语澜快步跟上他,又一阵风吹过激得他连着打了个几个喷嚏。
“昭郎君,等等我。”
“别给我起这么多名字。”
季语澜笑着跟上他,走到他身边笑道:“好,昭师父。”
昭云夜中行动全然无阻,眼前事务也看的清清楚楚,季语澜就不一样了,没几步就绊在石头上,要么就是刮上了路旁的树枝。
这城外的路季语澜也是来过几次,但都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譬如说乱坟岗追狐一事。
季语澜心里还想着白天的那些幻象,心里就更怕了,脚步虚浮踉跄。
“跟紧。”
季语澜恍然答应道:“好...”
“嘘。”
季语澜不明所以,下意识去拉他的袖子,紧张盯着眼前一片黑。
昭云一直和狐狸保持半里的距离,若是近了它一定会察觉,如今它深受重伤,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求生。
回到巢穴,或者去找能救它的人。
只要不说话,季语澜就觉得心里的恐惧无限俱增,他吞了吞口水,用气声问道:“昭云...怎么了。”
“没,我们不能跟得太紧。”
跟?
季语澜脸上的震惊都溢出来了,慌张道:“难道你能隔空判断狐狸的方位?!”
这问题昭云没办法回答,只能随口又编一句:“我其实是...隐山道士...”
“阿?!——”
话音未落昭云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季语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昭云感觉到狐狸刚才停顿了,也不知是否是察觉了尾随者。
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灵符继续朝远处移动,而且速度更快了。
昭云随即放下手,蹙眉道:“别乱叫。”
季语澜连忙点点头,心中无限感慨,怪不得他会得这么多,原来是尘嚣之外的道人,自己真是眼拙。
“昭郎君...它去哪了。”
“应该是西边。”
季语澜闻言直接精神起来,那边不是乱葬岗吗?!
“那边是...”
昭云见他语带恐惧,瞬间会意。
“是你上次追去的地方?”
季语澜点点头:“是...”
“嗯,那你跟紧我。”
季语澜手抖得不行,一把拽住了他袖子,“要不要回去叫人?”
“他们都是普通人,来了反而可能丧命。”
“这...”
昭云看着他担忧害怕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即拉起他的手,“我拉着你,若我出事了,你只管跑便是。”
季语澜闻言喉间泛起一阵酸,颤声道:“我不怕,我们走吧。”
“嗯。”
越走越能感觉到烟雾愈发浓重。
平日里乱葬岗烧的纸钱一起风就漫天的飘尘,一到晚上形成了一副阴森霭雾的样子,按理说不应该如此,灰再大也不能平日起雾。
就好像是清明时永远都是昏黄无阳一样诡异,不寻常理。
昭云牵着他绕到乱葬岗的山坡侧面,两人清楚的看见了狐狸朝最边上的坟跑去,须臾功夫就已经顶开了浮面的土钻了进去。
季语澜心里一惊,原来它上次就是这样逃跑的,难道这坟包之下已经被它刨空了?
昭云握了握他的手,示意要离开了,季语澜默然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
两人站到刚才狐狸消失的坟前,看见了刚才它身子钻出的洞。
简单丈量一下还不到人头大,两个男子是断然进不去的,就在季语澜刚要问怎么办的时候,只见昭云一脚踏向坟包。
一时间灰尘四起,呛得季语澜咳嗽连连。
等灰尘散去之后,季语澜朝刚才的方向看去,这一脚踹得整个坟面都塌陷了下去,露出一个又宽又深的窟窿。
真要下去吗?季语澜无助的望向昭云。
“无碍的,鬼怪伤不了你。”
季语澜无声张张嘴,被昭云接上下一句话:“妖魔伤不了我。”
有了这句话,季语澜也不怕了,活了十八年竟然能和斩妖除魔的仙道一块做大事,死了也值了!
还他娘的长得这么好看!
季语澜一口应下,反手拉紧昭云率先跳了下去。
昭云没准备,直接被他也拉倒了,沾了一身的污泥灰尘,朝土坑里滑下去,心里直骂他是蠢货。
季语澜连着在洞里打了几个滚,疼的把昭云的手都松开了,最后噗通一身掉在地上,屁股结实的跟大地打了个照面。
季语澜呲牙咧嘴的去揉屁股,哎哟还没叫出来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松开昭云的手了!
刚要去喊人的名字,随后而至的昭云也从土洞里滚下,咚的一下撞在他身上。
季语澜还没站稳,再一次被撞得跌坐在地上,臀间的痛感传来,这次再也忍不了了,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昭云顾不上甩去手上的土,一把将人的嘴捂住,手心上的土抹了他一嘴。
“唔...呜呜呜...”
昭云松开手,手臂借力从他身上站起来,随即沉声道:“小声些。”
季语澜抹了抹嘴里的土,朝他点点头,弱声道:“欸,痛死我了。”
“伤了骨头没有。”
季语澜闻言捏了捏胳膊腿,快速道:“没!”
“嗯,起来吧。”
季语澜拍拍身上的灰,被昭云一把拽起来,随后两个人望着眼前的黑暗,一同沉默下来。
“你跟着我走。”
季语澜点点头,再次主动拉向他的手,“好。”
两人走了几十步,周围除了土层和石层,是什么都没有。
走着走着季语澜好像闻到了一股狐狸的尿骚味儿,昭云明显也闻到了,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另一只袖子遮住口鼻。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纣王一样爱好美狐女妾的。
“有光!”
季语澜刚要朝前奔去,却被昭云一把拉了回来。
“小心行事。”
“噢...好。”
昭云将人护在身侧,自己慢慢向前探步。
说是光亮,走过回弯处才发现,眼前简直是地狱景象。
季语澜已经被震的说不出话来,紧紧握着昭云的手,修长指节都已泛白。
幽蓝的焰光布满了洞窟之中,满地都是残肢断臂,有的已几近腐化成灰,有的新鲜的还带着皮肉,褐血溢流满地。
季语澜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少的尸体,放眼望去百步大的洞窟几乎将乱葬岗打了个南北贯通,最远处好像伫了一个巨石,轮廓模糊不清。
乱坟尸山名副其实。
“这...”
季语澜刚开口,远处尸群下就传来一阵翻腾声。
昭云拉着季语澜一步一步走向中央,另一边也已经运起法力随时等待出手。
声音忽然消失了,一切又陷入了静寂中,季语澜将头侧回来抵着昭云的肩,拼命压住自己的恐惧。
昭云感觉到妖狐的气息在慢慢逼近,但却无法判断方位,更是心底涌起了莫名的慌张。
这不应该。
忽然身侧又传来响动,昭云猛然回头去看,怎料妖狐腾的从两人身后窜出,跃起抓向季语澜。
昭云几乎是在狐狸腾空的同时转回身体,拉着季语澜朝后仰躲。
一击未成,狐狸陡然震怒,再次发起进攻。
昭云察觉到不对,以它刚才的受伤程度,根本不可能再次选择主动攻击,难道又是故技重施,强行吸收了灵力?
不由再想,昭云揽住季语澜的腰,将人抱了个腾空,飞速向妖狐反方向奔去。
先得弄清楚缘由再解决它,不然一切都是徒劳。
死了一个狐狸,还有千千万万个。
妖狐嘶叫一声,一步一步朝两人走来,须臾间季语澜亲眼看见了那狐狸周身竟汇聚起了丝丝光亮,尸山四周的蓝焰也随风流朝它聚拢着。
妖狐已达窟洞的中央,一些聚拢的蓝焰已经擦在了自己和昭云的衣服上。
“这怎么办!”
昭云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拉着他朝下一个方位跑去,季语澜只得跟上他的步子。
眼看着妖狐聚神凝力,身体再一次寸寸扩大,而昭云却拉着季语澜围着尸群转圈。
昭云一脚踢开残肢,四处寻找着什么东西,“也不是这。”
季语澜焦急道:“什么?!”
说话间,昭云恍然看见了那块巨石,人高的石头伫立在洞窟深处,接着影动的蓝焰,昭云看清了浮在石面上的轮廓。
昭云恍然,拉起季语澜朝巨石处跑去。
“欸!”
还剩十步之遥,昭云猛地将人推到前面,自己回身迎接妖狐的巨齿。
“别!——”
季语澜摔在地上,不顾疼痛的站起来奔向他。
昭云骂了一声,运出所剩不多的全部灵力推向妖狐。
一声巨响,昭云和妖狐俱被震飞在两边。
昭云忍下到嘴边的一口血,朝季语澜道:“去毁了那块巨石!”
季语澜落魄的抬起头,连滚带爬的到了昭云身边:“什么...我我力气不够,怎么办的...”
昭云挥挥手,忽然笑了,“你腰间的玉牌给我。”
季语澜不明所以,无措的扯下玉牌递给他。
昭云咬破嘴唇,抬起手将自己血擦在玉牌上,下一瞬玉牌竟焕起玉色光泽,面上还浮着昭云的血,丝丝盈动。
“去吧,拿它砸。”
季语澜怔然望着他,将玉石夺过奔向深处。
昭云仰在地上,头上枕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肋骨:“冒犯了,我靠一会,不介意罢。”
话音未落,角落传来巨响,碎石震起飞向四周。
没了阵眼,妖狐也没办法借灵力塑形了,早就已经五脏破碎的它,再也站不起来了。
昭云拂了拂面前的灰,艰难站起身朝季语澜走去。
只见他无措的抓着玉牌,拳锋处因为刚才发力砸向巨石被撞破正在汩汩流血。
“昭云...”
“嗯。”
说着昭云俯下身去探巨石中那个早已石化的尸体,翻了翻它的残肢,随后疑道:“这是青丘的九尾兽。”
季语澜还在惊然中,闻言抬起眸子看向他:“什...什么?”
昭云站起身,随手从袖里摸出一根羽毛,还没出袖口就变成了一片白帕子。
自己所剩的法力也就足以支撑这些了,想及此昭云心道好笑,回去了也不能化回原身休憩了。
“先把手包一下。”
季语澜惊讶之余都忘记了疼痛,还想着刚才昭云再一次拼死救自己的事情,“好...”
“可听闻过青丘山?”
季语澜点点头:“听过。”
“青丘有妖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
“这就是那妖兽?”
昭云颔首道:“这只是它的肉身,被人镇了一魄在这,没想到被这尸山阴气引的破了原法,改成了邪阵。”
说着昭云忽然想起什么,再次俯下身拨开碎石。
乱石尘土下,赫然躺着一枚已经干枯的花瓣。
是海棠?!
不对,昭云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是它的全部灵力,海棠花瓣早已失泽石化,看来是它最先以自己的一瓣真身镇住了这妖兽。
肉身能化成石物,也应该过了百年有余了。
季语澜看着他无声盯着地面,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忙问道:“怎么了...”
“无事,这里阴气过重,你不能呆太久,走罢。”
季语澜迟钝的点着头:“好...”
昭云看着他一整夜都挂着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嘴边和脸色还净是尘土,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走罢,看什么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