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
一声呼唤惊醒了姜夕。在她面前,有几张摆满各式菜肴的圆桌,每张桌子周围都坐满了眼熟的人,而且正安静地盯着她看。她感觉到手里有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玻璃啤酒杯,还有一小张纸条。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她眼睛是不是有点红?」
以这句话为开头,其他人也立刻低下头来,窃窃私语。
「她会哭?她有哭过吗?」
「怎麽会这样?要不然先跳过?」
「哪有人在跳过会长致词的?」
「等一下再说有什麽关系?司仪--」
「等等!你们难道不想看吗?」
在突然哄闹起来的众人上方,几条虚拟布条飘浮在空中,上头的文字不时闪动,切换成来自不同单位的祝福语。虽然单位不同,但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在祝贺「临界点基金会」的成立。
姜夕眨了眨眼,终於回过神来,m0了m0挂在x前的麦克风。杂音透过音响放大,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
「正如我们共同见证的,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感谢各位的支持与努力--」
「太官腔了吧,姜医生。」
随着突然响起的男X嗓音,姜夕愣了愣,将目光从纸条移开。然而,她还没找出说话的人,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都是自己人,你这样不够意思吧?」
「以後都是同事了,放松一点!」
满室喧哗中,姜夕迟疑了一下,才淡淡地g起唇角,将手里的纸条放回x前口袋。
「不完整的赋权??是隐X的剥夺。」
听众们安静了下来。
「转捩点基金会的使命,是弥平年轻触法者的资讯落差,协助他们重拾为人生做决定的权利。我们的下一步,是组织工作小组、进驻南澳少观所。这必然是一条吃力不讨好的路,所以,让我们互相支持??缓慢、踏实地向前吧。」
将酒杯往空中一举後,她仰起头,将带点苦涩的YeT一饮而尽,接着便回到众人的簇拥中。
趁着没人注意,她看了一眼表上的日期。
已经是圣诞夜了。
两百八十八天前,她在租屋处的地上睁开眼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去哪喝的酒,才能醉到什麽都想不起来。
--不,也不是什麽都想不起来。
印象中,她实行了寻Si的计画,但不知为何没有Si成,反而被一个没礼貌又邋遢的长发男纠缠上。男人有个粗暴但充满成熟魅力的冰山美人同事,还有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眼镜男後辈。
印象中,他们虽然都穿着西装,但b起讲道理,更喜欢动手动脚。
虽然毫无道理,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去过他们的公司。那里??怎麽说呢?那不是一般的大楼,甚至不在地面上,是一个特别隐密的地下室。
想到这里,她无意间m0了m0腰部,接着立刻弹起身来、打开电灯、掀起衣服。
「??还在啊。」
她叹了口气,低下头想找手机,却先在脚边看见了两件衣物。
第一件,是一件折得整整齐齐的白袍。她迟疑地将其展开,发现洁白的衣料一尘不染,却有不少g破和划破的痕迹,也不是她的尺寸。她沿着内领找了一圈,什麽都没找到,但一翻开衣角,动作便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放下白袍,慢慢地垂下视线。
在她刚才躺着的地方,有一团黑白相间的布料。虽然布料皱在一起,但上头的金银刺绣太过俗气、过时,熟悉到有些刺眼。
後来,她花了一个星期搬到新的城市、一个月构想、两个月召集人手,接着尽量不去多想,一心投入自己的计画。
偶尔,当夜晚万籁俱寂,她会打开相机,看看那些有人在的,或者空无一人的风景。每当银河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她便只能在清晨冰敷红肿的双眼,在踏出家门之前润Sh沙哑的喉咙。
她一边将门锁上,一边忍住不去想,这些也许就是地狱所施予的、对她亲手送走了所有人,却又独自活下去的惩罚。
木板桌、两张矮凳,虚拟实境的乡村景观,这似乎是近年来最热门的讲座布景。
在布景之外,除了两架正在直播的摄影机,还有一整个扇形阶梯讲堂的青少年,正盯着刚走上台的姜夕看。
「姜会长带领的亲善团队,将在今年进驻我们南澳少观所。我们将成为全国第一所由非政府组织直接挹注人力的观护所,这不仅是一项开创X的??」
——漠不关心。
在所长卖力介绍时,姜夕朝观众席一眼望去,除了敌意之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这份情绪。
「她就是人工岛的那个。」
忽然,观众席中传出了这句话。所长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却再次被打断。
「你是来预防我们进人工岛?」
所长没什麽反应,只是稍一扬起下巴,观众席後的铁栏杆便发出「硄」一声巨响,SaO动的听众们又安静了下来,但气氛远不如刚才平静。
「没关系。」
听见姜夕的声音,所长倒是立刻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所长犹豫了一瞬间,才点了点头,离开了布景范围。
审视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姜夕身上。
她翘起脚,习惯X地抚了抚衣领上的麦克风,听见粗糙的杂音後,才又开口。
「你们觉得,在重刑犯监狱工作的人,特地来到这里,等同於把你们当作预备犯。」
过了一会,有人回应道:「不是吗?」
「是。」
姜夕话音一出,听众席便爆发了混乱。她平静地听他们骂了几秒,又说:「我把所有人都当成预备犯。你们不同意?」
「所有人?那你g嘛选这里?」
「因为这个系统有问题。」
她停顿了一会,直到听众和警卫们都静止下来,才接着说下去。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解决人的问题,而是系统的问题。当人没有足够的管道,来获取完整的、不带偏见的资讯,就无法出於真正的自由意志做出选择。也就是说,会後悔。」
「你谁啊,你说後悔我就要後悔吗?」
「我要做什麽轮不到你来说嘴!」
「又来了。会读书的就是好人?」
听众席又吵嚷起来,警卫立刻介入压制,而姜夕在一片叫嚣声中放下脚,将身子往前倾,手肘撑在分开的膝盖上,十指交错。
「这个世界上,有你所谓的好人吗?」
她的音量不大,嗓音有些低沉,但随着她缓缓抬起眼眸,听众席的气氛瞬间改变了。
「我就不说好听话了。每个人都有能力伤害别人,无论是伤害或不伤害,只有在充分理解自己的决定的情况下,才不会後悔??不过,就像你说的,会不会後悔不是由我来判断。」
「姜会长,请你下次不要突然脱稿!我都快吓Si了!」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我向上面保证了几百次说不会出事,要是你们还没进来就被抵制,我真的只能马上辞职回家。」
在所长的陪伴下,姜夕踏出了南澳少观所的大门,正要上车,却又被喊住了。
「姜会长,你是不是??还没放下那个案子?」
「案子?」
「要知道多少才能不後悔,是我们要一起m0索的事。你最後说了这句。」
「那句啊??」
姜夕将手肘搁在车门上方,想了想。
「所长,你觉得医生跟Si神有可能达成共识吗?」
2053年,在团队成员各方游说下,基金会里的第一个亲善团队进驻了国内最大的观护所--南澳少年观护所。规制的修改尚未完成,目前只是依附於观护所内的医疗系统,但在所方的支持下,已经有了相当的自由度。
姜夕虽然没有加入辅导,但由於繁重的管理工作,还是在观护所内获得了宿舍。新的系统有着超乎想像的事务要处理,她将近一个月才会离开观护所一次,而在这种日子,她不会直接回家,而是会在街上到处散步。
有时候,她会在大楼边缘、树上、公园湖面上、路边的大货车上,看到穿着白衬衫、西装K,打着领带的人。其中有男有nV,有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人,也有国高中年纪的青少年。他们大都只是坐着或站在那里,偶尔走入人群,在无人知晓的时刻消失无踪。
也许是因为城市太大了,也许是因为太少这样走在人cHa0中,两年多以来,姜夕从未在其中见到朝的身影。
突然,姜夕的耳边爆出了一声怒吼,结结实实地吓了她一跳。
「你说什麽,那个混蛋到处说我学他?」
声音有些熟悉,她连忙抬起头,被人cHa0推着,与一个戴着眼镜、对着手机大骂着的青年擦肩而过。
「我本来就是日本人,当然是我先拿的!他根本不懂刀,只是看了那些鬼东西才??我没有看!谁要看那种低俗的东西!我对那种平xnVJiNg灵一点兴趣也??」
随着背影被人cHa0掩盖,怒骂声也逐渐变小。姜夕遭到非自愿获得的资讯冲击,半张着嘴,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对方早已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