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到是不着急,架着人慢慢朝季府踱去,心里想着是否要问问红鹤的意见,也想知道那块牌子的来历。
大门被叩响,吱嘎一声从几乎一人半高的门后钻出来一个小厮,颤颤巍巍的出来打量来人。
“哎呦,我的天,三郎是不是吃醉酒了啊,快进来快进来,老爷和夫人都歇了。”
说着小厮把门开大了些,等两人进来又迅速关上,百姓最近被这些鬼神之物弄的心神不宁,今天轮到自己守夜,更是怕的要死。
“郎君,要烧沐浴的水不要?后厨估计还有干柴呢。”
昭云不明所以,这些照顾人的规矩是毫不清楚的,只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那还劳烦郎君把三郎扶回去,我一会将热水提过去。”
“嗯。”
昭云将人扔到床上后,自己独坐在桌旁,垂眸思量这数月来的种种。
从最开始的农户受蛊之行,到现在的商人害人之举,都是完全脱离凡人行为的,从某程度上来说,可以用蹊跷来形容。
按照红鹤的话,海棠精魄虽有灵性,但也绝不能作恶至此,更何况之前还见到了它的残魂,说明祸端并非是它,或者说不全是。
事情闹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天上没人过多关注此事,不然自己定会提前结束功德期。
如果问题不在精怪,那么这凡间的皇帝家,倒是最该值得探究的,好些证词都是出自他人之言,自己并未亲眼所见,真实性都有待商榷。
思及此,窗棂处人影已至门前,昭云以为是小厮,却没想到是不速之客。
下一瞬昭云直接站起,扫了一眼床上的人还在熟睡,随后跟着影子离开房间。
提着水歪歪扭扭的下人看见昭云向外奔走,想叫又没敢大声的唤了几句,“郎君?诶?郎君你去哪啊?”
影子奔走速度很快,几步就跃上了高墙,几乎是无声息的蹲落在地,然后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倘若是常人,定是将人追丢了,但是很不巧,这位不是。
昭云懒得同他玩此等低劣的猫鼠游戏,直接跃起化形,居高临下看着人在街巷里跑来闪去,宛若小鼠。
人最终在某出宅院消失,不出意外,是刘府。
按凡人的武功,此人已经算中上了,昭云心底莫名浮起一丝焦躁。
不在追其踪迹,昭云原路返回,季语澜睡的沉沉不醒,无奈小厮只能帮他简单擦洗一下,见昭云老半天也没回来,便直接退下了。
昭云见屋里烛火影动,人应该是没事的,刚要离开便停住了步子,短暂的迟疑后还是推开门进去了。
昭云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轻叹,然后重新回到桌边,转首看着床榻的人发呆。
安静的屋里只有柴火哔拨的微噪,忽然一声把昭云从出神中喊了回来。
“干啥呢!”
昭云抽神猛然:“小声。”
“你还挺护短,声音只有你能听见,你心里不是想我呢,我在天上听到了。特意看看你的进度。”
“嗯,似乎有些棘手。”
“棘手?你不是有个好搭档?棘手从何而来。”
昭云无法跟他从头解释到位,只能简而言之:“刚才有行刺之人,我去追这里就成了空城,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嗨呀,我当什么事儿啊,凡人的命自有劫数,你也不该擅自扰之。”
“你怎知这劫数不是因我而生呢?或是...”
红鹤当然懂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又笑着道:“这还不好说啊,我把这破石头给你扔下去算了,你看怎么样?”
“它无法化人。”
“啧,能打架就行了,还管是不是人的,休要再提要求了。”
昭云无奈叹息,只当是默认了,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想到这昭云眼里的无奈又转为期待,继续追问道:“我上次让你查的玉牌,可有出处了?”
听完红鹤长长叹息一声,然后拖拉着调子:“这也是我过来的原因,这牌子来历不凡。”
“简要的说。”
“这牌子确实是天上的东西,是赤羽凤的劫刻。”
“劫刻?”
“看你就不知道了吧,像那种天生天养的神兽,人家都是有牌子的,生死随身,记下此生劫难和化诣之事,按道理说凤凰不离,应该还有另一块。”
“生死不离身,你的意思他是那只?”
“不不不,离奇的来了,前几天人家还在天上呢,这一会儿又不知道去哪神游了,凰确实还在天上,我去亲自拜访了。”
昭云似乎有些理不清头绪,眼底有些茫然,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凰的劫刻在不在身边?”
红鹤没想到他好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虽然自己也不清不楚的,但还是直接将大谜团扔给了他:“不在,离奇吧,好像是俩人一觉醒来牌子就都没了,也通禀上去了,但是说是让他们等。”
昭云脸色越来越暗,人坐在那默不出声。
红鹤心里默念了几句清心咒,然后安慰道:“那个你也别钻牛角尖的去想,我再去探探高层的信儿,石头给你扔下来,我就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桌子上当啷一声,一个巴掌大小的石头出现在桌子上,通体黑色随着桌上的烛台映出赤色光泽。
体态近乎缩小了十倍,原来的石头静置在那跟两个人并排坐差不多,红鹤也是有心了,还知道将他改换形态。
昭云望着小黑石头,半天后轻声道:“你到时候不要作出过多举动,免得吓到他。”
小黑石头激动闪了闪,表示遵命。
两人一个一夜好眠,一个一夜无眠。
鸡鸣时天刚亮,但是季语澜已经睡不住了,宿醉后身下之事难忍,硬生生憋醒了,手忙脚乱套上衣服刚爬下床,就看见昭云正正的坐在桌前,虽未见疲态,可是这个时间点,很明显就是在自己屋里守了一夜。
是不是自己昨天喝多了,做了什么错事?转念一想不该不该,昭云看上去没生气,左右不过须臾时间,昭云已经转首看见他了。
季语澜蹑手蹑脚,开始试探:“那个...你...我...”
昭云也不想瞒他,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正色道:“昨夜有刺客,也许是刘思财派来的。”
季语澜直接从朦胧中惊醒:“什么?!你你你没事吧,伤到了没?”
“没有。”
说完季语澜直接奔向门外,想去看看父母如何,但是刚出门脚步就顿住了,以昭云的状态来看家里定是没事的,但是以后的安危就难说了,自己不能继续在家住了。
“师父...”
“我明白。”
季语澜有些惊愕,嘴唇张合半天也没说出来下一句,最后还是昭云开了口:“你去通知伯父一声,还有,这颗石头可以保你平安,务必一定要带在身上,最好贴身而置。”
昭云将小石头托在手心里,示意他收下。
季语澜面色从惊讶到平静,最后上前稳稳的接住了小黑石头,昭云手掌的余温还在它身上,季语澜快速将小黑石头揣在怀里,扯过木施上的大氅转身向外走去。
“放这就行,那个褥子都放在床榻上,诶诶诶,别摔了啊,这些都是上好的墨。”
季语澜同家里说在外办差十日左右,夜夜子时后才回家实在太不方便,索性去住二里外的空宅子,而且距离正街也不远,需要采买什么都方便,等到年岁末再搬回来。
而且特别要求了将自己屋里的大半布置都搬了过去,声势很大,街坊邻居不少都知道了,听说季察事是为了办案搬出家更是口口夸赞,既然如此,其他人不过半日也应该得了信的。
“师父,这宅子本是留做粮库的,所以前前后后只有一个院子,没有厢房,我们只能睡正屋的里外间,”
昭云打断了他的话,提醒道:“不要叫我师父,我是你的下属。”
季语澜愣了一下,随后快速改口:“嗯,没事,我们睡一起也不委屈的,床榻被褥都是家里的搬得,很宽敞。”
“好。”
五六个下人忙活了半天,又送来了好些米肉,两个姐姐也是呆了半天才走,一切布置妥当,两个人坐在屋子里各自陷入思考。
“师...昭云,刘思财是倒木起家,最开始只是山里伐木的普通人,他能走到今天固然十分不易,但是他的身份也是为许多人不齿的,因为他是靠得了地方军帐伐木时被砸死的人赔偿才攒下的钱,当时地方县令想把事情盖住,只好从他这个伐木的头头下手,若不是当时朝廷的钦差大臣隔日便至,他也不能拿到这笔钱。”
“你想说他是个小人?”
季语澜点点头道:“这是肯定的,但这也是一个隐患,他在槐州名气不小了,甚至偶尔还能接到宫中的木需,他如果真的想让我死,可能不止派一个人来,不然反而会打草惊蛇。”
昭云忽然被点通了,抬眼思考片刻后道:“县令告假之后所有的卷宗纪要都在你这,而录物局根本就是个空府。”
季语澜一拍大腿,呼应道:“对!可是他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昭云垂眸轻轻摇头:“不知。”
“师,哦不,云郎君,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昭云没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一句别的:“你那块牌子是传家宝?”
季语澜摸不着头脑,但是这确实是,所以点点头答道:“是的,好像是太爷爷那辈就有了,怎么了?”
“没什么。”
说着季语澜朝他勾了勾手,让他附耳过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然后乖巧的等待昭云的意见。
“可以,不过要尽可能分散些,让他们人手难以聚拢。”
“好,朝廷那边估计也快回信了,到时候怎么也能摸清这其中一二了。”
“嗯。”
两人商量了半天,直到天已经黑透了,不在家的日子虽然不用担心睡在哪,但是一日三顿还是要自己操心,还好银子够花,两个人去街上横扫了一遍才回家。
“这炉子离我这边近点,我觉得外间可能漏风,要么一同睡里间吧?如果再来刺客也好有照应。”
昭云点了点头,自己确实应该寸步不离他身边,就算他不提,自己也得搬进来,还省得自己再说一遍了。
“嘿嘿,那我把褥子给你搬进来。”
“嗯。”
铺盖歪歪扭扭,两个人挤在一起都仰望着榻顶,这屋子实在是冷,盖了两层还是盖不住寒风侵骨,没人住的屋子就是这样,也许几天才能缓过来。
“师父...诶不,云郎...诶不不不,昭郎君,你给我那个石头是哪来的啊?”
“传家宝。”
季语澜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扭头朝他看去,继续追问:“你的传家宝?”
“嗯。”
“那你的就这么给我了,那我把我的给你?”
昭云觉得奇怪,怎么凡人以为是交换宝贝呢?于是回绝道:“不用,两个都可以保护你,你要带好,我可以自保。”
季语澜:“......”
“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不过这小黑石头还挺奇怪的,虽然有棱有角的但是一点也不硌得慌。”
“他会随着你的身体变化。”
季语澜有些惊讶:“这么神奇?莫非是什么神物吧,从未听闻石头可以改变形状。”
昭云又随口扯了几句,季语澜才不再刨根问底,最后小黑石头就变成了传说中的隐山道门的圣物...
季语澜没过多久就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睡得很沉,昭云却只是阖着眼睛休息,就昨夜情况来看这几日一定会不怎么太平,但第二击是否会接踵而至,还要另说。
有心之人不可能看不出季语澜是故意搬出来的,现在两边情况都陷入了未知,事情怎么发展还真不好说。
昭云前前后后想了几种可能,但自始自终都仿佛和海棠精魄残魂接不上任何关联,有人在利用它的力量,但线索却被切断了,思及此昭云隐隐听到了一些声音,似乎是在外街上传来的,是雪中踢踏摩擦出的脚步声,而且数量不少。
难道是派来了更多的人灭口?
昭云睁开眼睛,利落的将外衣穿好,然后将屋里的小灯全部熄灭,月光皙亮在外,屋里灯一灭自然是从外面看不出任何情况的。
随后昭云才回到床榻边,把人摇醒:“起来,外面有脚步,我们去看看,不能呆在屋里。”
季语澜睡的香甜,但也没忘了昨夜令人后怕的事情,旋即一个打挺就坐起来了,“什么?人多吗,我们能应付的来?”
“先别急,他们没有在门口停留,而是在频繁的来回路过,如果不是在观察情况,可能就是某地周围出了事情。”
季语澜快速点点头,然后摸下床快速穿好衣服,两个人直接从后门溜了出去,绕了一圈才回到房子正街。
情况确实是昭云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后者,来往的人皆是身着黑灰色短打,来回十人一交班,所以脚步声才压根没断过。
两个人缩在巷子里,只露了半个头在偷看,刚好眼前还有两颗粗树,影影晃晃的动作在月光斜打的阴影下也显得不明显了。
“昭郎君,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此话一出季语澜瞬间有点后悔,这可是深入虎穴啊,应该谨慎一些。
良久昭云才回应他,不过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在叙述刚才的观察:“他们手中都没有配刀具,而是手臂大小的竹筒,回来的人是从不同方向回来的,交班的地点是固定的。”
“你是说我们无法跟着队伍?”
昭云收回视线,顺手把人也拉回巷子里,“如果他们是分头行动,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一起走。”
“那但是这样的话,风险不就更小了,如果一打一,我兴许还能坚持到你来。”
昭云停顿了一下,面上冷淡,没有要答应的意思,季语澜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刚要开口说算了,没想到没抢了话去,“可以,走吧。”
季语澜楞了一下,虽然话是自己说的,但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也就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先抓一个人,你换上他的衣服。”
季语澜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又掏出了一块手帕,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扯成了两截,正好把两人脸都能完好的遮住。
黑衣人领了竹筒后然后快步离开,两人瞄准目标后加快了脚步迅速朝那个倒霉蛋包抄过去,季语澜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只负责捂嘴环节。黑衣人刚出了巷子就被忽然闪出的两人又拖了回去,季语澜把自己的宽袖袍团成了一个球,把人嘴捂的死死的。
本来黑衣人还挣扎了两下,想要反抗,但没想到对手直接下狠手,朝着裆下就是一脚。
“呜呜呜!!唔!”
黑衣人桀骜的抵抗最终化为哭腔,然后跪在地上拼命摇头求,季语澜忍着害怕又忍着笑,撤了捂他嘴的手,然后夹着嗓子严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手里的是什么,要去哪里?”
“你们...你们又是谁?如此小人行径...咳咳...”
季语澜听到这话觉得好笑,任他在地上咳嗽不止,自己直接抢下了他手中的竹筒,刚一打开就迎面而来一股血腥味道,还夹杂了一丝腐臭,季语澜赶忙捂住了鼻子,然后递给昭云。
昭云侧过头借着月光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意料之中,果然是蠕虫。
“说。”昭云并没有把竹筒盖住,而是抬手将东西缓缓拿到了那人面前,没想到他反应巨大,被吓得连连后退。
“我说...我说,你别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