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心是在前一周,确认完景琛的资金配置後,才想起他的生日。
10月17日。客户资料里那一栏填得乾乾净净,没有特别标注,却被她一眼扫了进来。
他从六月回台,这近半年对她而言,算不上短——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帮了不少。就算撇开这段时间,过去他也不是没帮过她。
於情於理,她都应该准备点什麽。
她没打算大张旗鼓,免得让他误会自己有什麽特别的意思。就照以往对待重要客户的习惯一样,在银行巷口那间熟悉的蛋糕店订了一颗小巧的巧克力戚风,十公分大小,刚好两人吃完,不会剩。
那天中午她外访回来,经过秀梅的办公室时,顺口问了一句:「秀梅姐,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还好吗?」
秀梅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点了点头:「他没再来找你,就表示我讲得够清楚了。放心吧,他也没那麽复杂,只是太自以为是而已。」
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了谢。
这段话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一场早就散场的戏剧。可她心里明白,若不是秀梅姐这一关帮忙挡下,那场戏可能还会纠缠成她生活里甩不掉的Y影。
这样就好,她想。她不需要什麽戏剧X的情节,也不需要谁来替她出头。她只想要——日子能安稳地继续下去。
晚上,晨心陪奕辰复习完功课,签好联络簿後,他开心的玩起了电动。她瞥了眼时钟,八点十五,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在家吗?」她语气不急不徐,像是例行公事,也像是一种习惯。
「我在景程这里,差不多要回去了。」那头传来他的声音,背景夹着小孩的吵闹与嬉闹,听起来热闹又有点乱。
她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却藏着一点未说出口的意思:「我在你楼下等你。」
她和奕辰说了声「出去一下」,拿了蛋糕下楼。十月中的夜风带着凉意,不冷不热,刚刚好。她慢慢地走着,蛋糕盒在指尖轻轻晃着,心情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平静。
还没走到景琛住的H栋,就远远看见他晃着步子回来。看到她,他挥了下手:「嘿。」
她笑了笑,走上前,把手中的蛋糕递给他:「生日快乐,小小心意。」
他笑着接过,语气带着一点轻松:「谢啦。刚刚在家,那两个小孩也对我唱了一轮生日快乐歌。」说着,举起手里的东西,是一张用月历纸撕下来、画了彩sE涂鸦的小卡片。
晨心低头看着那卡片,忍不住笑了。她想起奕辰还在幼儿园时,也常常画这样的图,拿来当礼物送她。那些歪歪斜斜的线条、五颜六sE的涂鸦,每一笔都像孩子的心意,简单却让人难忘。
景琛低头看她,眼神温柔。语气像是玩笑,却又藏着点什麽似的说:「只给我蛋糕,让我回家自己一个人打开,也太寂寞了吧。至少陪我吃一块,唱一次生日快乐歌吧?」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不用了」,但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陈先生那一连串的SaO扰才刚平息,她其实明白,和异X保持距离,是对自己最安全的做法。
可他是叶景琛啊。
从国中到现在,认识都快三十年了。若真有什麽发展,当年他们就不会闹得那麽僵。如今这样,不过是朋友之间简单的节日问候罢了。
她也清楚,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可能落进谁的眼里,又会被怎麽解读。但她不想因为这些,就把一份自然的关心刻意疏远——更不愿让他觉得她自作多情。毕竟,她的条件也没好到值得误会什麽。
「……好啊。」她终於开口,语气听来像是被说服了,但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温柔的放下防备。「不过我只吃一块,八点多了,再吃甜的会胖。」
两人一前一後走进电梯,他顺手帮她按了九楼。电梯门阖上,她低头理了理蛋糕盒。
他笑说:「我们是不是该走楼梯,为接下来的蛋糕预备卡路里扣打?」
她抬眼看他一眼,自嘲一下:「我等等回去可能要骑一小时的飞轮。」
电梯「叮」一声,准时抵达。他举手挡住即将关上的门,嘴角带着笑意:「走吧,贡献一首生日快乐歌,然後又骑了一个小时的飞轮,这一天我会记得很久。」
门打开,晨心没有立刻踏进去,而是站在玄关,低头换上他准备的室内拖鞋。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屋内——和上次来时一样乾净简约,但某些角落,悄悄多了些变化。
餐桌上放着两张小孩画的卡片,有一张甚至贴在冰箱上。低矮的书柜上,叠着几本儿童读物与一只小小的塑胶恐龙。原本冷静得像样品屋的空间,现在多了几分生活的味道。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你这书柜,是借小孩临时摆作品吗?」
「借用一下,顺便学习放松生活。」他回头朝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戏谑的自嘲。
「哦,果然是大人版的假装有在过生活系列。」她调侃一句,把蛋糕放到餐桌上,「但我得承认,这样b较不恐怖,之前来的时候真的以为你只住这里三天。」
「那现在呢?」
「现在……像是有在练习当人了。」她语气轻巧,唇边扬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他没再回话,只走向厨房拿出盘子与刀叉,桌上的灯光斜落在他肩膀上,把他的身影烘得b平常柔和些,也安静些。
她静静看着,忽然觉得这一晚,有点不一样——不是刻意营造的气氛,而是一种刚刚好,连静默都显得舒服的温度。
她把蛋糕盒打开,小心地把蜡烛cHa进蛋糕中央,是一根问号蜡烛。
景琛挑了下眉,她笑着说:「都四开头了,应该不太想面对吧。」
「几岁倒是没差,不过你一起陪我过生日,我就已经觉得很特别了。」
她没回话,只是看着那小小的火光在空气里摇曳,光影在他脸上轻轻晃动,一瞬间,他看起来b记忆里的那个国中男孩成熟一点,也深沉一点。
她轻轻清了下喉咙,低声唱出第一句生日快乐歌。声音不大,语气里却透着一种淡淡的温柔——不是为了气氛,也不是为了仪式,只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好了,唱完了,许愿。」
他望着她笑了笑,眼神里像是闪过一点什麽,然後闭上眼,安静了三秒。愿望没说出口。
睁开眼时,她正弯着眼角看着他,拿起刀,切下一块蛋糕,小心地装盘,把叉子一起递过去。
「快点吃,不然等一下你又要说我亏待你。」
他接过叉子,边吃边说:「没亏,有蛋糕有人唱生日歌,今年的生日就不算白过了。」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嘴角止不住地g起一个轻柔的笑。
吃完蛋糕,她看了一眼时间,轻声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还得帮奕辰准备明天的东西。」
他点点头,走到玄关帮她拿出室内拖鞋,她换好鞋後,又看了他一眼:「帮我按电梯就好,你不用送。」
电梯「叮」一声打开,他伸手替她挡住门,她踏进去前,转头轻轻说了句:「谢啦。」
他站在原地,目光很柔,声音也淡淡的,带着晚间特有的静谧:「晚安。」
她望着他,也轻轻点头,「晚安。」
电梯门缓缓阖上,她却忍不住微微笑了。
——有些关心,不必用靠近来表现,而是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有个特别的人陪着你,一起走过。
大学联考後,晨心最终还是没能考上国立大学,但凭她的成绩,选择附近一所私立学校并不困难。妈妈希望她能就近就学,既安全,也能省下住宿的费用。经过思考,她选了离家近但财金系评价不错的那所大学。
她後来才听说,景琛考上了台南的学校。
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更远了。
高中毕业後的那个暑假,同学们又约了烤r0U聚会。佩华一如往常拉着她参加,景程也主动说可以顺路载她一程。景程高职毕业後没继续升学,而是直接进了晨心家附近的电子厂工作,所以有时下班後,他也会顺道来晨心家串串门子。
烤r0U会当天,让晨心有点意外的是,景琛也来了。
原以为他高中这三年都没怎麽跟国中同学联络,但从大家的闲聊中,她才知道,景琛只是没参加烤r0U,实际上平时大家都还是常约在球场打篮球或偶尔去打撞球,关系并未疏远。
景琛随意地坐到她身旁,转头看见她,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拿起一片烤吐司夹r0U,正要开口说些什麽时,其他同学已经笑闹着将他拉了起来。晨心自然地与其他人说起话来。
同学们早知道,国三之後他们就再没什麽互动了,对现在这种淡漠礼貌的相处方式倒也见怪不怪。只有佩华知道,毕业典礼後,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些什麽。但她从没再多问,也没多说什麽,只是偶尔,在一些话题快要太靠近时,会悄悄帮晨心挡住。
但晨心心里明白,他们之间并没有大家想像的这麽陌生。高三那一年,他们曾经一起在补习班、一起搭公车回家,虽然话不多,彼此却始终待在同一个空间。
只是很多事,的确已经过去了——
至少,她自己是这麽认为的。
大学开学,爸妈帮她办了一只手机,说这样联系会b较方便。她也觉得挺新鲜,加了几个同学朋友的联络方式。
九月十六日,开学第二周,下午第一堂课结束,她正走在去下一堂选修课的路上,手机跳出一则讯息,她低头滑开,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简单的七个字——
「生日快乐。——叶景琛」
指尖停在萤幕上几秒,她回了一句:「谢谢。」
之後没有再多说什麽。
但从那年起,每年她的生日,他都会传来一句简短的祝福。
而每年十月中,她也会默默记得他的生日,在生日这天,传一个简单的问候,只有生日快乐这四个字,没有多说,却从没忘记过。
就像他们这段关系——
不热络,不消失,悄悄地,在岁月里存续着。
直到今年——她终於站在他家九楼,把那个写着问号的蛋糕放在他眼前,看他挑眉、笑着说:「光是你会来,我就觉得是今年最好的礼物了。」
这样的她,这样的他,似乎从未真正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