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月,晨心二十九岁,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大。
景程和晓慧结婚了。婚宴选在市区一间气氛不错的餐厅,布置得温馨又不失典雅。国中同学们坐同一桌,难得齐聚一堂,嘻嘻哈哈地聊着近况。佩华也从嘉义北上,牵着她新婚不久的老公,说自己是「回娘家兼度蜜月」。
婚礼还没正式开始,新郎景程穿着笔挺的礼服,站在门口一一招呼宾客,笑得温和、忙得T贴。
景琛别着招待的x花,站在餐厅入口处,身穿深sE西装,整个人沉稳得像幅画,不是刻意打扮,却怎麽看都得T。他不疾不徐地引导宾客入席,语气礼貌中带着一点他的惯X懒调,连「这边请」都讲得像是只用了一半力气。
佩华坐在晨心旁边,婚礼还没开始,大家正翻着桌上的喜糖和菜单闲聊。她凑近晨心,小声说,嘴角忍不住上扬:「你看他现在这样穿西装,是不是有种熟男的味道?」
晨心远远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出神。想起去年九月在上海见面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穿着衬衫,语气随X,说「这家我来过,东西还不错」,然後帮她拉开椅子,又说:「难得来上海,而且你明天生日,我不请你一顿说不过去吧?」
那晚的灯光有点h,像现在一样,他一见到她就笑了,那笑容熟悉得让人安心。像是多年朋友见面,不用多说什麽,就能回到最自然的节奏。
但今天的他更收敛。语气少了戏谑,站姿更挺,连那抹笑意都沉得更深了些。那笑意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漫不经心,像是经过时间沉淀後,学会了怎麽不说话,也让人感受到分量。
晨心没说话,只笑了一下,低头喝水。佩华凑得更近些,压低声音说:「他研究所时交的那个nV朋友……还在吗?你有听说吗?」
还没等晨心回应,坐在另一侧的阿胖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分手了啦。他不是後来去外商吗?常常出差,人家nV朋友受不了。」
「真的假的?」佩华瞪大眼。
阿胖点点头,一副八卦专家的样子:「上次跟景琛打牌的时候他说的,他现在工作太忙了,一个月有三个礼拜都不在台湾。」
佩华听完,又转头看晨心:「欸,那不就跟你老公一样?他这样一直出差,你一个人在新竹,要是真生小孩了你怎麽办?」
晨心m0了m0肚子,语气轻轻的,像是在安抚自己也安抚对方:「他说这次出差回来,会跟公司提下半年不要再派他跑了。」
婚宴进行到中场,灯光稍微亮了一点,主持人带着宾客玩起cH0U奖游戏,餐厅里一阵热闹。这时候,景琛从场边走了过来,x前的招待花还别在西装外套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坐进了他们桌旁空着的位置。
「欸欸欸,叶招待来啦!」阿胖第一个打招呼,语气像在调侃老朋友。
「我不是招待,是打杂的,帮新郎跑腿的那种。」景琛懒洋洋地回了一句,语气吊儿啷当,但笑起来还是带着几分温和,像是知道这里没人会真的当他是外人。
大家一阵哄笑,气氛瞬间拉近。佩华问他怎麽这麽晚才过来,他说刚才在外场帮忙搬东西,现在才偷个空。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慢慢转着杯子,没什麽多余的动作,但眼神会一个个扫过老同学们,像是默默盘点谁来了谁缺席。直到他的视线落在晨心身上,稍微停了一下。
晨心坐在最里侧,身形b以前丰润些,裙摆下摆微微隆起,他看了一眼,没有刻意,也没有闪避,淡淡地说了句:「恭喜你。」
晨心笑了笑,低头m0了m0自己的肚子,「谢谢。」
那一瞬间没人cHa话,像是那句话里藏着某种共识,不需要更多语言。然後,气氛又回到了熟人的热闹里,有人起哄问景琛怎麽还没结婚,有人开始猜下一轮的cH0U奖号码,他只是笑着摇摇头,回了一句:「我还在等有空啊。」
婚礼的照片还停留在朋友圈里,那些笑容与祝福像是过年的烟火,热闹过後,便静静落在时间里。
大年初一的早晨,yAn光懒洋洋地洒进卧室,晨心难得没设闹钟,一路睡到快十一点,才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迷迷糊糊接起来,是景琛。
「喂……?」她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你还真遵循古礼欸,」那头的语气轻松又带笑,「大年初一就是要什麽都不做,连早起都免了?」
她被逗得笑了一下,翻个身窝进被子里:「昨天放纵了一下啦,不小心一瓶红酒给喝完了。」
他那头轻哼一声,听得出像是摇头又无奈,「好啦,起来吧,我在楼下。」
「蛤?」
「早上陪我爸妈去拜拜,顺路去大溪老街买了豆g,想到你Ai吃,就拿一包过来了。」
「……嗯,好,等我一下。」她边说边跳下床,赶紧洗漱换衣。
当晨心走出电梯,景琛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粉藕sE的家居服,外头随手套了件米白sE的针织毛衣外套,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短卷发没经过整理,睡醒後带点乱翘,显得有些慵懒,和平常俐落的模样有点不一样,有些可Ai。
他眯了下眼,笑得不明显,语气却带着一点逗弄:「你也穿太少了吧,这样出来不会冷喔?」
晨心缩了缩脖子,站在他面前脚尖踩了踩脚,想让自己热一点:「没想到这麽冷……」
他笑了一下,把袋子递过去,「豆g,还热的,快拿上去。」
她接过,才正要开口说谢谢,他又顺口补了一句:「晚上来景程那坐一下?阿胖他们会来打麻将。」
他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语尾却挑了一下,带点笑意地看着她:「难不成你还真打算过年期间完全零社交?」
「现在不就下来跟你社交了吗?」晨心低头瞄了眼手上的豆g袋,指尖还感觉得到温热。她抬眼看他一眼,神情愉悦,「晚上是吗?好啊。」
等到晚上,她换了身衣服,提着一瓶红酒和一盒综合瓜果零食礼盒,走进景程家,客厅里早已热闹起来,麻将声清脆、笑声此起彼落,过年特有的烟火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几个孩子在地板上翻滚嘻笑,阿胖家的三个小孩——八岁、六岁和四岁,正在和景程家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玩成一团,玩具散落一地,跑来跑去像小动物。
客厅角落,阿胖的太太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九个月大的小宝宝,孩子刚喝完N,正打着呵欠要睡不睡的模样,她轻轻拍着宝宝的背,动作熟练温柔。
茶几边,晓慧正在剥橘子,听见门口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露出笑容:「你来了。」
晨心点点头,笑着将酒和礼盒放在餐桌上,刚想开口,客厅那头传来一阵笑声——阿胖正拍着桌子喊碰,景琛坐在对面,慵懒地撑着脸,像是刚打出一张牌。
一旁的两位男生,一个戴眼镜、穿着斯文,据说是景琛的高中学长;另一个穿着针织背心,话多热情,是景程的同事,正说着去年去北海道滑雪的事,语调夸张得惹来一阵笑声。
景程站在茶几旁,一边倒酒,一边泡茶,眼神在人群与孩子间来回扫过,整个场子热闹而温暖。
景琛瞥见她进门,抬眼淡淡点了下头:「来啦。」
说完就低头m0牌,继续专心打着麻将,没多余的招呼。
晨心没多在意,笑着走向沙发那侧,坐在晓慧和阿胖太太旁边。阿胖太太正轻声哄着怀里的婴儿,见到她来了,点点头笑说:「欸,好久没见你了。」
晓慧接着问:「你今天怎麽这麽晚才来?」
「上午太懒了,睡到快中午,刚好有人送豆g来,就不小心吃掉半包,拖到现在才动身。」晨心笑说。
几人笑成一团,气氛轻松而自然。
景程这时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酒瓶,问她:「你要不要来一点?」
她才刚抬起头想开口,景程已经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递过来:「来,都过年了。」
晨心笑着接过,无奈说:「你根本不给人选择。」
景程挑挑眉,一脸理所当然:「这就是我们认识那麽久的待遇啊。」
过了一会儿,高中学长和景程换了位置,坐到沙发上。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顺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和晓慧、阿胖太太轻轻碰杯,看起来早已是熟客,连坐下来的动作都显得自在。
他转头看了晨心一眼,晓慧便笑着补充介绍:「她是晨心,景程他们的国中同学。」
那人闻言,微微一愣,像是想起什麽:「是姓沈吗?」
晨心点点头,语气大方稳定:「对,我叫沈晨心,你好。」
学长看着她,眼神有一瞬的不动声sE,像是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接着只轻轻点了点头,没说别的。
她也没多想,转回和晓慧继续聊孩子的事,偶尔搭几句阿胖太太的育儿经。但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那位学长,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眼神还停在这边。
等麻将打完,几个男人笑着收牌、起身走来客厅,景琛也换了杯酒,坐到晨心隔壁。
「你都没下注就想喝?」他语气带点打趣。
「你们打得太快,我还没Ga0懂谁胡了谁就结束了,」她一笑,手里的杯子被景程递过来续了半杯。
闲聊之间,她隐约觉得对面那位学长偶尔会看过来,但也没多想,只是随手换了个坐姿,将最後一口酒喝完,笑着继续听景程聊公司的事。
时间渐晚,十点多,阿胖一家老小开始收拾离场,晓慧也抱起小儿子,喊着要带孩子们上楼。
晨心低头看了眼时间,也知道差不多了,语气平稳的说:「我该回去了。」
她站起来拿钥匙,脸颊还红着,步伐不算快,却仍维持着一种让人无从cHa手的从容。
景琛听见,也跟着站起来,语气自然地说:「我送你回去。」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顺手拿起外套。
阿胖正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另一手牵着老大,站在玄关处笑了一声,像是看惯了这样的默契:「一起走吧,反正你们住这麽近。」
出了社区,走到停车场路口,晨心跟阿胖一家挥手道别,「路上小心,新年快乐。」阿胖才转身,忽然像想起什麽似地回头喊:「欸,叶景琛,你不是说一直在等有空?」
语气一贯地闹哄哄,却在这静静的夜里听得特别响。
他又笑着补了一句:「现在你有空,晨心也有空,还不赶快?」
景琛没正面回话,手cHa着口袋,语气懒懒地说:「你真的很闲耶。」
晨心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没再多说,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走向那条回家的路。
风不小,吹得夜sE有些冷。
她下意识把外套拉紧。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出声。
但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