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中学13届高三八班毕业的同学有56人。毕业七年后,还能联系的同学其实不多。
因为大家都知道,哭喊着一起唱过朋友一生一起走的同学们;还是根据阶级、地缘或者关系密度,实际上也还分成了几个相对闭合小圈层,虽然偶尔井水和河水能泛滥在一起冲出一些黄汤淤泥;但终究河是河,井是井。诚然,还有很多鲜活的面孔;本非凡物,自能五蕴拔乘,蒸腾入云,消散在天边,不必再贴尘近垢,佯装众生平等。
直到有一天,万能的互联网发明了社交媒体和即时通讯软件这些多余的东西。让那个原本不再是大家的大家,继续维持一个说有联系但是其实没联系但真要是要联系也能联系上的量子状态。
公务员张自芳也没有免俗,他积极地分身化现在九个同学群里,其中高中同学相关有四个群。但是他具一定有统治力,且活跃度最高的同学圈;实际上也就七八个人。这个圈子的属性极其清晰好理解:里面的成员都曾经是初中校友,所以同窗情谊时间轴的吻合区间比较长,目前的阶级纵轴高度差也不那么明显,尤其是他们如今在家乡的住址,都离得不算太远,几个人真的能偶尔出来玩一下。
是的,他们在高中同窗的班级大群之外,组了一个小群,名字叫:故乡人故乡情。
当然了,能够让“故乡人故乡情”逢年过节的时候产生同学聚会的核心动能——是因为群主张自芳。这个意识端正但是尴尬无言的群名字,就是张自芳起的!
其实读书的时候大家也没发现,张自芳原来这么重感情有组织带头能力豪爽大方关键是有呼风唤雨之能——其实也不是多大风雨了哦,就是他搞事就能办事,能安排一些有效娱乐活动。同学聚会也没有多频繁,两年一次吧;到了2020年春;算上这次由吴延燕牵头组织的春游,也就第三次。
截至在三月一号之前,考上北大现在读研二的吴延燕,并不在“故乡人故乡情”这个群里。她在班级大群里,也在“师恩难忘”群里,有可能在“轩辕上青云”群里;但是肯定不在“故乡人故乡情”这种会有人发拼多多砍价链接的群里。可是她为什么会突然空降这个没啥熟人的群,并开始组织同学聚会呢?
这事要从故乡人故乡情里的老大姐于静娴打算自杀说起。
于静娴的自杀企划其实很简单很好理解啦,26岁的她,去年秋天查出来乳腺癌,已经骨转移了;没钱治。治的话其实也就多活个三五年,还需要人伺候。她高中毕业后没考上什么有效的大学,就是进厂打工啦;她打算把自己的全部积蓄五万元,留给妈妈。
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死在工地上了,妈妈没过几年也改嫁了。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奶奶也先后去世了。从未婚嫁生育的她,在世上也没啥牵挂了。岁所以,悄悄地去死,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是她目前最理智最经济的选择。
其实过了年,于静娴觉得自己的行动就不太方便了,趁着自己还多少有点力气行走,她给自己找好了去处。她要穿上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去云梦山中荒僻处,找一个水塘或者山坑,跳下去,拜拜了。
是的,这个计划很粗糙很幼稚,具体怎么执行她也没太想好。当然,她也没有把自己的病情和计划告诉任何人。
然而于静娴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点的留恋的。
在告别这个世界之前,她其实还想和俞佳鑫再见一面。其实于静娴愿意加入这个同学群的唯一原因,也就是俞佳鑫也在这个群里,虽然她几年来在群里也没有直接和俞佳鑫说上十句话。其实无论她是否身患绝症,她都永远不会对这个男生表达出任何普通同学之外的情感的,不可能的,今生今世不要做那个妄想啦。来生?于静娴并不信那些的,就算有,那么这样的人世,她其实也没有兴趣来第二遍了——嗯,打个比方说吧,假如人世间是一个饭店的话,那么于静娴这种顾客,就是那种并不会给饭店恶言差评也真心没有什么抱怨的消费者;但是她会用脚投票绝不会成为回头客,也不会再向任何人推荐这个性价比不咋地套路倒是满满的地方。
今年她打算死了,她打算死之前厚起脸皮,向俞佳鑫提了一个请求:过完年,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去云梦山玩玩吧。
俞佳鑫有点愕然,一般这种事情是由张自芳组织的,但是他也理解为啥于静娴突然单独和他说。因为张自芳考上公务员之后,变得,有点烦人——于静娴去年在群里说了一句,她现在不进厂里工作了,太累了,干不动了,打算休息一阵。结果张自芳就在群里大谈特谈于静娴应该申请低保,他如何可以帮助于静娴解决这个事,这让于静娴非常尴尬。于静娴婉言谢绝之后,张自芳还是自顾自地说愿意介绍于静娴相亲——他的堂叔今年五十一岁,前年死了老婆,但是家里条件还可以,他不介意于静娴当她的堂婶……然后于静娴就再也不接张自芳的话了。
俞佳鑫对于于静娴的要求,欣然同意;并愿意组织出游,然后他突然就把吴延燕也拉进了“故乡人故乡情”群里。
因为俞佳鑫也是今年才发现,他高中时代也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吴延燕,现在是他的亲戚了。吴延燕的小姨,现在是俞佳鑫的后妈。小地方哦,就是容易出现这种剧情。吴延燕寒假回家,去小姨的新家拜访,也才发现这层新关系。俞佳鑫和吴延燕其实也没啥好聊的,而且俞佳鑫不傻,他明显发现吴延燕对于陈立军更感兴趣。这不奇怪,陈立军又高又帅但是学习不太行,曾经是浪子校草;当年执着于学习的学霸吴延燕没什么兴趣和机会接触陈立军。现在的吴延燕,嗯,成熟了,美丽了,自信了;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俞佳鑫都愿意推她一把,要她进这个坑,小摔一下。
身高188的陈立军大专毕业后,从事的工作是:男模——真的男模,走过一些秀,上过广告,当然主要是在浙江拍了不少淘宝爆款。自然地,到了25岁高龄,他就退役啦!青春饭吃满的他也多少攒了一些钱,于是打算告别浮华世界,回老家,找一个贤惠而又本分的处女,结婚,生儿育女,完成一个男人的人生的必修。计划是这个计划,而且计划的前半程还是比较顺利的;即便是男模,想要在县城里娶妻生子,那么必须要有一套房和一辆车——这个问题不大,前爆款男模的积蓄不但置办了这些,还可以要他有一定的流动资金要他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门店并支撑起活跃的电商。然而在这个买房装修开店装修各种业务的流程里,两年的时间就就悄悄过去了,他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完全在意,他的男模姿色在他回老家之后,以每个月上千帧的速度消失。现在呢,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大臃肿的胖子,职业是:做小买卖的。随后严重的问题出现了,他发现啊,相亲时他能看上的女生,看不上他;愿意和他处处看的女生呢,他觉得人家其貌不扬且没有共同语言——是的,过往的人生经验把他的审美养刁了,娶妻求贤糟糠不下堂这种鸡汤能安抚心灵,但是欺骗不了男模的眼睛。他也无数次尝试去接受那些“温柔善良性格好”的女生,但是不行,他内心里真实的声音是:不,我不能和丑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绝不!那样的生活根本没有心理健康可言,还不如死了。
所以陈立军,现在就是一个高大臃肿,孤独侘寂的胖子。
可是无论是班级大群还是各种小群里,流出的陈立军的照片,当然还是他那青春无敌的运动性感模特照——他有很多存货的,且他的PS技术出神入化。
俞佳鑫预估,吴延燕应该是不知道陈立军的如今的本体形状,所以俞佳鑫很想看一下这个热闹。
吴延燕毕竟是高中三年的同窗;虽然在寂静的班级大群里毕业几年都没有谁和她说过话;但是小群里的乡亲们对她的到来还是热烈欢迎,嘘寒问暖。但是这个事情,当然引起了群主张自芳的不快,群里的人都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背地里数落俞佳鑫没有眼力。
必须要撇清一点,单身的俞佳鑫对于单身的吴延燕没有任何同学情谊之外的想法。俞佳鑫大学考了一个二本师范,毕业后回到县里,一边在补习班里兼职一边准备考教编;他在事业还没有稳定之前,没有打算产生任何婚恋的企图和念头。但是群主张自芳则私下里嘲讽俞佳鑫,说他就是在当舔狗。
实际上故乡群里的十个成员;也对于吴延燕的加入产生了两派:一派是岁月静好被打乱后的冷淡派:都表示他们和吴延燕其实不熟高中的时候也没说过几句话,现在把她强加入群我们觉得很尴尬;另一派是看闲着也是闲着的热忱派——他们主要都是没考上正经大学的学渣,很好奇对他们来说等于仙女的北大学神的生活和经历,所以对吴延燕的加入和提出的聚会都很上心。
不过,作为群主,关键还是公务员的张自芳,还是表示愿意组织承担吴延燕的春游聚会。因为这个群里的活动,一直都是他组织或者说管理的。但是吴延燕进群之后,与其说她对春游很积极,不如说她和陈立军的互动更上心,俩人没羞没臊是没日没夜地在群里刷屏东聊西扯可热乎了——可惜啊,新年过后,新冠来了,大家没有机会线下聚会。于是这次聚会就一直在拖延,一直拖到了三月下旬,周围的村镇都开始耕种了,县里的人来回开车去附近郊区也不是问题了。俞佳鑫私下里联系了于静娴,表示陈立军愿意出车;我们周末可以出去玩了。但是这次出行的人数,综合考量,就我们四个人——不带张自芳!
因为俞佳鑫也和张自芳闹僵了。张自芳最近越来越烦人,群里没有谁想要理他。
张自芳看到陈立军和吴延燕在群里刷屏,那么他也刷,刷的内容就是他年前相亲认识了一个女朋友。这女孩很漂亮很优秀;高中都是在郑州读的重点中学,然后直接出国读了东京大学,后来还当了律师;女生过年回老家探望爷爷的契机下,俩人一见钟情,就处上对象了。
呸!群里的乡亲们都不相信。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女生是莫英姿。那是一个不世出的仙女,算是她们的学姐。莫英姿的美貌和成绩,还有丰裕的家境;让她从初中起就是全县的传说。她人虽然很久之前离开了老家,但是她的传说一直在流传。这位神话中的学姐,人家衣锦还乡探亲挺正常的,但是那根筋搭错,能看上你张自芳?
所以群里的人对张自芳的官宣反映很冷淡,基本没有人接这个话茬。
张自芳似乎感觉到了大家的未曾表露的龃龉,有点炸毛;突然开始在群里刷人家女生的照片;很多是他拍的,很多明显是他偷拍的,还有很多明显就是人家朋友圈盗图——好消息是从女生的神态来看,应该精神很正常。坏消息是……坏消息来自群里消息灵通人士目前在农村卖菜的姜玉媛的情报渠道:人家女生那边并没有明确自己是在和张自芳处对象,都是张自芳开着车一天到晚在粘着人家吹逼。
群里的女生老大姐于静娴责问了一句张自芳:你整天这样刷人家女孩子的照片真的好么,人家同意了么?张自芳就急了,莫名奇妙地开始怼所有人:哼,你们见不得真正高级优秀的女生。
陈立军反问:真正是什么意思?
俞佳鑫也加入回怼:人家优秀不优秀和你啥关系呢?
张自芳突然开始语音用脏话骂两个男生。
然后于静娴出来认错道歉,维持群内和平。
嗯,故乡人的故乡情上突如其来的裂痕,让这个群静默了好几天;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聊了。
但是真正要大家彻底决定在这次同学聚会出游中舍弃张自芳的原因,还是今天同学们开车路过商业街的时候,看到张自芳在街上跟在一个美艳富婆身后,哭丧着脸拎着包那楚楚可怜的人间走狗的形态。其实上午于静娴就主动联系张自芳了;然而张自芳手机关机无法联络,大家以为他有工作要加班,但是现在看到他的模样……嗯,大家就当没看见吧。
然而成熟的莫英姿真是令他们大开眼界,怎么说呢,美丽,有知识,有气质的莫英姿像是盛开在早春中的蟠桃玉树;然而奇怪的并没有打扮得一如往常厅局风的张自芳虽然看起来自然青春了很多,但是站在人家女生旁边真的……像是一个贴上去准备扒包的小偷。
张自芳没戏的,呵呵。当然,同学们也不想打扰他入戏。
吃过饭后,大家驱车一起去于静娴推荐的一个的郊区茶园踏青游玩,顺便去老同学姜玉媛的菜地里拿菜!没办法,疫情防控,云梦山旅游区不开门;他们也只能在县内田野园林中玩玩了。
因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云梦山开放,于静娴调整了她的计划;她决定把同学们骗到农村家里的老屋去。嗯,自家农村的地虽然转包出去了,成为了一片茶园;但是老房子后面还是剩一块小荒地的,那里有一棵梅树,每年春天都会开一些花。到了那里,她随便编点理由,可以让男同学们帮她在树下挖一个坑——她不会连累同学们的,于静娴觉得吃完了姜玉媛给的新菜,过几天再来死就行。
北大数院研究生吴延燕呢,其实也有一点小秘密。她读到研二,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她应该是硕士毕业无望了。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她的学术水平和意志都不够强;再说直接一点吧,考上北大之前她是学霸,进了北大她发现自己是学渣,就这么简单。
不过总是要有个事业做做的,但可惜,无论是大厂还是小厂,吴延燕都不想进。她本科的时候就是开始学了一点美术设计,她的想法是,开发一个宠物服装配饰品牌。陈立军不是在卖服装么,所以就和他多聊了一些。不过这也无非是吴延燕脑海中的一个概念,具体怎么实践她并没有头绪。其实这些同学,她在高中的时代都不熟;都是她拼搏的青春中面目模糊的路人NPC。她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素净不爱交际应酬的人;如果不是过年回家遭遇了这场疫情导致她在家里憋了两个多月着实无聊,她根本不可能出来参加这对她来说其实毫无意义的聚会。
不过么,两个多月的交流体验,她对这些原本不熟但是突然亲切起来的“老同学”们,内心里产生了极大的正面评价:他们都好正常哦。
2020年了,正常其实是一个强力褒义词。
谁又知道呢?正常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变成一个奢侈的概念。
实际上,他们今天就不应该消极防疫,聚集出行;他们就应该,在吃完午餐后找个地方打麻将的。因为这次貌似顺风顺路的郊游,美好的同学聚会;注定会摧毁这世界上不多的几个正常人。
上天给了他们三次预示,要他们调头回家保平安。可惜啊,北大数院硕士在内的吴延燕都没有意识到,就很俗套很正常的聚餐郊游,不知何时已经朝着更俗烂的恐怖片套路发展。
第一个预示:公路上出现了一只大象。
不是模型雕塑,也不是广告画像;就是一只奶白色,极其干净;体型肥壮的活体大象;赫然出现在马路上,缓缓逆行,差一点撞到陈立军的七座商务车。
拜托哦,这可是河南,还是早春的河南。大象是明显不属于这里的动物。可是他们围观拍照了十五分钟都没有看见大象周围有主人或者管理员,就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事不正常。当然了,陈立军并没有驾照也是他主动逃离现场没有报警声张的主要原因——不用担心他,他小姨夫是交警队的。
嗯……其实大家也不是对于这只大象没有逻辑观点:附近可能有动物园马戏团什么的吧。大象是温驯而又可爱的动物,现在路上车少人少,饲养员什么的带它出来放放风。
这群天真愚蠢的人类甚至还觉得很开心,这次出来玩还能不花钱买票看到活体大象,好赚哦。于是呢,陈立军停车,大家都跑下车来,和大象合影。
这不只是大象看起来真的很温驯的原因,这只大象老实可爱地靠在路边,卷起鼻子,做出邀请勾引的姿势呢。这大象有着一双美丽纯净的大眼睛,对着缓缓靠近的观众们调皮地眨动着,天色虽然有点阴暗,但是不妨碍它那奶白色的皮肤散发出祥和银光。而且哦,这只大象很诚实,看到有观众靠近,它甚至曲腿俯地,把身上披挂着的一个毛织鞍具垂下来的二维码给大家看。
“合影——一百块?”俞佳鑫尖叫起来。
二维码旁边当然有价格表,合影100元/人次是最大最明显的红字。
“虽然我承认这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美丽,最可爱的大象。但是一百块也太贵了吧?抢劫吗?”陈立军抱怨着,四处观察——他在看周围到底有没有大象的饲养员管理者之类的人物。
“在住宅和车辆中摆放与我的合影,可以使您免疫一次住宅内的意外事故与交通事故,事故发生后,照片会被消耗。如果是合法夫妻与我合影,可以保证你们无法离婚,直到照片被破坏为止。备注:只有十年内与我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有效,数码打印的照片只有第一张有效。啧啧……那一百块好像也还行?”陈立军看到了一百元消费下的小字。
“抚摸象牙每/人次,一千元?嗯,这里还有注释……双手抚摸到我的象牙的信众,可以使您的下一次司法纠纷或者案件审理,程序加快十倍,且必然获得胜诉!”于静娴喃喃地念着服务菜单上的选项。
“天啊,越来越邪乎了——”吴延燕看着菜单上第三个选项说:“骑乘我十分钟,价格:一万元/人次。可以保证您的一生与任何司法机关的接触中,不会受到拖延和怠慢;且如果你的对方身份证年龄小于你,你会获得最大程度倾向于利于你的判决或调解结果。”
“便……便便沐浴?送象鼻花洒清理……10万元/人次?沐浴在我的便便中,可以使您清理掉身上的一切司法纠纷,免除一切刑事刑罚,免除一切民事责任,免除一切行政处罚;沐浴十分钟,即可重新清白作人……”陈立军看完这个有点心动。
大象的身体另外一侧其实还有一个挂毯,毯子上勾挂着一个粉红色的爱马仕包包——看着不像假的呢。包包旁边贴着一张雏菊花便签。吴延燕惊骇地读起上面貌似是手写的VIP服务项目:
“哇——真情之吻。0元/有缘人。有缘人是指资产净值100亿元以上的人士。与我真情的亲吻,我会变成一位律政俏佳人,亲自为您处理家族财富传承、证券与资本市场、投资与跨境并购、债务与融资工具、反垄断与国家安全审查、国籍贸易与WTO事务、政权组建与宪法起草等相关事宜与事业。资产净值不足100亿者勿扰,如不听劝阻亲吻我,会死!”
“所以,其实你是女孩对吗?”吴延燕摸了一下大象的面颊,大象娇羞地缩起四肢,发出一声“呜”的闷鸣。嗯,靠近了看,其实可以发现,这只大象的眼睫毛是精细挑卷过的,这大象的面颊上是刷了一层淡淡的散粉;关键是大象的四个蹄子上竟然有三色美甲。
陈立军也发现了大象身上的时尚元素,掐着腰说道:“可是,女孩子这么拜金真的好么?”
“我们来合影吧!”俞加鑫拿起手机指着大象说。
“别拍我,我不拍……我怪丑的。我给你们拍吧!”于静娴退后几步,举起自己的手机——她觉得她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不想出现在同学们的合影回忆中给人家舔晦气。
“砰!”大象不悦地站起身来,一只脚垛地,似乎在提醒什么。
“哎呀,大象妹妹,不要那么小气啦。拍个照而已!一百块太贵了,我们消费不起……”俞佳鑫害怕地后退几步,但是他还是不放弃,转身拿起手机对着自己和大象拍了一张照片。
大象被激怒了,突然发出一声嘶鸣,扬起鼻子就对俞佳鑫打了过来。
同学们觉得大象是认真的,但是一百块钱一张合影太贵了啊;大家又不傻的,谁会相信一只大象有那么多法律功效还能搞跨国并购的。俞佳鑫捂着脑袋躲开了大象的袭击,大家见大象发怒了,匆匆也都跑进了车里。陈立军狂踩油门,车子沿着马路狂奔,很顺利地把大象甩掉了。
第二个预示:四人驱车没多久,来到了故乡人故乡情了群内的同学菜农姜玉媛家。姜玉媛慷慨地给他们赠送了很多黄瓜,西葫芦,还有小油菜。这次于静娴没有躲开合照,当他同学们在姜玉媛家刚刚冒头甚至还没有开花的油菜地里拍照合影的时候,刚刚举起剪刀手,没来得喊耶,却喊出了“哇”。于静娴本来就很虚弱,直接被狮子一眼给瞪晕了,飘摇倒地。
是的,河南乡村的早春田野里,出现了一只雄师!
狮子从柳树后钻出来,大摇大摆地走过装着手机的三脚架;斜眼瞄了他们一眼;然后慢悠悠地摇着尾巴走向菜地一边。这还不是那种动物园里面黄饥瘦秃毛癞皮的狮子;这是一只体型比商务车还要大的巨型雄狮,全身皮毛乌青油亮,鬃毛中有两片月白长绒在圆盘大脸周围翘起,头顶正中还竖着一缕朱红毛刺;可爱是真可爱,吓人也是真吓人——这狮子走路的时候大地都在颤动;虽然没有呲牙咧嘴,但是那狮子的巨口微笑上扬的时候,明显表达出老子吞你们都不用嚼的蔑视感。
全部吓得腿软不敢动的同学们,望着狮子的大屁股摇晃着走向马路上。姜玉媛一巴掌把于静娴糊醒——他们泪光闪闪地拖着于静娴跑向西北方的的一个水沟里蹲下来,因为他们的车停在狮子逡巡的方向,他们根本不敢过去。
“这,这种动物,肯定……不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这是……就像CG建模做出来的怪兽!假的吧,要么是机器装置。”陈立军提出观点一。
“我有个大胆的观点,你们记得小时候看得西游记么……西游记里有一章很恐怖很血腥的,叫——狮驼岭。里面的妖怪,就是白象精,狮子精,还有个什么来着?”吴延燕捏着人中回想着提出观点二。
“那是咪咪。文殊菩萨的坐骑。啊,凡人啊;你们知道么,谁要是能从这青狮子身薅下一根毛,谁就能考上公务员哦!脚上的毛,可以让你当上保甲衙役横行乡里,腿上的毛可以让你府道为官雪花藏银,身上的毛可以让你封侯拜相三代荣华;嘴边的毛和头上的毛我就不说了,老娘是没见到谁薅到之后还能逃出他的肚皮的。”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这群怂逼身后响起。
大家惊悚地回头,发现田埂里站着一个披着黄雨衣的小女孩——嗯,仔细看她不是小女孩,她是一个黑皮小眼的中年妇女,只不过身材太矮小了所以看起来像是小女孩。
“……不去薅行么?我们去捡他掉的毛不行么?”俞佳鑫苦着脸问。
“啧啧。我都说了,这是文殊菩萨的坐骑!菩萨的坐骑,当然是高级神兽哇!这个档次的神兽不掉毛!”黄雨衣的妇女皱起眉头说,然后她抹了一下脸,小眼睛闪出恶毒但是精明的神采;她从雨衣下掏出一个皮夹子,打开,里面赫然可见五排蓝色的毛,一排白毛,几根红毛。
“当然了,如果是我这么高级的女神,它看到我就会吓得动不了,本女神还有修罗骨梳;是可以从它身上梳下来毛的。那,路遇有缘人,造福苍生随缘价:蓝毛一千块一根;白毛二千八,红毛一万。各位幸运观众,这是万年不遇的……呃?”
同学们拍拍身上的土,摇头晃脑地走了。
呐,这就是知识改变命运。这骗子可能没想到,同学们不但都高中毕业了,其中还有能考上北大的。这光天化日的,鬼话连篇推销谁信哦。本来同学们还深陷在遇见巨狮的惶恐中,但是突然跳出来一个怎么看怎么都是巫婆的人开始卖东西,大家就突然被怯魅了,理智了。这年头,没有什么比带货更下头的表演了。
“——喂喂!”黄衣妇女突然追了过来,热络地说:“呐,亲们,请问你们知道下窑村怎么去嘛?请问你们有谁户口是下窑村的人么?”
老家就在下窑村周边的姜玉媛开腔了:“就这一条路,你走上个半个小时也到了。”
“唉……”黄雨衣妇女叹了一口气,摸着肚子说:“要不是我最近怀孕怀的没有心情,而且还要快点回去接孩子放学。我一般会是编一个瞎话来骗你们的。但是我懒得构思了。我直说了吧。我是一个恶魔,邪恶的魔鬼那种恶魔。下窑村是轩辕圣地,有神规律令防护;我们恶魔没有当地人的邀请,是进不去的。但是老娘的实力,硬闯也不是闯不进去;但是我老公现在也是公务员,还是挺大的领导;我不能给他招黑。所以呢,凡人们,你们要是有下窑村户口的住户,邀请我一下,带我进村。我可以送你们每人一根青狮白毛。拿着这根白毛,去祖坟前烧掉,你在一年之内,就能当上公务员!”
大家愣了一下,集体拒绝。
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坟在哪里。
姜玉媛皱着眉头问:“大姐,请问你进我们村要干嘛?”
“我是去进货。今天观音菩萨会转世在下窑村。这个观音菩萨和别的观音菩萨不同,他出现的时候,周围一百里的梅花都会开花盛放。这些梅花片,是世界上最终极有效的美白产品,关键是,离他最近的十棵梅花上的花,在七天内服用,能让妇女回复处女之身。然后和这些处女过了夫妻生活的男子,能当上公务员,已经是公务员的,就能升官!”黄雨衣妇女摊手,真诚地说道。
“敏感肌也可以用么?”吴延燕笑着问。
“算了,别问了——”陈立军理智地阻拦,认真地说:“大姐,你在这里等着,我要他们村派出所的人来接你吧。”
很明显,这是一个妇女的精神问题很严重了,大胆地推断:她希望自己老公当上公务员,已经想疯了。
因为狮子其实也不见了,大家急匆匆地上了车。无情地把黄雨衣妇女丢弃在路边。
陈立军人很好的,打电话给自己的交警队小姨父,描述了一下他们遇见的奇怪的动物和奇怪的人。
小姨父回复是:你喝了多少,不要开车哦。
俞佳鑫提出观点三:“我觉得,那就是一只牛,身上化妆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毛。”
于静娴提出观点四:“唉,疫情闹的,动物园也没有办法开张;他们的员工也要生活的,理解下吧,都不容易。”
姜玉媛提出致命的观点五:“哪来的动物园啦?我从来没听说这附近有什么动物园,马戏团。这肯定是富婆胡萍萍家里养的宠物啦,胡萍萍是咱们全县首富,非常能装,家里院子还养着凤凰呢,经常飞出来偷玉米吃。不行,她家的狮子踩了我家的地,我要去告她,赔钱!”
因为车上装满了姜玉媛送给他们的蔬菜,所以同学们都决定不要和姜玉媛争论:凤凰是传说中的生物,现实中不存在。然后姜玉媛明显也是个口嗨的怂逼,车子路过人家胡萍萍的大宅,她也根本不敢进去造次。不过从胡萍萍家那个极度疑似白宫造型的大宅来看,里面配置了一个能养狮子老虎长颈鹿大象的动物园,也不奇怪。
如果前两个预示,都可以甩锅给那个不一定存在的动物园;那么第三个预示就有点太凶险又太自然了,男司机开车真的躲不过去。
第三个预示:九个白骨精怼到他们脸上;嗯哼,实际上都看到白骨精了,想跑,也跑不掉了。
因为于静娴被狮子惊吓到浑身无力,极度不舒服;天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所以大家就只能去姜玉媛的家里暂作休息。于静娴吃了点自己带的药,睡醒了天色也晚了;她极度羞愧地向同学们道歉。但是同学们并不介意,毕竟能看到大象和狮子的郊游也值了。但是于静娴表示她不想回城里了,她要回老房子去收拾一下。于是同学们在血色微红的黄昏中,把车开到于静娴在农村的老屋门前,在拐弯下了山头的坡地上;有一群漂亮的女模特,在老屋后院的梅树下嬉戏。
这梅花树其实和路边山地里其他的梅树也没啥区别,关键那片地就是一小块荒芜的农田;周围没有任何值得欣赏的景色。而且这个时候天上布满了阴云,微微要下雨的样子,又冷又暗的荒地,缤纷落梅的小树下——陈立军数了一下,九个维密天使级别的模特在转圈走秀。她们都是外模,陈立军能分辨,不是来自巴西就是乌克兰;各个形姿婀娜、面容姣好,都只穿着比基尼甚至内衣;维密天使模特其实不算太高,但是特点就是身材火辣,蜂腰电臀;背后背着可爱的翅膀或者夸张的装饰。
陈立军在傻眼的瞬间中干了一件蠢事,甚至拿起手机搜索了一下维密超模最近在哪里办大秀。嗯,搜索结果是维多利亚的秘密这个秀已经黄了,不办了,是啊,这个牌子再落魄,也不可能在河南农村的菜地里办秀啊。而且,很明显,这些女孩周围没有房车,没有摄影团队,没有经纪人和各种工作人员。不是说农村荒地里不能有美貌的模特姑娘,而是一次出现九个画着全妆的女模特整齐安静地聚集一起……就不正常。
虽然大家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但是现实中突然齐刷刷地出现九个模特靓女冲入视线;无论男女都会报以诧异艳羡的目光的。
实际上,于静娴看到的九个女孩;在她的理解里,并不是模特。
于静娴看到的是:九个穿着洁白婚纱的漂亮新娘。具体什么婚纱她也不懂,但都是那种广告和电影里才能看到的镶坠得珠光宝气,裙摆拖地的高级婚纱。
于静娴并不介意有人在她家那荒置已久的老屋周遭玩耍,也不介意有人穿着婚纱,倒是这些高挑美丽的女孩子引起了她心中的一丝……怨恨?
唉,为什么,同样是女人;人家这一生,什么都有,都能有?
因为她是平凡普通的于静娴,不是玛丽苏里预设的那个平凡普通,是老师毕业评语里那种平凡普通。
她曾经是一个在爷爷奶奶的护佑下温饱不愁的留守儿童;她真的有过努力学习改变命运成为有用的人的那种灼热的淳朴的梦想。在这个模糊的梦想中,她成为了青春少女,随后就发现她除了要承受女性的生理阵痛之外,青春其实与她无关,因为她些她在书里和电视里描述的一切青春的美好,都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嗯,好处是那些不美好,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不过,青春的血,是热的;那种热血要她相信她可以甘于平凡,但是不能耽误读书;知识改变命运。直到她勉强考上了高中,高中的知识和见识要她明白了,她不是甘于平凡,她是只能平凡。高考之后她的成绩只能等着补招一个民办三本,算了吧,她继续拥抱平凡,选择了去电子厂打工;社会的其实也不算毒打她,但是社会温柔平和循序渐进地告诉了她,其实,平凡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拥有的奢侈品。
于静娴并没有嫉妒那些新娘门的身高,容貌,衣着,首饰。
要她心头涌出怨毒和仇恨的原因,是这些来历不明的女孩们,凭什么随便就侵占她的选择!
那颗梅花树下的一小块地,是她的此生能选择的最后一个选择啊!
这九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围在那棵梅树下,用她们的高跟鞋,踩踏着那些刚刚发芽的小草;藐视着她,嘲笑着她。
九个女模特突然从树下散开,梅花树枝挂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于静娴认识这件婚纱!
这件婚纱是姜玉媛结婚同款,于静娴前年参加姜玉媛婚礼时见过的,呵呵,姜玉媛穿上婚纱像是一个会飘的白面馒头。
但是车里的姜玉媛对她结婚那天的婚纱没有印象了,因为她结婚的时候就花200块钱随便租了一件——她不是很在意这些形式哦;关键是她去海南拍了高级婚纱照,留下可以炫耀的影像了,结婚那天穿什么真无所谓的。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姜玉媛没有看到模特,也没有看到新娘,她到的是一个韩国范十足的爱豆女团!
姜玉媛虽然结婚比较早,但是终究只有二十五岁啊——而且她本来初中到高中都是学校劲舞团的主力!哼,她觉得吧,综艺里那些女团选秀的水平哦,真的她上她也行!姜玉媛的老公开大车跑运输不太在家,姜玉媛觉得她其实可以把菜地转给表姐家干一年,她偷着跑到城市里去海选面试一下;被刷了就悄悄回来继续卖菜呗,万一红了呢?红了当然就是和老公离婚,然后去当女明星啦!老娘一身舞艺和站上顶点的野心,难道赔那个饭桶卖一辈子菜不成?
梅花树下的九个爱豆小姐姐正在跳着姜玉媛从小就深入骨髓的loveMelody;但是真的,国产爱豆不行,不如姜玉媛行,姜玉媛也要冲进去,给她们示范一下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一个新娘对着于静娴招手,示意要她下车,过去。
两个女模特拉开那婚纱的裙角,好像在给于静娴展示这婚纱的质地——其实啥质地于静娴也不懂啦,但是于静娴相信,自己穿上,肯定比姜玉媛更好看。
于静娴使劲推开了车门,摇摇晃晃地下了车。
姜玉媛当然也蹿了出去。
陈立军有点费解,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自己就当过模特,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他倒是很想过去询问打听一下模特们身上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哪来的渠道。
俞佳鑫紧张地冒汗,他不知道他要不要凑过去,他蜷缩在车里,手足无措。他最惊讶的点是,这里竟然有露天温泉——明明这里不是火山带附近也没有锅炉房输送热水,光天化日的小山坡周围没遮没挡的,为什么会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清水浴池。浴池周围的石头上,花树下;或躺或卧,抚胸亮臂,曲腿翘臀,九个肌肉壮实,年青俊美的男子体育生正在沐浴休闲!梅花树散出飘摇的湿云软雾,九个体育生的胴体隐隐欲现,很有可能是全裸的。
只有吴延燕看到的景象最正常;也是九个女孩子,但是不是模特,不是新娘,不是肌肉体育生——可能有点冒犯,但是和男子体育生完全相反的生物:女博士。女博士其实不需要穿什么特殊的服装的,她们能散发那个气场……能让草木枯萎花朵凋谢的那种气场。不过这九个女博士每个人都拿着一台ipad,很安静地在树下聚集一圈,没有说话,但手指操作繁忙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她们脸上的表情很幸福,这种幸福感呢,只有读到硕士以上的人才懂,这种幸福感叫作:我们的文章发了!我们,可以毕业了!”
嗯,这一车的人;北大也白念了,师范也白渡了。社会也白混了,菜也白卖了。
他们就没有一个人觉得眼前的一切不正常。
陈立军缓缓地停了车,大家都想下车,靠近梅树下的模特爱豆女博士还有体育生,不知道过去是要干嘛,但是都想过去就是了。
春天的原野的风中,卷着淡淡梅花的清冷,送入胸怀,像是那场不解的青春美梦,最终被现实烧成头七的第一炷香。
于静娴慢慢靠近那些带着婚礼鞭炮烟火气的婚纱新娘,新娘们推搡着她,簇拥着她走来到向树上悬挂的那件——自己今生可能也穿不上的洁白婚纱前。陈立军也闻到了那熟悉的,在炽热的灯光下蒸腾脱毛膏和发胶混合汗水的味道;啊,那令人怀念的纤瘦的美女的腰上抖动的35D巨乳在他的眼前飘摇着。啊,年青奔放的肌肉体育生啊,就是大放没有心眼;他们把俞佳鑫拖进温泉水中,他们人好多哦,都用鼓涨的胸脯蹭着他的脸,都不给他问话的机会。吴延燕在女博士的ipad上看到了,她魂牵梦萦的期刊回复还有修改意见,意见是没有意见——但是其中一个回复的邮件是发给她的,AnnalsofMathematics已经决定下个月就一次刊登YanyanWu的四篇论文。
其实同学们的下意识里,也很清醒地直到,这一切是梦吧?
呵呵,怎么不是呢?
不过即便是梦,渐渐被温柔的黑暗所抚摸着宠爱的自己,真的愿意醒来么?
于静娴爱惜地检查着婚纱,这廉价的雪纺质量其实不太行……关键是,细看看啊,有点脏,有土有灰就算了,可是,怎么会……裙摆中竟然流淌出黑黑的,黏黏的,这是血么?嗯,河南农村里的天使怎么可能是维密天使呢,天使的羽毛扫到陈立军的脸上,他抓了一把,抓下来,是枯黄的头发么?是体育生的大腿没有发育好么,陈立军泡在水中,胡乱摸着的一条绒毛粗腿,皮竟然被他撸掉了,下面没有肉的,这……是一根漆黑干枯的腿骨!嗯,抢来ipad打算自回复邮件的吴延燕,发现这根本不是真的ipad,是黄纸上画出来的图案啊。
表情戏谑的月亮冷冷地盯着黑漆漆的路边防护林,梅花树下的荒地上终于响起了:
“妈呀——”
“娘啊——”
“Fuck——”
“有鬼!救命啊!”
谁喊的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已经听不出来人声了。
身形高大的胖子陈立军想起了自己身体里失落已久的田径技能,他第一个撒丫子狂奔跑出荒地,甚至还侧手翻过了的低矮的篱笆。俞佳鑫第二个嚎叫着跑上了公路。竟然留下了腿脚瘫软已经尿了裤裆的吴延燕,还有现在突然力气很大很冷静但是就不敢动的于静娴。
妈的,说好的故乡人故乡情呢?说好的大家老同学以后互相帮助要好好处感情呢?
嗯……这种情况其实也真的不能阿谀人情冷暖,谈性别对立什么的。
毕竟九个爬满了蛆虫的死人的骨架子,站在你面前张牙舞爪地吐出鬼火的时候;亲妈可能也丢下跑了,更别说高中女同学了。
“唉……”于静娴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横身挡在吴延燕面前,既然见鬼了,她试图和鬼说一下理,毕竟她觉得自己也马上是鬼了。但是这些披着恶臭的破布,摇晃着死人的烂发的骷髅恶鬼,似乎并不讲理;三四个似乎都是会飞的,秃鹫一样扑出去追男生了;一个骷髅恶鬼脸上当然没有表情地也身出骨爪,掐住了吴延燕的脖子。然而现在非常生气的吴延燕却满脸含泪地伸手抓住了恶鬼的腿骨,拼命一掰,嘎吱一声竟然扯一下一节腿骨;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对着骷髅的脑袋就砸了下去。随后再奋力一挥,把周围的两个骷髅恶鬼也打翻在地,接着她扯起于静娴的手,俩人也踉跄地爬向公路边。
然而物理攻击真的对所谓不死系的怪物用处不大,散乱的骨骼随着一股阴风再次聚集,所有长发飘摇骷髅恶鬼的竟然都飞了起来,在天空上秃鹰一样徘徊。而且已经有一个恶鬼扯住了陈立军的裤子,把他拽上了车顶;还有一个恶鬼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俞佳鑫,破碎的嘴巴牙齿咬住了俞佳鑫的自然卷头发,要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不知是不是人知将死,自有回光返照。于静娴冲向了老屋院子篱笆边,拿起一根锈了的铁锹;对着靠近的恶鬼狂削乱打;吴延燕越想越气——去年她投稿的文章她觉得真的很棒,傻逼哈佛懂个鸡巴的数学,阴阳怪气的拒绝信简直涉嫌种族歧视;于是她也抽起一根篱笆条,把这些骷髅恶鬼当成期刊编辑审稿的装逼犯们,往死里干!
两个疯狂的女人打散了围攻的恶鬼,恶鬼们似乎感知到了某种绝望的力量,开始撤退,集中去攻击男生们了。但是俞佳鑫也吓尿了,他裤子上明显喷出了漆黑的水迹,恶鬼们似乎不敢触碰他的尿;但是男生们也逃不出去,因为九个骷髅四面上下,把他们围得死死的;似乎被恶鬼扯碎,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来人啊,救命啊——”于静娴知道只是蛮力似乎无非脱困,所以她放声大喊起来。
她的喊叫真的起了作用,入夜的天色缓缓变亮。
那是一道白色的流星,从月亮西侧的云线中掉了下来。于静娴和吴延燕对视了一眼,确定彼此没有幻听……空气中想起了鼓钹唢呐的配乐,好像还有好多人在嗡嗡地念经。天越来越亮了,流星肉眼可见地冲向吴静娴家的老屋;但是流星似乎有知觉,半空中卷了一下弧光,吧唧一声撞到了马路上。半条马路被砸出一个大坑,大坑向天际冒出耀眼而又浮夸的金光。
金光中,缓缓盛开出一朵巨大而又招摇的千瓣白莲,白莲上伫立这一个浓眉大眼,袒胸赤脚的光头圣僧,他气宇轩昂的身躯上,招展着白金赫赫的袈裟,无风而动。肩膀背后竟然亮起一个九层宝塔模样的光轮,光轮辉映照亮了整个世界——呃,至少照亮了于静娴家房前屋后。
九个骷髅恶鬼发出喳喳的怪叫,竟然集体走进了圣僧的莲花座下,然后哗啦啦身躯坍塌,围成一圈人骨玛尼堆。
“……张,张自芳?”
陈立军和俞佳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嘴唇颤抖发出了呼唤。
陈立军和俞佳鑫知道张自芳其实人还不错,但是从小就有个爱炫耀的毛病,这个人时不时的喜欢干一些他觉得惊艳所有人但是其实所有人都假装不认识他的尴尬事:比如小学时代他是全班第一个在女生面前吸烟被老师围着打的男生,他初中暑假里宁愿忍受全家的暴打也要染一个月的绿色非主流发型;高中时代他也是班上第一个rapper元旦表演能让班级里的暖气突然结冰表演结束后的黑超和假金链子刚出校门就被抢了;嗯,大学毕业回家第二年就考上公务员大家觉得他成熟了稳重了,但是他买了一辆BMW来群里所有男生家门口转五圈炫一遍。当然了,他还有很多浮夸而又刺眼的雷人瞬间,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是今天这是要闹哪样,他是知道了大家出来玩没带他,所以他拦路报仇一定要雷死所有人么?
“我,我不明白……”探头遥望前方的吴延燕看着马路正中的景象,凝聚大脑所有逻辑细胞也找不出思路。
“南,南无阿弥陀佛?哇,我果然是个好人。”于静娴其实没太看清光芒中的人脸,但是她觉得她可能已经死了,这是有佛祖菩萨什么的来超度她了。
莲花座上的张自芳缓缓张开了眼睛,对着车辆和人群瞪了一会。然后他又转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他歪起嘴,指着车,怨恨地说:“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我来安排聚会的吗?”然后他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态,单手合十,幽怨地说:“唉,你们这些愚昧的群众啊,为什么不听领导的话,我不是警告过你们了么,现在不可以聚集出行。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家里,等我的通知?”
陈立军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汗,泥水,搞不好还有尿;不满地喊:“凭什么啊?”
俞家鑫幽幽地问:“所以,你不但考上了公务员,还直接成佛了,是吗?”
张自芳突然低下了头,他掏了一下耳朵:“别瞎说,什么成佛了。呵呵……不过,你们知道么,我刚才在夜总会里打听一圈。原来哦,我是善财童子。善财童子,是菩萨的第一行政助理;对应人间,副厅级!呵呵。”
同学们看着莲花上那满脸颟顸,赤裸裸地在炫耀的张自芳,心酸地对望。
内心独白是:不如,我们还是要鬼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