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欢津一转头,才发现墙边立着一对赤裸的人形机器人,完全模拟人类,简直人机难辨,一男一女,都赤条条地面壁思过,留两个光滑的屁股蛋与詹欢津对视。詹欢津气得头疼,叶璞介绍说:“吉米是安娜的丈夫。今天我们第一次尝试三人行,吉米不大中用。”
詹欢津决定不与叶璞计较,“跟我一起去把立枢找出来,那什么杜家的小子,也得绑回来。”
叶璞摸摸下巴:“你难道还想全家人一起用那一个杜家人?不怕闪了几把?”
“……叶璞!”
“詹家人不就是想找杜家人升级,这不正好吗?这等好事被我儿子撞上,不愧是我儿子。”叶璞说,“我看儿子就是想严格遵守一夫一妻制,你凑上去干嘛?立枢是不是进休眠期了?那你上去不会被他抽,但剩下的那个杜家小子不是个善茬吧?”
詹欢津把酒当水喝,“杜蓝锡,你记得那个内部新闻吗?七年前,整个金鸣舰队都湮灭了,只剩杜蓝锡一个活着。我们都以为皇帝对杜蓝锡的处理至少都是在蹲监狱和研究所小白鼠里二选一,结果他康复之后拍拍屁股走了,像放风筝似的。他不是灾星是什么?你以为我以前不知道杜蓝锡的行踪终于暴露出来了?詹立枢怎么会突然打起他的念头……”
“你刚才邀请我,一起去找立枢。”叶璞搔搔眉毛,一副为难模样,但不是为了杜蓝锡的背景为难,“你找安紫名啊,找我干什么?我和你分居都那么多年了。”
“安紫名都八百年没摸过机甲了。而且,注意用词,不是分居。我每个月还得过来和你结合。”
“哦。开机甲去找他们啊?那我不干。”
“开飞船过去,但是得有应战的能力。”詹欢津黑着脸,叶璞最喜欢看他这种拉不下脸又偏偏强求的样子,詹欢津更气了,他是高贵的向导,他是一家之主,他能力滔天而叶璞是她这代最出类拔萃的哨兵驾驶员,耐心爱心宽大为怀,他老婆和两个机器人搞3P……“那两个机器人你要带上飞船也可以的。”詹欢津自认为大度地退了一步,不,是好几步。
“我还有一条机器狗。”
“都带!你什么时候能出发?”
“这周末指挥部大会,我是红杉特殊部队的指挥,那我必须得参加吧。”叶璞终于站起来,点开光屏,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手指点备忘录,拉大,让詹欢津也能看见,她说,“我没时间欸,下周三是模拟训练,我是督导,一来一回时间肯定不够用。你还是找安紫名吧。他要是开不了机甲,那还不得你来开?况且杜蓝锡要是真的是当年湮灭的始作俑者,你们会开机甲有个屁用?我上都不好使。”
詹欢津,在外人看来是詹家大院的后宫之主,以为他天天敞着浴袍在家里酒池肉林的,没想到在政治联姻的妻子面前半点情分都搬不出来,虚空中不知道被什么砸了脚。叶璞生怕詹欢津不够郁闷,继续道:“你是真的担心立枢被杜蓝锡欺负吗?不是的话,就是你在犯病。少去管儿子和谁过,他估计得被你烦死。”
詹欢津深呼吸几巡,他只差那么一点就想用精神触丝攻击叶璞了,但他们结婚三十二年,没有情分也有身体默契,释放精神触丝说不定还是让叶璞更爽。不行。
整件事透出某种戏剧性的荒谬,詹欢津认为自己兴许能找出更好的办法来,但冥冥之中总有超乎人意料的预感垫在事件背后,令人心里发毛。余光看到的那一对机器人屁股也是荒谬的组成成分。
詹立枢不信邪。
杜蓝锡云淡风轻地坐在他几米外的地方,也是钓水潭里的鱼,他说这个星球上没有智慧生物,鱼都十分傻瓜,不用打窝,饵料一下就能有收获。果然,杜蓝锡屁股还没坐热,小鱼就上了两条。不过这些小鱼都不是杜蓝锡的目标。他把小鱼钓上来之后,用小刀生切了鱼,当即简直就给詹立枢挂了鱼肉做饵,说这样才能上大货。挂完这人又坐了回去,继续在水潭里进货小鱼,直到给詹立枢做了一筐的鱼肉饵料。
然后詹立枢枯坐一小时,动静全无。
“大鱼不容易上钩。就算上钩了,也可能很刁钻地一摆头就把肉给解下来。时机很重要。”我只能大概给詹立枢描述一下这个上货的过程,手感这东西,说不清楚的。
我抱了一个水桶过来,里面盛满了杜氏小白条,最近大概是到了绿幽灵的繁殖季节,鱼又多又肥,以前只有我拇指粗的杜氏小白条,这一桶里的鱼都爆到了两根拇指并排的粗度。詹立枢不信邪地一刻钟确认一次饵料是否还在竿上,每次提上来都发现鱼肉不翼而飞,但他是一点都没感觉到有鱼靠近的那个手感。
我说要耐心,钓鱼就是要享受这种浪费生命的感觉。詹立枢不吭声,不上货之前大约是一句话都不说了,跟鱼犟上。
我蹲在小溪和水潭的交汇处,在石块上处理杜氏小白条,要剖开,取出内脏,清洗血水。一条条剖腹洗好,就丢回盆中。不论怎样,今天理应会上一条大货,主食肯定要靠它。杜氏小白条就是小点心。詹立枢没吃过,弄来让他尝尝,喜不喜欢另说。万一他没钓上鱼呢?气愤一句就往他嘴里塞一条小鱼。
趁着天还亮,我刚才还看见小溪里有螺,之前调查过,是可食用种。之所以要带詹立枢来熟悉的地方钓鱼,是因为我只探明清楚了这边的生态。在异星求生,最麻烦的就是吃错东西,吃野味吃出病来。我不想撤出绿幽灵的原因也在此。在我建设灯塔的一百多颗星球里,绿幽灵和另外两颗星球算是最接近旧地球生态的,也就是说,对这些生物的知识可以迁移过来,直接使用。
我把露营灶具一一布置好,很快就点火热锅,放油下鱼。静林里一时间既是油炸的滋滋声,又是鱼肉过油的焦香味。树林间幽幽漂浮着瓶盖大小的监视器,是一片监控系统,防止野兽误入。夜晚的时候,这些幽浮瓶盖都会发光,假装自己是大只的萤火虫。
詹立枢频频回头,我盘着腿坐在地上,给鱼翻面,炸好之后放进盘子里,撒一把盐,再撒一点点糖,等待冷却。但其实热着的时候也好吃。
“你是不是故意拿了根上不了货的坏鱼竿给我?”詹立枢冷不丁问道。
我说:“不然你用我那根也行。”
然后詹立枢又是手忙脚乱地换竿,挂饵,放线。我这边盘子一地排开,预计要炸出几十条来。偏大的鱼就沿着剖开的中线摊开来炸,一会刷酱也刷在大白条身上。
又一小时过去,詹立枢颗粒无收。他把竿放地上,踩着石头走过来,刚一准备开口,我唰一下就把温度适宜的小鱼干塞进他嘴里。笑死,看他错愕的模样。
詹立枢用手捏住鱼尾,嘴巴撕下鱼的三分之一,咀嚼半天,抬着眉毛点点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是还蛮好吃的,就是油大了点。”
“不错吧?你接着钓,我这儿还有工序。”我说。
“不钓了。烦了。我要进帐篷。”
我“啊”了一声,那好吧。我说:“我钓上来的话你会不会不高兴?”
“老公钓上来是老公应该的。”
我很习惯詹立枢这语气了。甜蜜又微妙,阴阳怪气又真挚。我说:“以前我的傻瓜同事来,我不会带他们在溪边露营,吵死了,食量又大,要炸鱼的话我得炸一下午。”
“干得好,你的时间很珍贵,也不是谁都能上来占用一下的。”詹立枢说着已经滚进了帐篷里,自带恒温的充气床垫,还有毛毯,弓坐着钓鱼的詹立枢腰酸背痛,躺在帐篷里伸懒腰。
我对詹立枢应该算好吧?应该算。搞不明白。大概是哨兵的直觉发达吧,我总觉得詹立枢揣着紧张。要么是对我紧张,要么是对不知道什么事紧张,总之就是不放松。直接叫人放松是粗鲁的建议,最好还是创造条件。
炸完鱼,晾晒过程中,我坐到刚才詹立枢钓鱼的位置,坐没二十分钟就意识到,这鱼确实是不好钓。
詹立枢在温热的床垫上忍不住小憩。可不知何时,忽然脑子中仿佛银线一闪,詹立枢睁眼,身体先动了,连滚带爬地出帐篷,发现杜蓝锡已经进了水潭。这家伙悄没声地浮在水潭中央,只漂着个脑袋在上面。水潭水波涟涟,杜蓝锡一圈水波尤甚。詹立枢意识到这是杜蓝锡被大鱼拽到湖里了!刚要出声喊他,詹立枢就见杜蓝锡浮起的那个脑袋又沉进水里。
詹立枢越着急就越沉默,拧着眉毛想处理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找武器。詹立枢跑到杜蓝锡的悬浮摩托旁,手摸遍了摩托,试图找到武器,可耳朵又听到水声,詹立枢回头,发现杜蓝锡已经抱着鱼慢慢往岸上走了。从鱼头到鱼尾,这鱼至少两米。然而后来杜蓝锡还说,这只是中等体型的鱼。
“你疯了吧?!这水潭这么深,不是你让我不要下水吗?怎么自己下去了?”詹立枢着急得脸都白了,尽管他的肤色略微有些让人看不清这回事。
“和鱼打了一架,差点没被撞晕。”我说,“不敢下去了,杜氏黑鱼都长这么大,其他的大鱼种不得把我吃了?”
我是认真的。好险上来了,否则折戟钓鱼场,今晚什么也都别想了。血色浪漫啊。
詹立枢倒是好奇我怎么和鱼打架的。还能怎么打,硬打。我总不能在水里电鱼吧?等会我和鱼一起浮起来。
杀鱼的时候就可以电了,不死的话很麻烦。死了也麻烦。我就像鱼贩一样,今天一天尽是杀鱼洗鱼了。没空给小鱼干上酱,处理好黑鱼就已经日暮。杜氏黑鱼几乎没有细刺,纯天然鱼排,我钓的鱼还得我来煎、我来烤。詹立枢食量是真不小,我处理好了六块鱼排,他一人吃四块。他就端着个小盘子坐在我旁边,出锅一块吃一块。吃得竟然还斯文,没有刀叉给他用,使筷子也能把鱼排剔得四四方方,一口接一口,吃饱了就要酒。
入夜之后,詹立枢就穿我的卫衣,拉上帽子,蜷坐在我身旁又吃又喝。我早上发烧中午退烧晚上给人做露营omakase,食材都是我自己找的。
这就是结婚的感觉吗?傻傻的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