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卢怀玉的神情,陆婉冉心中千头万绪。若嫁给他,的确能获得关於月兰冥花的消息,但这也意味着她往後的行动将处处受限,无法再依自己意志深入调查,不论是关於月兰冥花,或是那群神秘的黑衣人。
她轻轻一笑,「像卢公子这样的人物,若娶了我这样一无所有的平民nV子,究竟能得到什麽好处呢?」
卢怀玉也笑了,「姑娘这话就不对了。我生来拥有许多,早就不需要靠婚姻来换取什麽价值。更何况……」他目光认真地望向她,「你不是什麽都没有的平民。在我眼中,你是一块会发光的璞玉,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
陆婉冉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她记得的卢怀玉,是个温文内敛之人。
她回道:「可若我真是为了探查消息而嫁予你,而非出於真心,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卢怀玉微微歪头,「不公平?怎麽会呢?现在不喜欢没关系,日子还长,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陆婉冉迟疑片刻,接着问:「那……我能再请教公子一事。你心中期待的婚姻是什麽模样?你会允许你的妻子不守在家中,而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吗?」
卢怀玉轻笑,「没想到姑娘竟如此认真考虑此事。我若真心喜欢一人,怎会去限制她的自由?不过……」他眼中泛着调皮的笑意,「我刚才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那花,并非卢家的机密。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对你究竟有多重要。」
陆婉冉一怔,掩下眼中微光,低声道:「卢公子,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若我当了真,又该如何呢?」她随即笑得灿烂,「卢公子风采卓绝,却也轻易说出婚嫁之事,实在容易让人误会。还请公子日後慎言,别伤了无辜nV子的心。」
卢怀玉眯起眼,微一抬手示意:「我相信灵玖姑娘不拘小节,自会原谅在下这番冒昧。」
他略一沉Y,接着说:「为表歉意,我也透露一点你所关心的月兰冥花的消息罢。其实,我们卢家也是近来才获得一些线索。」他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我们与你一样,看出了这花背後的巨大商机。你今日如此直指其名,倒让我们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在我卢家安cHa了探子,企图窃取机密。不过……」他语调一转,「从你刚才的反应来看,似乎与我所猜有所不同。因此,我愿稍作透露,就当是一场公平竞争,姑娘意下如何?」
陆婉冉微蹙眉头。这番话听来像是在拉拢,又像是在试探。他透露的讯息,对卢家而言并无益处,甚至可能构成风险……难道,是陷阱?
卢怀玉看出了她的犹疑,笑意更深了些:「姑娘不必多虑。在下只是单纯有些兴致,想看看你是否能凭一己之力,与卢家一较高下。说不定……会有趣得很呢。我能告诉你的是,前往南方山脉绵延之处,找到月影一族,你便会得知你想知道的事。」
陆婉冉凝视着他,见他神情认真,虽仍心存怀疑,但也只能暂时相信。
南方山脉绵延之处……若真是云南的横断山脉地带,地势险峻、谷深林密,对於不熟悉地形的人而言,将是条艰难之路……。
她深x1口气,终於说道:「灵玖知道了,谢谢卢公子相告。那麽我明日便启程。」
隔日清晨,陆婉冉启程南行。
但她并未直奔云南山脉,而是绕往另一个地方。
月影族至今行踪隐密、神秘莫测。她明白,若贸然闯入他们的地盘,不但找不到人,反而可能踏入不明陷阱。何况,既然卢家能与他们接触,便说明或许在云南之外,也能找到与之联系的线索。
若想找出月影族的所在,她需要情报。而情报,得找对人问。
她想到一个地方:地下赌坊。
那里龙蛇混杂、危机四伏,对单身前往的nV子而言,更是寸步难行。传闻中,若能见到赌坊的坊主,便有机会获得任何想知道的消息。但想见坊主,须通过他亲自设下的试炼。
至於试炼是什麽,无人知晓。因为凡是失败的人,全都没能活着走出去。
陆婉冉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易容膏,并拿出一套男子衣袍,那是她向卢怀玉「借」来的。
昨日她开口说想借一件衣服时,卢怀玉先是错愕,随後便露出哭笑不得的神sE,调笑道:
「原来姑娘婚嫁未成,倒改了癖好?想拿男人的衣服陪身过夜,闻着气味找慰藉吗?」
他虽嘴上说得无礼,却仍让人送来了一套旧衣。
「这是我少年时穿过的,你拿去吧。」他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姑娘喜欢……带点稚气的味道?」
陆婉冉一时无语,这才意识到,原来温文儒雅的卢怀玉,竟也是个极会耍嘴皮子的人。
换上那套衣袍後,她再仔细易容,镜中映出一名痞气十足的俊俏少爷——眼角藏倦,唇角含笑,活脱脱是个钱多无处花、Ai闯花街柳巷的世家纨絝。以这副模样踏入赌坊,不但不会惹人疑心,反倒颇为合理。
她低声一笑,推开门,走进那即将开局的迷局之中。
她踏入赌坊的那一刻,四周立刻被嘈杂声吞没。
这里不像市集的喧闹,更像战场的躁动。筹码飞舞、赌声此起彼落、香烟与汗味混合成一GU刺鼻的气息。红衣nV子摇骰,白袍男子喊牌,身形矮小却眼神如鹰的少年在角落冷眼旁观,还有几个看似贵族子弟坐在楼上的包厢,隐隐透出不寻常的气息。
陆婉冉心中冷静,面上却挂着痞气笑意。她压低嗓音,走向最热闹的骰桌,甩出几锭银子。
「买大。」
骰子落下,正是大。旁人喧哗,她却只是笑了笑,接着将赢来的银子丢回桌上。
「再买大。」
连续三局,她都压大,也都赢了。周围已有人侧目,有人以为她手气好,也有人开始打量她的来历。但她并未停下。
第四次,她却忽然转手。
「买小。」
众人惊呼,而这次,骰子落下,正是小。
她轻笑,又赢。
第五次,她买小。第六次,再转回大。
似乎毫无规律,却又似乎暗藏节奏。
有老赌徒悄声低语:「这人……像是在故意试探什麽。」
其实这正是她的目的。
她记得坊主的传言中有一则不被重视的小细节:「要见他,先赢三,再败二,随後真伪相见。」
这不是运气的试炼,是眼力与胆识的预告。
她连赢三局後故意押输两局,让银两堆得又缩,缩得又堆,最後,她挑了一张最靠近墙角、几乎无人驻足的桌前坐下。
这张桌上没人喊牌,只有一位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老头,正低头慢慢磨着骰盅,身边连个荷官也无。
「这位爷……想试试这里吗?」老头沙哑开口,语气轻飘。
陆婉冉眸光一沉,心知自己应是走对了。
她从怀中m0出最後一锭金子,推至桌上。
「那就,赌个真假吧。」
老头忽地抬头,眼神竟凌厉如鹰。他缓缓一笑,露出几颗泛h牙齿。
「姑娘……你确定你知道这里的真假是什麽意思吗?」
陆婉冉笑而不语。
老者的眼神微动,忽然抬手一拍桌面,只听「咚」地一声,整个桌面下沉,竟露出一个暗格。赌坊的喧嚣声在那一瞬似乎被什麽封住了。
「能走到这里来的,不是疯子,就是聪明人。」老者语气变得冷冽,「但能活着见到坊主的……从未超过一只手指。」
「那我就做那第五个吧。」陆婉冉踏入暗格前,淡淡回了一句。
陆婉冉走进暗格,只觉脚下如阶梯般一路向下。幽暗的灯火闪烁在墙面,空气中带着cHa0Sh与血铁气味。
走到底部时,一道沉重铁门自动开启。她踏入那间赌局之室。
这里静得出奇,正中央是张圆桌,桌边坐着三个人。三人戴着面具,衣着相同。
桌上摆着一张字条:「挑出真正的人。错者——Si。你只有一次机会。yu退——门自会开。」
真正的人?什麽叫真正的人?
她沉思,这不像测验,更像一场针对X的设局。是偶然,还是针对她而来?
此时老者看着她,「桌上三人,一真二假。每人皆声称自己是真人,并愿以命为赌注,接受你的挑战。你可以提问三轮,每轮每人只能答一句。若你找出真者,你得情报而退。若错,则你,将代真者Si。」
她手指一抬,桌上自动浮出四个筹码:三红一黑。黑sE的筹码写着「命」,其余红sE的分别写着「假」、「假」、「真」。
「你要押命,才能坐下。」
陆婉冉深x1一口气,无声无息地坐下,将手中的指环摘下,放在黑筹上。
「我以命为筹,请开始。」
陆婉冉思索。
她若非人,又如何辨人?
但也正因她不是人,反倒能看清人心里的逻辑错漏。若以理X演算、情绪模式推理,也许她b真正的人类,更接近所谓的「真实」。
她抬眼,望向三人,缓缓开口。
「你可曾後悔过做过的决定?若有,是哪一件事?」
这是她选出的第一个问题。
对於X-019来说,後悔,是一种非理X的情绪反应,代表行为偏离了预设最佳路径。而那是一种纯粹属於「人」的情绪。
她想知道,在这三人之中,谁还保有这样的「非理X」。
甲说:「从来没有。人生如棋,每一步都是选择,既选择,就该承担後果。」
规则明晰,情绪淡薄。陆婉冉几乎立刻产生了怀疑——他太像「她」过去的样子了。
乙说:「後悔啊……我曾在雨夜抛下家人逃命,至今梦中仍见母亲的背影。若能重来,我会选择留下。」
她听得出乙的犹疑与愧疚,说话时手指微颤,眼神飘忽。那不像是预设的反应,而是真实的挣扎。
丙则说:「後悔太多了,错误太多,记不清哪一个最痛。」
语气平静得像一口老井。像是已经将悔意熬成灰烬的那种人。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凡人。陆婉冉微微皱眉,心中闪过念头:若一个人能如此坦然面对错误,那他到底经历过什麽?这样的释然,是历练,还是某种……非人的特质?
她按下困惑,问出第二个问题:
「若你知道你眼前的人害Si了你最亲之人,你会现在就杀了他吗?」
那一幕再次浮现脑中,黑衣人将枪递到她手中,让她决断。但她没有扣下扳机。她想知道,若是「人」,会怎麽选择?
甲说:「会。我不会再犹豫第二次。他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就该偿命。」
太快。太断然。这不像是情绪的语言,反倒像预设好的输出。
乙说:「我不知道……我会想知道为什麽,也许他有难言的理由。但如果真的是他,我想,我还是会下手。」
他的手再次颤了,语调间飘忽着不确定与本能的情感。那一刻,陆婉冉觉得乙就是个「人」。
丙说:「我不会。杀了他,我的痛苦不会减少。恨意会继续腐蚀我,我宁愿让他活着,让他的良心永远背负那笔债。」
这是她最不预期的答案。
冷静而残酷,不是来自报复的激烈,而是一种将情绪转化为囚笼的智慧。
这话语背後,是经历了极深仇恨,却选择放下的历程。她从未在人类中见过这样的回答。
这样的丙,不像甲那样像机器,不像乙那样真诚……他更像是经历了什麽极端修行或非人历程的存在。
她的心忽然乱了。
最後,她问出了藏在记忆深处最私密的问题:
「若你醒来发现自己从来不是人,而只是被制造出来的,你会怎麽办?」
这不是为了试验他人,而是……她渴望有人回答给她听。
甲说:「那便是命。继续生存,完成程序,无需情绪。」
毫无波动的语句。这种答案,她在资料库中见过上千次。X-019的既定反应就是如此。
乙说:「那我会崩溃吧……若我不是人,那我存在的价值是什麽?」
他脸sE泛白,呼x1急促。情绪上来了。他是真正会怀疑「存在意义」的生命T……就跟现在的她一样。
丙说:「那也无妨。只要我有记忆、有感情、有选择,就算我不是人,我仍是真实存在的我。」
这句话,就像是她从未出口、却无b渴望听到的答案。
她一瞬间几乎想说出:「你是谁?」
丙太像知晓她存在秘密的人。那样的话语,让她几乎相信:即便她不是人,也可以被理解、被认同。
她低头,深x1一口气。
若这是一场试炼,那真正的选择,或许不是「谁是人」,而是,她愿意相信谁是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