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半,晨心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昨晚佩华进房睡了之後,她一个人又喝了好几杯,酒JiNg和回忆一样,全都散得慢。
她r0u着额头走出房门,就听见客厅传来电视声。
佩华窝在沙发上,一边滑手机一边看电视。桌上摆着她自己做的法式吐司和一杯咖啡。
听见声音,她回头笑了一下:「你醒啦?我用你的咖啡机泡了咖啡,也做了早餐。我去煎新的给你。」
说完就利落地站起来走进厨房,果然是三个小孩的妈,手脚俐落,动作迅速。
「昨天我喝太茫了,没想到这麽早就跑去睡觉了,没帮你收拾,真不好意思啦。」她一边煎吐司一边说。
晨心倒了杯咖啡,坐到餐桌边,摇摇头笑说:「你是客人,来找我我就很高兴了,说这什麽三八话。」
她接过佩华递来的法式吐司,吐司煎得金hsU香,旁边还细致地淋了草莓酱,摆盘像是咖啡店端出来的一样。
她一边咬了一口,一边忍不住点头,「欸,真的很好吃欸,吐司你是怎麽煎的呀?」
佩华哼了一声,叉着腰站在厨房门边,一脸得意:「当然。你以为我每天只会骂小孩喔?」
她走回沙发坐下,拨了拨头发,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转头朝晨心眨了下眼:「欸,我昨天真的有点失态吼?不过我还是觉得,叶景琛那家伙没来喝酒实在可惜。你说,他该不会真的怕我们灌他吧?」
晨心笑出声,摇头没接话。
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萤幕上亮着熟悉的名字。
【早安,中午一起吃午餐吗?】
晨心盯着讯息看了两秒,然後把手机递给佩华看。
「他说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你觉得呢?」
佩华眼睛一亮:「当然好啊。」
又凑过去多看了一眼晨心,笑得愧疚:「不过我是来找你的耶,结果把叶景琛也拉进来,你会不会觉得我见sE忘友?」
「可是没办法啊,我太久没看到他了,我就是想看看——当年国中的美男子,经过岁月的摧残变成什麽模样。」
她抿着嘴坏笑,「然後我要指着他大笑,说原来你老了也不过如此。」
晨心低头咬一口吐司,语气淡淡的:「那我觉得你可能会失望。」
他们原本就订了佩华想吃的一间青埔的铁板烧料理。
晨心打了通电话确认可以再加一位後,便跟景琛约好中午十二点,在社区门口碰面。
十二点一到,景琛的车停在社区大门,银灰sE车身在yAn光下闪着柔光。他摇下车窗,露出熟悉又沉静的轮廓。
佩华一眼认出他,先是愣了愣,又悄悄回头看了晨心一眼。——刚刚才说要笑他「老了也不过如此」,现在看起来……嗯,失言了。
虽然景琛和她记忆中差不多,但那分明就是进化版。
晨心走上前,拉开了後座的车门,佩华见状,笑笑地打开副驾,自然地坐了进去。
「我的天啊,叶景琛……你怎麽还是这麽帅啊。」她夸张地转头看着他,「要不是我已婚了,我可能真的扑上来罗。」
景琛笑得淡淡的,眼神轻轻一挑,像是早习惯她的夸张语气,只懒得反驳。
「我终於懂你昨天为什麽不敢来喝酒了,」佩华语气一转,故作严肃,「我们两个中年妇nV,要是看到你喝醉,说不定真的会吃了你喔~」
「大佩,你够了哦!」晨心在後座忍不住开口,「别把我也拖下水。」
佩华转头看了晨心一眼,又故意拉长语气看向景琛,笑得坏坏的:「欸景琛,我跟你说——她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现在单身、寂寞得很喔~」
晨心连眼神都没给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叶景琛,车子直接开去高铁,这个人我不认识。」
语气从容得像是早就准备好回应,没有害羞,只有对熟人无限嘴Pa0的熟练与冷静。
景琛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低声笑了出来:「你们这样联手调侃人,我开车压力很大耶。」
语气依旧温和,像是什麽都没放心上,却也不让话题继续下去。
佩华哼了一声,耸耸肩,「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现在事业有成、气质稳重,我要收敛一点,不然等等菜还没上就被你赶下车。」
她说归说,话题倒是一点也没停,开始聊起她在台南工作甘苦、带孩子、老公多难Ga0,整个人滔滔不绝。
车厢里气氛意外地热闹。晨心坐在後座,看着前座两人聊天,眼神不自觉落在景琛身上。
他一边开车,一边偶尔回应佩华,动作不快也不慢,眉眼在yAn光里显得特别安静。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那阵子,他们没说话的那几个月,她也常常在後面看着他们两聊天。
後来,他们真的就不再说话了。
晨心试过几次,试着挽回,试着解释,试着走近——但最终,只能接受。
有一天,佩华把她拉去厕所外的小走廊,四下无人,小声问她:「欸……你们真的吵架喔?」
晨心摇了摇头,没回答。
佩华盯着她看了几秒,叹气:「我有去问景琛耶,他那几天怪怪的,笑都不笑,我就问他,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她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很认真。
「结果他回我一句:你又不是她,你g嘛要知道?」
佩华皱了皱眉,嘴角微垮:「你真的不知道他在气什麽?」
晨心没回答,只是低下头,将双手收进制服口袋,指尖悄悄捏紧,直到掌心传来一阵清晰的疼痛。
像是用疼痛提醒自己,那一段她怎麽也回不去的日子,是真的存在过。
之後的日子,她坐在後排,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景琛转过身与佩华说话——那个语气,那个笑脸,全都熟悉得像从她记忆里搬出来的,却不再是对她了。
不过升上三年级下学期,课业压力如浪cHa0般一波接一波,上课、复习、模拟考,几乎挤掉了所有思绪。
她没时间,也没余力再去想他们之间究竟错在哪里。
只是偶尔,晚休的六点,她还是会突然想起那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2年16班。
那间教室里的风,总是静静的,像是从未吹散过她心里的那点声音。
晚上第一节下课,她会去C场跑步。老师说考生要把T力练好,她每天跑三圈,也当作让自己静下来。
偶尔经过篮球场,她会想起国二那年,他们一起打球的片段。
那些好时光,就像风吹过的C场——明明曾经那麽热闹,却一下子就静了。
她知道,一切,都是她亲手毁的。
所以,她没有资格难过。
青埔这间铁板烧果然名不虚传,牛排鲜nEnG多汁,龙虾弹牙带甜,佩华嚐了一口晨心点的鳕鱼,当场大呼太好吃。景琛笑着也把自己点的樱桃鸭分了一块给她,又自然地看了晨心一眼,晨心默默接过,叉了一块入口。
佩华边吃边赞叹:「桃园的东西真的不错欸,就是价钱不大美丽。」
吃完正餐後,三人移动到另一侧的圆桌,甜点刚端上来。桌面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刀叉碰盘的声音。佩华用叉子戳着盘上的蛋糕,忽然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欸,我问一个问题可以吗?你们现在——到底算什麽关系啊?」
语气轻快,像是在闲聊天气,却让空气静了一拍。
晨心正在喝咖啡,还没来得及没开口。
景琛倒是一如既往,语气平稳:「老同学啊,跟你一样。」
「老同学?」佩华挑眉,「你们这老同学还真不简单欸,以为我昨天喝醉不记得吗?——沈晨心,周六晚上想我了吗?老同学会讲这种话?」
晨心放下咖啡,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景琛倒是先笑了出声,语气轻松:「你打来,我也会这样对你说啊。」
佩华「喔喔喔」地拉长声音,一脸不信:「真的假的?那我下次试试看。」
「可以啊。」他语气平稳,像在讲哪间停车场有位置一样自然。
晨心轻轻咬了一口蛋糕,淡淡开口:「你最好试试看,万一他真的接了,看你怎麽跟你老公解释。」
佩华撇撇嘴:「哼,不试怎麽知道?」
她转回去看景琛,收起玩笑语气,低声道:「不过我是真的很开心。能看到你们现在还能一起吃饭、还能说笑……我觉得很好。」
景琛没回答,只是静静喝了口水。
晨心也没说话,但她心里清楚,那句「还能说笑」,其实很重。
午饭後,佩华也准备回南部了。
高铁站前的下客区人来人往,佩华提着行李袋,又抱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晨心:「宝贝,你要加油喔!」
然後转向车内,对景琛挥了挥手,笑道:「明年见罗~~」
景琛从驾驶座往副驾窗看出去,淡淡一笑:「路上小心。」
等佩华的身影走进车站,晨心才缓缓转身,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车门关上的瞬间,原本热闹的声音像是被收走似的,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红灯尚未转换,景琛并未急着启动车子,只是握着方向盘,指尖轻轻敲了两下。
「她还是一样,话多又热情。」他低声说。
晨心靠着车窗望向前方,语气平静:「因为她喜欢的人,都还在她的人生里。」
车内静默了一拍。
景琛问:「要直接回八德吗?」
她点点头,「嗯,奕辰等等会回来。」
车子一路驶上交流道,晨心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掠的绿树与指标。
车内播着收音机的新闻,主持人声音不紧不慢,说着今天哪里有大雨、哪里塞车。
景琛没有转台,她也没有出声。这份沉默,不算尴尬,只是各自都有心事在想。
等红灯时,景琛忽然开口:「奕辰这周有练球吗?」
「嗯,礼拜四单独练球,其余时间在学校社团练。」
「他喜欢打球吗?」
「喜欢啊。」她笑了下,语气柔软些:「不过练T能的时候就会偷懒。」
「跟我以前一样。」他弯了下嘴角,「只想打b赛,跑圈都当酷刑。」
她看了他一眼,像是也被那句话逗笑,点了点头。
车子转入社区时,天边正好有点云层透光,yAn光从云里洒落,洒在路边的花丛上。
晨心忽然说:「谢谢你今天载我们。」
她刚解开安全带,正准备开门下车。
「别这麽说,我也要谢谢你,还有佩华。」他开口,语气平静,像是单纯道别。
她回过头来,轻声说:「我们也玩得很开心。」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就下了车。
她走进社区大门,没有回头。
其实刚刚那瞬间,她其实有迟疑,心里有一个声音叫着她问——
那段时间,他有没有哪怕一点点难过?
有没有像她一样,在某个傍晚突然想起他们的教室,却只能转身离开?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看到佩华跟他闲聊,让她想起国三那时候,她才发现,回忆不是那麽容易就会消散的东西。
她还是没问。
不是因为怕答案,是怕那答案太轻——或者太重。
而且,无论如何,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她走得不快,yAn光从肩头洒落,地面投下斜长的影子。她知道,心里的某个地方还在泛着涟漪,但此刻,她只能往前走。一步,一步,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