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和身体两方带来的疲劳逐渐压过了极限,郁欢身子一软,瘫在了厉一霜身上。

    紊乱的喘息声慢慢变得均衡,阖起的眸子上还挂着显眼的泪珠,狼狈的小脸在入睡后方稍稍松开了紧缩的双眉。

    平心而论郁欢的能力只在中上层,既不会过分优秀,也不会差到靠不住的地步。谦和有礼,温婉如玉同样是她的加分项,想肩起“”一个没落的郁家,她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只是其他人都不愿意平凡。

    ——

    郁欢的梦里出现了很多过客,很多没有印象的人都涌现在梦里,父母和妹妹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

    月亮的光照皎洁,落入黑沉的深海,营造一副平静的假象,诓骗世人。

    “还好吗?已经没事了。”

    置身于溺毙的深海,暗无天光的冰冷海渊,是梦境的作祟,让她再次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温柔坚定,照亮世间的完美之人,无需他人的衬托,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灿烂摇曳。

    “你确实有做到我们的约定。”

    那年最后一次见面,她留下这句话后就从郁欢的人生中消失了,再也遇不到。

    ——

    身旁有窸窸窣窣的细响,呼吸间有消毒水的味道闯入进来,郁欢的眼皮像有千斤之重一样难以睁开,连带意识也是模糊不清。

    尖锐的针管刺入了手背,能感觉得到,有液体正顺着它流入身体。

    她听见了好几个不同的声音,都很陌生,里面没有厉一霜。

    郁欢想凝聚一丝意识,那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也随之而来,裹挟着噩梦将她拽入漆黑。

    ——

    这场大病来的突然,一病就是十四天。

    再次醒来的时候,郁欢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变得尖细了不少。

    “郁小姐,这是李姨专门给您准备的营养餐。”

    管家为了方便郁欢用餐,在床上加设了一个长方形餐桌,摆好饭菜后和其他侍从退到了边上,没有半点要出房间的意思。

    郁欢眼眶还是很红,肤色透着病态的苍白,她环视一圈周遭,眸里聚起几分清醒。

    嗓音清哑:“这是做什么,监视我?”

    房间里已经彻底变了个样,郁欢的手背、脖子等七八个地方都插上了管子,连接着两台冰冷的电子仪器。边上站了十几个穿白褂的人,其中有医生,也有些眼神充满探究的怪人。

    “误会了,这些人都是来帮助您的,没有恶意,郁小姐您还没有从危险中脱离。”

    “出去。”

    “郁小姐……”

    “出去,出去!”

    所有人都被她突然的发怒惊愕到,最先反应过来的医生准备掏出镇静剂,被管家拦了下来,示意大家退出房间。

    “……厉小姐呢?”

    郁欢问走在最后的管家,声音里带点迟疑问他。

    “二小姐在三天前去法国了,预计一个星期后才会回来。”管家如实相告,没有错过郁欢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宽慰道:“郁小姐,您现在的身体情况需要多休息,他们都是厉家私属的医生……您可以尝试相信我们。”

    “这也是厉小姐吩咐的吧。”郁欢看着自己身上插的那么多根管子,“我生了什么病?让他们像在看实验舱的小白鼠一样看我。”

    管家默了许久都没说话。

    郁欢看着他,好像也猜到些什么。

    ——

    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乌云密布连半点太阳都看见,压抑的让人难受。

    房间里的医生走动都很轻,显然也没有第一天的时候在这挤十来个人,而是每回进来一个,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出去,半个小时查仪器一次。

    安排了一个年轻的Omega女医生给郁欢更换输液,同病患搭话,但对方好像很排斥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理过她。

    “小姐姐,吃颗糖。”

    今天她也放了一颗糖在对方桌子上。

    这是第三天了,郁欢每天睡醒了就发呆,不肯与人交流,除了吃饭就几乎只剩下睡觉。管家也很头疼,他记得这个人刚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封闭,身形也一天比一天的减重。

    只能和医生商量着输营养液。

    “是的二小姐,您看……”

    管家拿着手机,在走廊向大洋彼岸的另一头的人汇报了郁欢的近况,“我认为的话,亲属的陪伴会在这种特殊时期尤为重要。”

    谁知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

    深夜时又是噩梦,郁欢无意识的扯落了插在颈后的输管,信息素如同滚烫的热流,在身体里翻涌,连着腺体都传达着刺痛,喘息声急促,细胞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变化。

    “医生。”

    “把针管插回去。”

    在空气都变得灼人前那冰冷的锐物刺入了颈后的腺体,随着液体的淌入,身体里的信息素异变慢了下来,直到恢复平静,郁欢也满身是汗的沉沉熟睡。

    “帮她擦一下汗,信息素的异变还会持续发生,直到升格成功还不知道要多久。”

    “好。”

    ——

    这次为了防止郁欢自己扯掉针管,对方在脖颈上圈了一条黑色的保护带。

    郁欢过的很难受,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不会感到饥饿和口干,那些医生就像机器人一样,检查、换药,全程一言不发做完就走。

    只有那个女性Omega还会和自己聊天,这天她也在问她,“今天饭菜很好吃,不想尝一口吗?”

    “……”郁欢在那片刻里,差点忘记了怎么发声,怎么说话。良久,她才用清哑的嗓音问对方,“今天…是一周后了吗?”

    “是想问二小姐吧?”那个医生心思通透,一下就明白了郁欢真正想知道的,“明天她就回来了,已经送到了行程通知。”

    “真的吗?”郁欢的声调显然往上提了许多。

    “当然,现在可以吃点东西了吗?总是输营养液,其实也不好的。”

    那个医生性格很好,爱笑,和其他沉闷的医生都不一样。郁欢望着她,半天才点头,突然她又说,“糖……谢谢你,很甜。”

    “哇,原来小姐姐您有吃呀,太好了,喜欢的话糖都给你,只是拜托你多吃两口饭,外面那些人天天都说你瘦脱相了,然后怪我菜谱没选好呜呜呜……”

    医生激动到差些扑倒在郁欢怀里,她把饭菜都挪到郁欢面前,两眼泪汪汪,期盼的望着她。

    “不,其实饭菜都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郁欢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面对她热切的目光,郁欢轻轻含笑,只提了一个要求,“可以请你一起吃吗?我自己……有点寂寞。”

    “当然没问题,现在起我就是专业陪吃饭!”医生兴致昂扬,马上找了个新碗盛饭坐到床边,招呼着郁欢多吃。

    聊天里郁欢惊诧的得知对方才二十二岁,足足比自己小了四岁,中大医学部毕业的超级天才,这么一说,郁欢对楚野这个名字蛮熟悉的。

    登过好几次报道,过分优秀的Omega,是她的标签。

    直到第二天前郁欢的心情都是挺不错的,楚野性格开朗好动,经常变着花样的逗自己开心。

    直到天色晚了,郁欢盯着门口的方向,“不是说厉小姐今天回来吗?”

    “啊,这个,”楚野也不清楚了起来,“其实二小姐经常去了一个地方,说好几天里回来,结果中途改变想法去了别的地方,等她回来都经常过去十天半个月了。”

    “……这样的啊。”郁欢低了低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

    所幸有楚野的陪伴,这段时间并没有很难熬,对方很细心,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自己的情绪。久了难免会心生好感,对这个医生也有了友谊感,俩人偶尔说笑,聊些最家常的东西。

    她很聪明,从不主动问自己,但你说什么,她都会认真给你回答。

    郁欢的头发长了许多,身形也没有最开始瘦的那么恐怖,好歹是吃回来了些。

    楚野长得好看,青春活泼,性格就是同郁欢反着来的。这天她口里含着糖,跟郁欢分享手里的娱乐圈八卦杂志,“这个男的一看就是那种负心Alpha的典例,这花边新闻多的都快写不下了,以后我找对象肯定不会挑这种只有脸好看的。”

    “阿野已经想好要找什么样的?”郁欢看了会儿杂志,楚野说的那个Alpha长得确实很帅,只是那气质,总感觉一丝的熟悉。

    “没有想好,小姐姐你呢?”楚野拖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守着设备。

    “看脸的话就是厉一霜了吧,灵魂的话,自然是要喜欢干净善良的。”

    她在一本正经的回答问题,可是听到回答的人却笑容凝固了一瞬,楚野眼睛在那本杂志上扫了眼,而后才是抬眸看郁欢。

    那个原本养尊处优,现寄居人下的大小姐,她眼眸比起病倒的那个时候,要清澈了许多。

    楚野顿了顿,迟道,“二小姐的话确实很好看,性格我不敢评论。”

    “哈哈哈,以前我也不敢,那天我突然就敢了而已,然后病了。”郁欢继续翻着那本娱乐周刊,“这个明星,我以前还挺喜欢的,可惜她交友不慎,不然现在应该已经拿影后奖了。”

    “哦她呀,确实很可惜……”见对方没继续聊厉一霜,楚野自然的顺着话题,绕开了那个人。

    她的善意是不用怀疑的,可是那双眼睛,总是在寻找些什么,从这个房间里,从郁欢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