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荏苒时光的晨与景 > 《第二十三章》独行的节日
    除夕夜的晚餐,叶家准时六点上桌。

    桌上除了火锅,还有几道热腾腾的家常菜。叶妈妈特地炖了一锅花胶J汤,是景琛最Ai的。晓慧在厨房切水果,小男生们一个小学、一个幼稚园,抢着帮阿嬷摆碗筷,边摆边玩,笑声中汤匙也掉了一地。

    景程忍不住叹气:「你们能不能安静个五分钟啊?」

    小的马上举手反驳:「五分钟太久了啦,一分钟好不好!」

    景琛是最後一个到的。提着从市区绕去买回来的点心盒,一进门就被景程笑亏:「终於舍得从楼上下来啦?」

    景琛斜睨他一眼,把盒子放上桌:「是你儿子昨天说想吃,我特地绕过去买的。」

    晓慧一边笑一边拆点心:「原来还可以许愿啊?那我儿子还说他明天想吃炸J。」

    「可以啊,得先让我抱一下再说。」景琛说着,顺势把一个小侄子抱高高。

    小家伙开心得笑翻了,另一个立刻凑上:「我也要飞高高!!」

    叶妈妈一边舀汤,一边笑着催促:「好了啦,都给我坐好,快来吃饭罗。」

    饭桌上热热闹闹的,聊着过年的特卖、公司年终、还有孩子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偶尔有人提到:「欸,某某谁谁今年又生了耶。」但气氛仍旧轻松,没人刻意多说什麽。

    景琛偶尔搭句话,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吃着、听着,偶尔转头问问侄子:「期中考考了几分?」口气淡淡的,却带着关心。桌上有一盘香肠切片,他夹了一块嚐嚐,是高粱口味的,不过酒味不重,反倒是猪r0U肥瘦得宜,咬起来带点脆又不腻。两个小家伙一片接一片,很快就把整盘吃得乾乾净净。

    叶妈妈一边看着空盘一边满意地说:「这家的香肠真的好吃,我下次要问晨心是哪里买的。」

    景琛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动声sE地问了句:「晨心?」

    叶妈妈点点头,语气像说日常小事般自然:「她去年过年前拿了一些来送我们,味道就不错。今年又送了一串来,说是她一个客户做的,她自己也预订了很多。」

    景程一边夹菜一边笑着补了一句:「真的,我那天看到她下车,後车厢一整箱都是香肠,我还以为她改行卖香肠了咧。」

    说完还自顾自地笑了两声,像是想到什麽特别画面似的,又忍不住补充:「她就是这样啊,什麽节日都有一车东西,香肠、月历、月饼……根本行动补给车。」

    这话一出,连晓慧也笑出声来,叶妈妈边收碗边摇头:「她就是太客气了啦,每次都拿那麽多。」一家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餐桌上的空气带着汤香与笑声,温暖又轻快。

    饭後,景琛起身从包里拿出红包,一一递给叶爸叶妈,语气轻松:「新年快乐。」接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印着皮卡丘图案的红包袋,递给两个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男孩。

    「哇!是皮卡丘欸!」小男孩眼睛一亮,当场拆开来看,一边把里面的钱乖乖交给晓慧,一边开心得挥着红包袋当玩具。晓慧笑着摇摇头,转身端出早就切好的水果,坐回景程身边。

    电视正播着除夕特别节目,熟悉的片头、熟悉的主持人,还是一样的热闹桥段。

    她叉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忽然像是想起什麽,轻轻咬着牙签柄,眼神飘了一下,才低声说:「不知道晨心姐今年……会不会又像去年一样,很早就回来了。」

    景琛听见,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淡,却带了明显的关注:「怎麽说?」

    晓慧微微皱了下眉,像是在回想画面,轻咬了一下唇:「我记得去年晚上八点多去丢垃圾,就看到她一个人回来。我问她怎麽这麽早,她就笑笑地说——妈妈那边觉得,嫁出去的nV儿过除夕不能待太晚。」

    她停了一下,语气也跟着轻了:「她说反正也没什麽事,吃饱、包完红包就回来了。」又顿了几秒,像是那笑容其实不太像真的自在,才补上一句:「又说,一个人在家看节目、喝点酒,也挺自在的。」

    叶妈妈拨着瓜子的手停了停,表情有些复杂,但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叶爸爸则喝了一口茶,低声说了句:「一个人过除夕……唉,也是挺冷清的。」

    气氛正要变得沉下去,景程忽然笑着开口:「那乾脆问她要不要过来喝一杯啊,反正我们酒也够。」

    这麽一说,气氛又松了下来。晓慧装作认真:「可以喔,我还有备一瓶甜酒,就是为了这种场合!」

    景程看爸妈没表态,便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不一会儿,那头接了起来。

    他语气带着节庆的爽朗:「新年快乐啊!」

    「你现在在八德吗?」

    「要不要过来坐一下?我哥跟晓慧都在,来喝一杯?」

    景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手指却停在剥橘子的动作上。

    「蛤?你洗好澡就不想出门了?欸,再洗一次就好了啦,反正我们这也没什麽重要人物。」

    「这种日子自己待在家,多无聊啊?来嘛,我们这边热闹得很!」

    停顿了几秒,他低头听完对方的回应,「嗯」了一声,语气收敛了些:「如果真的想出来热闹一下,我们都在。新年快乐呀。」电话挂断,他看了晓慧一眼,耸了耸肩,像是在说——我已经尽力了。

    景琛没说话,只是低头,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小侄子,动作一如往常。

    只是指尖停留的那一瞬间,像是有什麽话没说出口,也像是,有谁没来。

    晨心二十八岁生日那年,第一次一个人搭飞机,目的地是上海。

    这趟旅行的起点,是子航九月就前往上海出差,预计十一月才会回来。他问她,生日那周要不要乾脆飞过来玩几天?不过也先说好,因为平日他得上班,大多时间可能得她自己安排。

    语言通、文字通,加上子航也在,於是晨心想了想,便请了一周的假,周六一早搭着飞机出发。

    飞机降落时,窗外是层层灰雾下的城市轮廓,高楼与高架桥交错。这城市太大了,大得她一时之间不知从哪里开始认识它。

    第一天,子航带她去外滩。不过在那之前,他先拉着晨心去办了一张中国的储值门号。

    「这样你自由行的时候b较方便,有网路也能随时联络我。」

    他熟练地带她走进营业厅,帮她挑选适合短期旅客的方案,又细细教她怎麽切换SIM卡、怎麽查余额。

    她笑着接过手机,心里却有点暖。他大概不常说什麽甜话,可总会记得这些实用的小细节。

    傍晚的h浦江边风有些凉,晨心拉了拉外套的领口,静静看着对岸陆家嘴灯火闪烁的高楼,像是一排伫立在夜sE中的玻璃巨人,这里跟她熟悉的生活截然不同——不只是景sE,连空气里的节奏都带着异地的陌生与自由。

    晚餐後,他们搭了邮轮,在江上缓缓行驶。船舱里挤满了游客,但他们靠在一起,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彼此依偎着,在这座城市的灯火中度过了一个静静闪烁的夜晚。

    第二天是星期日,子航带她去了朱家角古镇。

    古镇离市区有段距离,一早就搭车出发,抵达时已经是人声鼎沸的午后。老街上挤满了人,两人边走边吃,一路从古镇口逛到水中央,再原路折返,夕yAn下的朱家角看起来有些迷蒙。虽然疲累,但这样走走停停的旅行,也让晨心感到心满意足。

    第三天开始,子航得上班了,晨心则展开自己的自由行。

    她一早出门,手里拿着换了SIM卡的手机,用百度地图搜寻目的地与路线。第一站是静安寺,她买了门票进去,在香火鼎盛的殿前绕了一圈,低头写下祈愿的牌子,默默挂上木架。

    接着去了南京西路与淮海中路,繁华街区里的JiNg品橱窗闪着光,和台湾百货公司不太一样,节奏更快、选择更多。她在一家书店坐下来喝了杯咖啡,看着窗外人cHa0穿梭,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自由感。

    隔天,她去了豫园与城隍庙,老式建筑群中夹着几家商业店铺,尽管人cHa0拥挤,她仍兴致B0B0地排队买了小笼包,在热气蒸腾中一口咬下,汤汁烫口却也暖胃。她边吃边笑,有点狼狈却也满足。

    旅行的每一天,她都走得不急不慢,习惯了一边看手机一边在街头转角里绕来绕去。有时候走错路,有时候绕远了,但她不觉得慌,也不觉得孤单。这种没有谁等着的自由,反而让她走得特别踏实。

    晚上,她刚洗完澡,还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坐到笔电前打算查查明天的行程。正开着浏览器,一个熟悉的提示音响起,MSN跳出讯息,是景琛:「听说你来上海了?」

    晨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回讯说:「对啊,来找我老公玩。他白天要上班,我就自己乱乱跑。」

    两人又聊了几句,晨心提起这几天跑过的地方,外滩、朱家角、静安寺、南京路……

    景琛隔着萤幕回了一句:「有去田子坊吗?那里还不错,挺有味道的。」

    她一边打字回讯,一边顺手打开地图查了一下,发现那一区不远,也不在自己原本的规划里,却突然有种小小的期待。

    正出神时,讯息又跳了出来——「如果你真的打算来田子坊,晚上有安排吗?我们可以吃个饭。」

    那一刻她怔了怔,然後转头看向刚洗完澡出来的子航,随口问了句晚上能不能和国中同学吃饭。

    子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一贯的淡漠但却看得出来他挺开心的。

    或许是内疚她来了却总一个人跑,也或许,单纯因为他从来不限制她和别人联络——

    她心里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

    星期三,她起得b较晚,等到搭地铁抵达市区时,已经接近中午。

    田子坊在法租界区一带,建筑保留了旧时的石库门风貌,巷弄弯弯曲曲,每个转角都藏着画廊、小店与咖啡馆。

    她一边走、一边拍照,停下来买了杯热拿铁,又在一间小艺廊前驻足良久。这里和外滩、南京路那种现代化的华丽不同,混乱却迷人,像是一块被时光包裹的小岛。

    快五点,手机响了,是景琛打来「你在田子坊了吗?」

    「嗯,这里真的很不错。」她一边说,一边低头看手机地图。

    他问了她现在的位置,接着语气自然地带着点责任感,一句句细细说明哪边该转弯,看到哪个饮料店左转…像是怕她迷路似的,她笑了一下,嘴里回着「好」,脚步却也不自觉地放慢了点。

    巷弄转了几个弯後,她远远就看见他站在前方——

    靠墙、侧身接着电话,肩膀微垂,袖口卷起来到手肘,衬衫布料贴着背,像是刚刚从冷气房里走出来。yAn光从墙缝洒落,把他侧脸的线条拉出清晰的光影。

    她怔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衬衫的样子。不像平常那样穿运动外套或短袖T恤,此刻的他像换了一种气场——成熟、利落、带着点不经意的距离感。

    她刚想收敛心思,他就转过头来,看见她了。那个眼神一落下,气场彷佛瞬间变了温度。

    他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朝她扬了扬下巴,语气还是那样熟悉:「找到路了?」

    她走过去,语气不动声sE地笑着回答:「还不是你讲得太清楚。」

    但她没说出口的是——

    心里,其实小小地,被触动了一下。

    尽管这趟独旅她真心的享受了这份自在。

    可在语言相通却不属於自己的城市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听见那句淡淡的问候——

    才发现,

    在异乡遇见老朋友,真的会让人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没那麽陌生了。

    景程挂掉电话後,客厅又恢复热闹。

    小男生们一边玩玩具一边大叫,叶妈妈还在笑着念他们吵,景琛却悄悄走出yAn台,关上了落地门。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将手机拿起来,拨了出去。

    过了几秒,那头接起来。

    「喂?」她的声音有点低,像刚喝完酒或刚洗完澡,嗓子里还留着一点Sh气。

    他没急着开口,只听着她的声音,又等了一下才说:「新年快乐。」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才传来她轻轻的笑声:「你也是。」

    「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在看特别节目……其实也没在看,就是开着。」她顿了顿,「刚才景程打来了。」

    「我知道。」他语气淡淡的,但没掩饰什麽。

    她没有接话,只听得出来,她还在听着。

    「……我没什麽事。」他说,「就,不想让你一个人过。」

    她没说话。

    就像农历七月,她没说自己怕,但他还是打了电话。

    不是为了证明什麽,也不是想多说什麽,只是——

    有些时候,一个人说没事,其实更需要人陪。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

    景琛靠在yAn台栏杆上,望着远方断断续续的烟火声和城市灯火,语气懒懒地说:「没差啦,我就陪着,你想讲就讲,不讲我也可以当背景音。」

    那一晚,他们就这样隔着一通电话,谁也没说太多话,却像彼此坐在同一个空间里。

    没有特别的节目,没有华丽的祝福,只有一份静静的陪伴。

    像除夕夜里的一盏小灯,亮着,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