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恒将手里的纸揉作一团扔给了姜既明,“所以呢?你找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姜既明叹了口气:“暂时没有。”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么多,莫非是想让我别和你走同一条路?”
“正是。”姜既明走到他面前,他的牙恒终归是长大成人了,“你对陆安歌就如当年我对太傅,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你是我的弟弟,说什么我也要保住你的平安,陆安歌他,”姜既明顿了顿,“时间一长你就自然会忘了。”
“忘了?笑话!”姜凌恒走到桌子前,指着桌上一摞摞的文书,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难道真的忘了太傅,这桌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姜凌恒一脚踹在紫檀木做的桌子上,发出剧烈的响声,这时门被突然打开,御林军已包围了屋子。
“我就知道。”姜凌恒双手掩面。
“恒儿,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袁郁毁掉西齐。”
“所以你就要毁掉陆安歌吗?”姜凌恒冲他吼道。
御林军已经进了屋子,慢慢向姜凌恒靠近。
突然,姜凌恒一个箭步窜到姜既明身边,拔出袖中的匕首,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脖子,贴近皮肤的刀刃泛着银白色的光。
御林军围着两人,却面露难色,这时,不知道姜凌恒对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冲周围严正以待的将士们摆摆手:“你们这是干嘛,我和恒儿在闹着玩,快快退下。”
御林军们皆是满脸疑惑,皇上这唱的是哪处?眼前不都是明摆的事吗?大将军企图谋反,以下犯上,甚至胁迫皇上,但看皇上从容的样子,他们是退还是不退呢?
当兵的愣头愣脑,还是小西反应迅速:“皇上这是和大将军演习呢,想看看你们平时是否有认真训练,好了,都把武器收起来,伤着皇上你们担得起吗?”
终于,这场似闹非闹的荒谬一幕终于结束,姜既明最终还是妥协了。
目送着姜凌恒离去的背影,姜既明感叹一声:“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牙恒比为兄还是要心思缜密啊,但愿事情会一帆风顺吧。”
“皇上,天凉了,您快进屋吧。”
背对着小西的姜既明点了点头,转身进屋的时候对他小声说道:“替朕叫把皇宫的禁军头子叫来,我有要事找他。”
陆安歌在书房待了数天,几乎翻遍所有医书,也没能找到治疗此病的方法,他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都是深浅不一的刀口。
“王全,去给我再拿一卷白布过来,然后再接一桶温水,还有这纸上的药材都按量抓点。”
这几天里陆安歌没和任何人见面,他在被痛苦折磨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自己所有的挣扎是为了不让姜凌恒替自己自作主张,甚至他付出生命也不愿看姜凌恒走向万劫不复,这算是自己对他的爱吗?难道于辰自杀也是因为爱自己吗?陆安歌忽然感觉如释重负,自己为了于辰可以放弃一切,而于辰为了自己可以放弃生命;姜凌恒为了自己甘愿成为乱臣贼子,那自己又怎么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本来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倒不如成全了他,反正几年过去,他会忘记的。
陆安歌听到敲门声,喊了王全两句,但却没听见他把东西放下的声音。
“王全,是你吗?”
“陆安歌,是我。”说话的人是洛銮奕,“你这几日怎么了,人也不见,一直闷在屋里,问王全他也不吭声,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不用了,銮奕,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医馆要是没有你肯定都运行不下去了,”陆安歌正说着,忽然体内的毒发作,又用刀在布满伤口的左臂上划出血,“你去叫王全把温水打来一桶,顺便拿些白布过来。”陆安歌咬着牙忍痛说道。
“好,哦,对了。”洛銮奕从胸口拿出一封信,从门缝中塞了进去,“这是陆安良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别忘了看,放心,医馆有我在绝对会坚持下去。”
陆安歌倒在地上,用沾满鲜血的手拆开信,看到第一行时,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终究是发生了。
“兄长,不知你是否安好。近日,皇上派人来访,让我把话带给你,姜凌恒他已经集结了大批士兵于无梁城外,试图于五天后攻城,为了不伤及百姓,姜既明决定打开城门,让姜凌恒带兵进城,等到皇宫时,便会自动禅位给他。兄长,到时还请您不要意气用事,这天下无论谁当皇帝,我们的日子还是照样要过…”
陆安歌看不下去了,将信揉作一团扔到角落,袁郁做皇帝,他们谁都活不了,但眼下有又谁肯帮我呢?忽然,陆安歌灵光乍现,他想到了一个人。
五日像是一眨眼,稍纵即逝,姜凌恒已身着战袍,带领着数十万的军队兵临无梁城外,被风雨洗刷的灰色城墙下长满了杂草,今日,林子里放羊的老牧没有来,他那两只一胖一瘦的绵羊是这片杂草的常客,城墙上的士兵赶了他们多少次,也逐渐司空见惯了,可今日真的蹊跷,老牧没来,城墙上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
姜凌恒让大部分的士兵留在城外,自己带了一小支队伍进入城内。
与此同时,陆安歌刚从书房出来,他先泡了个药水澡,然后用白布将身体的伤口全部包住,换了身干净衣裳,绑住披散在两肩的长发,乍一看,如正常人别无二致,但若迫近细察,便能发现他脸色惨白,双眼下透露出的精神萎靡。
陆安歌从楼上下来时,洛銮奕正趴在柜台上专心致志地算账,虽然他之前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读不进《四书》《五经》,但偏偏在经商上颇有天资,医馆里大大小小的账务都是经他一手操办,吃过一次亏后,洛銮奕雇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用来晚上防贼,今日为了陆安歌方便,白天就把他们喊来了。
听到楼梯有动静,洛銮奕抬头,只见陆安歌唇上带笑,好像之前无事的模样。但这却是表面,陆安歌整个人在短短几天之间瘦了一圈,宽大的衣袍罩在他身上,好像还能再塞进去一个人,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乌黑发紫,与白若薄纸的脸庞格格不入,眼底下是一层淤黑,眼球深深陷入眼眶,从袖里伸出的手,白布一直缠到手心。
“陆安歌?”笔从洛銮奕的手中掉落,他似乎是被惊破了魂,含辞未吐,双眼紧紧粘在陆安歌身上。
陆安歌自知他会有所反应,不气不恼,缓缓走到他跟前,拾起沾了灰的笔,送到他手上,“不用担心,我没事,近日试了几副药,药效暂且没过,让你看笑话了,对了,马车来了吗?”
如梦初醒的洛銮奕羞愧的低下头,手指向门外:“来了,来了,我让王全把弟兄们都喊来了,”门外的王全听到自己的名字,吆喝了一声,洛銮奕却趁机呼得抓住陆安歌的手,断断续续道,“陆安歌,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姓徐那小子说你中了奇毒,这世上无人可解,所以,我担心你会不会…”
“会不会死?”陆安歌挣脱他的手,用袖子掩藏胳膊以及手上的白布,“你放心,洛銮奕,还没到我陆安歌死的时候,徐翰川他是危言耸听,专门说此话以骗你取乐,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我陆安歌保证晚上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眼前,”陆安歌将手放在洛銮奕的头上,揉了揉他软顺的头发,笑道,“你能担心我,可真是让人意外,死亦足已啊。”说完,陆安歌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
死也是袁郁先死,我陆安歌绝对要活得比他长。
马车里,陆安歌用袖子擦掉脸上因疼痛出得汗,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只听喉咙里发出咕哝几声,陆安歌从嘴里咳出黑色的血。
陆安歌感到毒素正在身体里苏醒,急忙塞进嘴里几颗药丸,暂时压住了毒素。这药丸虽然管用,但也只是暂时性的,且副作用很大,对身体非常不好。
小憩了一会儿,陆安歌掀开帘子,看到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森林,便知道已经出了无梁,坐在前面的王全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几次欲言又止,终归还是憋在了口中。
原来是途经城门的时候,没有遇上一个守卫,甚至连城墙上也是空无一人。王全注意到不远处有许多身着铠甲的士兵,他们其中一人骑马过来追问了两句,听说车里的人是陆安歌后,突然就一言不发,放他们离开。
王全人虽生的高大,但却有些愚笨,之前是姜凌恒麾下的一个小兵,后来战争时脑袋受了重创,被迫离开了。陆安歌看他家境贫穷,便留他在医馆做些苦力活,什么跑腿和打杂也都一并包在他身上,昨日陆安歌让王全出城打探一地的位置,也就是他们现在要去的,位于无梁向北五公里的一座荒山脚下,密林深处的训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