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四点,奕辰踏进门的时候,鞋子没摆好,背包也垂在地上没拉好拉链。
晨心从厨房探头出来,「怎麽这麽早回来?阿公阿嬷没留你吃晚餐?」
他没看她,只淡淡回:「我说我想回来,阿嬷就让爸爸载我回来了。」
她看着他小小的背影走进房间,没多久又出来,拖着拖鞋坐到沙发上,开电视却没在看。
「那你肚子饿不饿?我煮了味噌汤,晚餐来煮你最Ai的咖哩,要玉子烧吗?」
他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好。」
晚餐的时候,他只吃了半碗饭,筷子夹菜的动作慢了许多。
晨心心里一紧,放下筷子,担心的看着奕辰,问:「你今天不舒服吗?怎麽没什麽胃口?」
他摇摇头,眼神游移了两下,才闷声说:「我今天有听到阿嬷跟阿公讲话……」
「他们说……楼下邻居说要介绍一个阿姨给爸爸,不知道那个阿姨会不会煮饭,能不能照顾我。」
他咬着嘴唇,小小地补了一句:「可是我不要别人照顾我,我只要妈妈。」
晨心没说话,走到他身边,轻轻m0了m0他的头发,手掌停在额头上好一会儿。
她心里像被什麽轻轻戳了一下,有点酸,也有点脆。
原来孩子的难过,不是来自谁真的做了什麽,而是那些可能发生、却无法掌控的事。
那她自己呢?
她从来没真正想过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感情这种事,太难掌控了。
当初,她也以为子航就是对的人,不也走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
又或者——就算她曾以为有段感情真的开始了,到头来,也可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
她低下头,轻声说:「妈妈也一样,只想照顾你,不会让别人来抢走这件事。」
奕辰终於动了动,点了点头,虽然还是闷闷的,但握着筷子的手,稍微用力了些。
晨心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旁,一起吃完了那顿晚餐。
很快地,六月到了。
那是个离别的季节。
开始练习毕业典礼,毕业骊歌一遍遍地唱着,教室里的气氛也变得闷闷的。
但升学班没什麽时间感伤──毕业後还是得回来,继续复习到联考前一天。
最後一次彩排,在礼堂大厅,晨心排在队伍里,正要前进时,忽然察觉身旁靠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转头一看,是景琛。
半年没这麽近地靠着他,她才发现——他又长高了。以前只是b她高一个头,现在抬起头,才看得见他的脸。
他低下头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很久,很久,她没再看过他对她笑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再往旁边看,确定这个笑容是对她。
然後,她立刻低下头,假装自己在数鞋带的颜sE,心里却乱成一团。
他怎麽会对她笑?
他不生气了吗?
她努力让自己呼x1平稳,但x口却像有什麽正轻轻敲打着,乱了节奏。
回到教室,下午课程如常进行,安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电风扇转动的节奏单调得像时间刻意放慢的节拍。
晨心坐在位子上,低头写着练习题,余光却忍不住飘向前排的侧影——他就坐在那里,距离不远,但也不近。
自从上午演练结束之後,她的心像是被什麽轻轻撞了一下。那个笑容,像是从好久以前的回忆里走出来,又安静地落回现在。
就在她以为这一切也许只是个意外的时候——
有人从中排悄悄传来一张摺起来的小纸条。
不是那种景程或佩华传来的折法,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他那种摺纸条的方式。
她怔了一下,指尖接过纸条,微微颤着打开。
上头只有一行字,字迹熟悉,笔划乾净利落——
「晚休,2年16班?」问号像是收尾,也像一个试探。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久,彷佛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那个yAn台,那里的晚风,那些他们曾经留下过痕迹的地方……一个个慢慢浮现在脑海里。
他是在等一个答案吗?
还是,只是在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的指尖轻轻合上纸条,没有立刻回,也没有立刻决定。
但心跳,已经b刚刚快了半拍。
晚上六点五分,晨心走到2年16班後面的yAn台。这里她已经半年没来过,墙上的油漆换过,曾经熟悉的老旧味道也不见了,像是他们一起留下的痕迹,也被时间慢慢洗去了。
景琛靠在yAn台边,双手搭在围墙上,视线懒懒地看着C场,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她一眼,唇角微挑,像笑又不像。
「你还真的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会当没收到。」
晨心顿了一下,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嗯。」声音轻轻的,有点防备,也有点不安。
她不知道他找她来,是想说什麽。
他没追问,只是换了个姿势倚着墙,像是下一句话不说出口就会被风吹走一样,慢慢地说:
「要毕业了,总觉得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得像在开玩笑,却又藏着某种认真的成分。
晚风吹进窗边,撩起他制服的衣角,也轻轻拂乱晨心的浏海。她站在yAn台入口边,像是不敢靠太近,又像是在等待什麽。
她低声回:「不是还要复习到联考前一天吗?」
「是啊,但总觉得不一样了。」他转回望向C场,声音更轻了些,「以後再回来,大概都只是路过了。」
晨心站到他身旁,隔着一点点距离,与他一同望向那片熟悉的C场。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留了一会儿,然後他忽然问:「明天这时候,你还会来吗?」
晨心看了他一眼,「明天毕业典礼结束後,我会直接回家,应该不会来。」
她停顿了一下,又轻声补了一句:「不过……後天我会来。」
景琛微微一笑,低头说了声:「那我等你。」
之後的每一天,他们在白天仍没有互动,依旧是各自忙碌、彼此安静。
但那种刻意的忽视不见了,像是早已被默默放下。
第二个晚休,她还有些不自在,走进yAn台时总会犹豫一秒;但第三次见面开始,他们就像默契从没断过一样,又回到了过往的节奏。甚至,b以前聊得更多,也更用力地把握这短短半小时的时光。
但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变了,深了些,静了些,也近了些。
深到她不敢再多看一秒,总觉得如果再这样直视下去,会发生什麽她还没准备好的事。
直到联考前的倒数第四天,晚上六点半的钟声响起时,她照例挥了挥手,要先回教室。
景琛像往常一样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她,没有动。
他总会等上课钟声过後,才晃晃悠悠地进教室,好像那样就能把这段时间拉得更长一点。
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秒,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个力道不大的拉扯,让她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很近、很大声,像是风穿过C场、像是远方打鼓的节奏,一下、一下,乱了她的节拍。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放开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像是在确认什麽,也像是在告别什麽。
她原本该推开他的,明明他们之间什麽都还没说清楚。
可那一瞬间,她什麽也没做。
只是站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任自己整个人被包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气味里,彷佛一松手,就会错过什麽重要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声说:「嗯,快回去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麽也没说出口,只默默点了点头。
隔天晚休,钟声响过之後,晨心照例走向二年十六班。
走廊静静的,她的脚步声像是也变得小心。才刚转进yAn台,景琛就已经从yAn台那头转过身,看见她。
他没说话,只是朝她走了几步。
接着,在她还来不及站稳、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抬手,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没有给她任何选择的空间。
她整个人愣住了,眼睛睁得有点大,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没有玩笑,声音却一贯轻淡:「今天风有点大。」
她没回答,只觉得脸红得像烫,耳朵也红了,心跳得快得不像话。
但她也没把手cH0U开。
只是任他牵着,像是昨天那个拥抱留下了什麽,今天,被他亲手拾了起来。
那一晚,他们什麽都没多说。
就只是牵着手,站在yAn台边,一起看着那片C场。
远处的风轻轻吹过,天边最後一点晚霞,静静地落在他们指尖相叠的地方。
联考前两天,老师说明天要大家去看考场,之後就在家休息,不用再回学校。
那天晚休,晨心照例走到二年十六班的yAn台,景琛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刚靠近,他就伸出手,牵住她的手,和昨天一样,既自然又笃定。
「明天就不会再来学校了。」他说,声音淡淡的。
「嗯。」她回了一声。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就算不再进学校,好像也没关系。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有他。
钟声快响的时候,她鼓起勇气,看着他问:「那……我们现在算什麽关系?」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没马上回答。那眼神不远不近,像是在读她,又像在躲。
然後,他转头看向C场,笑了一下:「你说呢?」
语气一贯地轻,带着他熟悉的调调,像是在开玩笑。
晨心怔了一下。
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国一的那个下午,她在校园後方角落看到他和洋娃娃班长说话;
以及国二的那句:「你是说一年级的学妹?还是三年级的学姐?还是……十六班的同学?」
还有毕业典礼那天,好几个nV生围着要跟他合照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好丢脸。
原来,她以为的特别,根本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些眼神、那些话、那个拥抱、那些牵手的瞬间,或许对他来说,只是他习惯给每个人一样的温柔。
她不过是他红粉知己里的其中一个,没有更多,也不会有例外。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秒。
然後,她把手cH0U了回来。
动作不重,却明白。
他一怔,像是没料到她会这麽做。
但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只低声说:「我要回教室了。」
转身时,她的背挺得笔直,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撑住自己最後那一点自尊。
她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怕一回头,就会让他看见,她其实根本没那麽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