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起来了五哥!”
郝随将满身焦黑、不省人事的钱焘放在腿上,拍打着他的前x後背。
朱长金猛地睁开眼,抓住了周舜卿的手腕。
“周大人,我若是也变作行屍,还请周大人代劳。”
她突然睁开双眼,坚定道。
“殿下不必受刀剑之苦。”
周舜卿摇了摇头,缓缓将朱长金扶起,靠着土墙坐下。
他从怀中掏出了鸽子蛋大小的紫砂瓶,那是他们被困於县尉宅邸时,朱长金给他的牵机毒。
状如油膏,服之顷刻毙命。
“这是我给你的……”朱长金认出了那个瓶子。
“不过臣觉得用不上,先帝又没有咬你,应是染不上。”周舜卿急忙收起瓶子,安慰道。
“周舜卿,你可知,你每次扯谎,我都一清二楚?”朱长金笑道。
她没等错愕的周舜卿回应,又接着说了下去:“你若觉得你我可活,便不会把它掏出来。”
一只脚踢开烧成黑炭的门走了进来。
是张若冲。
“周大人!真是命大啊咱们!行屍不知道为啥都跑了……”张若冲说道。
万安期急忙退到郝随身旁。
“张曹官?你没事吧?”周舜卿诧异道。
他本以为张若冲在外面,同如此多行屍待在一起,早已进了行屍肚里。
“别楞着了,赶紧走吧,我看还有行屍朝这儿过来。”张若冲说道。
周舜卿与张若冲将朱长金扶起,将她放在门前的老马背上。
万安期看着周舜卿身旁神sE如常的张若冲,咽了下口水。
钱焘渐渐有了气息,连连咳嗽。
“五哥!”郝随叫道。
他的脖颈、两臂皆被火灼伤,黑红一片。
“耗子……你还说……咱俩一个送活人,一个送Si人,看谁先当上都知……我觉得都知肯定是你的了……”
钱焘缓缓道。
“五哥别说话了,我们走,太医局有个医官,能把你治好……”
郝随强压着自己语气中的颤抖,说道。
“耗子啊,可别说这了……你当时被王大人捡回来,上吐下泻,整个人就像霜打的秧苗。我天天给你喂红糖水,你躺在床上,只能用棉絮给你一点点蘸着喂进去,那会儿你可b我现在虚……”
“你坐上骡子,我们定能逃回汴京。”
郝随说罢,与万安期一左一右将钱焘搀起来。
但钱焘周身灼痛、五脏六腑都像挪了位置,惊叫一声後又摔倒在地。
“散了架了,动不了了……周大人,耗子呀,你们,一定把殿下送回去!”钱焘说道。
“五哥,我哪怕把你拴在骡子上,也会给你带回去。”郝随咬牙道。
“就我现在这身子骨,在骡子上颠一路,回到汴京也只剩下骨头架子了……耗子,你忘了我前头跟你说啥了?”
“我只管五哥的事。”
“快别傻了……你要是真想我活,把我搁在这,你们人气儿旺,他们肯定是追你,那我不就没事了?”
“该走了!”
门外的周舜卿喊道。
“郝大人,走吧……”万安期劝道。
这种不想活的人,旁人是帮不了他的。
“听话耗子,你们先走,等五哥缓过来,就回汴京找你。”
“五哥个P!”
郝随一改之前的凛冽姿态,突然大骂道。
“你就是Ai充大是不是?觉得自己舍命救主能名垂千古是不是?怎麽会有你这样的东西?!”
所有人惊奇地看向郝随,郝随用手刀割开自己的短袍。
“还好意思说捡我回来喂我喝红糖水?说到红糖水我就来气,那糖水是我想喝的?我Ai吃r0U,不Ai甜的,你非觉得红糖水是好东西,自己攒着不喝留给我,这样你就心里能好受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五哥,觉得你有用,觉得我亏欠你,对不?那东西明明是跟义父要多少有多少的东西,非要这麽装一下是不?”
“耗子轻点儿……疼……”
郝随说着,用割下来的布子,将钱焘受伤的双臂与x腹裹住。
“这回我偏偏不惯着你,你岁数大如何?你资历又老如何?今日我非要把你给治了……我哪怕像捆猪一样把你捆走,也定要给你带回汴京,你若是路上骨头散架,我就给你分开埋了,让你一个人住好几个墓!”
郝随将钱焘扛起,摔在骡子背上。
十五年後,郝随终於学会了将泪珠赶回眼里。
“周大人,去哪儿?”
张若冲见众人都准备好,问周舜卿。
“沿河向东,去雍丘。”
日光正盛,但丝毫暖不了初冬的寒凉,一行人沿着河一路向西,未看到一艘蓬船。
未遇上蓬船,他们在旱地走上半月也到不了雍丘。
朱长金骑着老马,钱焘趴在骡子背上。
张若冲、周舜卿、郝随走在前面,万安期走在队伍最後,双眼不曾有一刻离开张若冲。
他还未变作见人便吃的行屍。
不知是时日未到,还是因别的缘由。
万安期不禁想到朱福,他说不定也会维持着人形,不会彻底化作活屍。
只是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万安期回头,看到远处雪地上有稀稀落落的黑点,估计有成百上千,不知他们是逃难的流民,还是行屍。
若都是行屍,不知最後该如何除掉。
他有些忧心,若是朝廷的高官都如周大人一般,这场屍变恐怕如何都不会结束。
待自己长大之後,世上不知会变成什麽模样。
或许好过以往,或许坏过日後,只是自己既看不到出生前的光景,也猜不到Si後的天地。
钱焘在骡子背上,已渐渐能直立起身子。
“耗子……陛下呢?”
他开口问道。
“跑了。”
郝随作答。
钱焘上唇跳了几下,最後合了上去。
到底是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官家,同时也是世间最为尊贵的天子,怎能像布衣百姓一般,弃屍荒野,任其成为无名骸骨呢?
“老官家八成还会过来……”
万安期cHa嘴道。
毕竟这一路,本该老实待在棺材里的他,反倒最不消停。
他若是对朱长金仍不Si心,再找过来也是常理之中。
“啧,别说这些,老实看路。”
周舜卿不耐烦道。
经过这一遭,周舜卿不仅没能送先帝归陵,护送太妃的大功也被郝随和钱焘分去。
更别提自己的佩剑断成了两截,那把剑从儿时便陪着他,是汝南周氏百年前传下来的信物。
一定是那个霉神又在作祟。
“五哥,待你们找到船,我再回去送陛下。”
郝随看了眼钱焘,说道。
“耗子你当真?後头可都是活屍呀耗子,你前面撞了大运没Si,不可能回回都有大运啊!”
钱焘埋怨道。
“郝大人忠君奉节,自有其行事之准,我等不该阻拦。再者言,护送殿下回g0ng一事,交给我便可。”
周舜卿正sE道。
万安期听出,得知郝随不与他抢功,周舜卿声调都高了几分。
“周大人你快别添乱了,殿下你劝劝他……”
钱焘向朱长金求助道。
朱长金眼帘低垂,脑袋无力地来回晃动,像是还未睡醒一般。
万安期汗毛竖了起来,若是朱长金也染上屍毒,该当如何?
“还是没船……”
周舜卿望着前方望不到头的宽阔河面,忧虑道。
若是放在夏日,他可以扯上一条绳子,先行游到对岸,将绳子捆在石头或者树上,再让其他人抓绳子泅渡过河。
但这寒天冻地的,一下水就能把人冻Si。
“别急周大人,再走走看……”
钱焘说着,同时内心又有些庆幸,找不到船,郝随便暂时不会走。
“别怕,有我和周大人在,他有勇我有谋,咱肯定能回去!”走在最前的张若冲兴奋道。
他们或许能回,但自己八成要被张若冲弄Si在半道,万安期心想。
万安期想起,朱福染上“屍毒”後,向来谨慎的他也变得兴奋异常。
不对,两人不一样。
朱福从未吃人r0U,也未想杀人。
“对了张曹官,你在外头没被行屍盯上吗?”万安期突然问道。
这个计划在他心中酝酿已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张若冲听出来万安期话中有话。
他低了下头,思忖片刻後答道:“是啊……吓得赶紧我藏起来,要不然非得被吃了……“
“张曹官,外头的活屍为何不咬你?”万安期又问。
万安期下定了决心。
他要趁着郝随还在时,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张若冲起先没反应过来万安期的意图,现在他知道了,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藏得好啊,再者说,你们没看出来,只要老官家在,他们就要跟着老官家……真有意思,活得时候当牲口,Si了也做奴才,不明白这些行屍……”
张若冲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万安期正对着郝随耳语。
周舜卿与钱焘还没弄明白情况,怔怔地看着几人。
朱长金意识逐渐游离,从那屋逃出後,许多场面一个劲儿地往她脑子里钻,让她像在做梦一样,始终打不起JiNg神来。
她身子一歪,险些从马上摔下,这阵趔趄让她心头一紧,清醒过来不少。
“活屍不咬活屍。”
万安期说道。
张若冲脸sE呆滞片刻,而後便笑了出声。
郝随上下打量着张若冲,周身的筋r0U绷紧,宛若看到羊羔的鹰隼。
“胡说八道!活屍怎会做出这些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真是……”
周舜卿皱起眉打着圆场,又拍了拍万安期的头顶,脸上夹杂着疲累与不耐烦。
“我看见他吃人了。”
万安期又说。
“小孩儿就是会瞎想,我这麽大的时候也这样……”张若冲讥笑道。“啊对,我是行屍,吃了人r0U,这会儿正跟你们用大宋雅音【以汴京、洛yAn官话为主】说话呢……”
张若冲露出一副调侃讥讽的神sE。
万安期早已想到他会如此狡辩,但他之所以选择在此把事挑明,便是有至少七成把握。
如今一行人没有落脚之处,身後又有行屍追赶。
钱焘受伤,郝随想要回去找老官家。
他赌郝随会为了钱焘的安危,而不择手段。
“走吧别闹了……”看到万安期咬牙切齿的模样,周舜卿态度有所和缓,伸手去拉万安期,却被万安期躲开。
正在周舜卿楞神之际,万安期弯下腰,忽地拔出周舜卿腰间的断剑,从马肚子下钻过去,对着张若冲举剑俯身挥砍一气呵成。
他一剑砍向张若冲的左腿,张若冲本能擡手去挡,小臂上一大块皮r0U连同食指一同被斩下。
“你他娘……”周舜卿急忙夺过剑,一脚将万安期踢倒。
“张曹官!”
他抓起张若冲的小臂。
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紫sE的絮状游丝在创口漫游。
“你……”
周舜卿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些什麽,双唇分开又合上,合上又分开。
“周大人……”张若冲一时间乱了方寸,急忙将袖口拉下去,遮盖伤口。
“他也是……活屍?”钱焘瞪大眼睛,指着张若冲喃喃道。
周舜卿拿起断剑,看着张若冲。
“周大人,我没事。”张若冲後退两步,解释道。
“何时?”周舜卿问。
张若冲想起自己在永安县,被那半截身子的nV流狠狠咬了一口的事,心中猛地升起一阵灼热焰火。
“这贱人,我还帮她盖住身子,妈的……”
他不自觉地骂了出声。
周舜卿回头看了眼朱长金,朱长金眼光迷离,神情淡然。
不能让太妃身旁跟着个行屍,这道理不用说周舜卿也明白。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大义灭亲了。
周舜卿拍了拍张若冲的肩膀,低声说道:“若冲,我最後送你一程,省得你变成那副模样,自己也不好受……”
但他还未挥剑,剑刃便被张若冲抓住。
张若冲眼中满是愤懑。
“姓周的,我为你鞍前马後,你说一我都是做到三,对不起谁也对得起你吧?”
张若冲道。
“正是如此,所以不忍再看你受苦……”
周舜卿喃喃道,他看到张若冲手掌被剑刃割开,紫sE浆Ye顺着剑身缓缓淌下。
“你可真有意思……我就不该跟你一块儿发酒疯……先是要打郝随,後来又他娘的找先帝……我本来睡得好好的,根本不会惹上後头那些事儿!”张若冲吼道,言语中带上了些许哭腔。
“我有今天,都是拜你周舜卿所赐,整个永安县的乱子,都是你Ga0出来的,那麽多人Si,那麽多人变成行屍,都是因你是个傻子!草包!废物!我特娘的一路帮你想点子,替你擦PGU,到头来你要送我走?”
“此事确实因我处置欠妥,但永安县的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周舜卿拿剑的手松了下来。
“任谁都能杀我,但你周舜卿不配!我跟你说周舜卿,我跟着你,做这些破事,的确是为了荣华富贵,但是咱做人得讲良心……我是被那贱人咬了,但我在那之後,也好好的,没变成行屍不是吗?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不也得等大理寺审理完了,细数完罪责後再问斩?”
张若冲说完一通,x前不住起伏,小臂上的紫红sE伤口冒出许多细小绒毛,宛若水底聚成团的线虫。
“我看见他吃人了!他还要掐Si我……”万安期指着张若冲大叫道。
张若冲咧了下嘴,缓缓朝万安期走去。
万安期没有後退,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站直身子,盯着张若冲。
“你说我吃人?你没吃?”张若冲指了指万安期。
万安期想起r0U糜的事,胃里翻涌了起来。
张若冲环顾四周:“周大人、钱大人、太妃殿下,那r0U糜可还好喝?”
“r0U糜?”周舜卿不解道。
“你问万安期呀!”张若冲嘲讽道。
所有人都看向万安期。
万安期上下牙来回磨动,支支吾吾了半晌,总算说了出来。
“那个r0U糜,是磨碎的人r0U……”
周舜卿猛然想起那个沾满血r0U的磨盘,和磨盘旁那口大锅,以及那名妇人悬着的人头,一瞬间所有事情都对上了。
他捂住了嘴。
“都什麽跟什麽啊……”钱焘皱眉道。
“其实都一样……你们几个也好,我也好,都一样……”
张若冲从地上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食指,在万安期眼前晃了晃。
那根指头不断滴着紫sE的粘Ye。
“你不想吃?”
他挑衅地问道。
“只有活屍才吃人。”万安期说道。
“你我都是吃人的玩意儿,甭管你承不承认,这世道就是我吃一口,你就没得吃,你吃一口,我就得饿Si,这和直接吃人有什麽分别?周大人,你在军中这些年,粮草不济的时候,没见过兵士竞相食?”
周舜卿迟疑地摇了摇头。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饿过,你一生下来便衣食无忧!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擡轿子的,缝衣服的,哪个不是我们这些贱民给你弄的?”张若冲有些难以自制。
“在我们家,隔几年就闹一回饥荒,等树皮树叶都啃没的时候,娘就带我和弟妹去坟地里,找那些刚埋的人,用柴刀在腚上削掉一块r0U,带回家煮汤喝,要不是那些年Si得人多,我们一家人早就饿Si了……”
周舜卿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外头尽是行屍,也不多张若冲一个,况且他还没有屍变,一路走来也为自己,为朝廷鞍前马後,理应放他条生路,太妃殿下想必也会理解自己的苦衷,不会怪罪。
“我凭什麽要走?我跟你这一路走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话的,我要跟着你回汴京,跟着你同富贵,你拿一百,我便要分五十。”
张若冲恨恨道,走上前抓住周舜卿的胳膊。
“三十也成,你不能打发我走!”
周舜卿b他高出一头,但整个身子却不住地向後缩。
“周大人,你想啊,为何咱们大宋三天两头闹饥荒,说到底还是人太多了,人多粮少,人都吃粮,就有人饿Si,要是大夥儿都想开了,直接吃人,那些本来要饿Si的人便不白Si,省下的粮食还能养活更多人,这不好吗?”
周舜卿甩开张若冲的手,轻声说道:“若冲,我不杀你,你先回乡,待我回到汴京,再把你召来,咱们不是说好了,我要是升迁,你便做我僚官,我若是开府,你便是府中的总管,保准你……”周舜卿仍是不想杀他,只好编出这话来搪塞他。
“等会儿,那疯狗呢?”张若冲打断他,同时四下张望。
周舜卿回头,只看到钱焘、朱长金和万安期,郝随已不见踪影。
他话音未落,张若冲口中便吐出一滩紫sEr0U浆,悉数粘在周舜卿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息,像酒楼里隔了两夜的泔水桶。
“耗子……”钱焘看向远处,怔怔道。
周舜卿低下头,看到张若冲心窝里钻出来一枚箭头。
越过张若冲肩膀,周舜卿看到郝随站在张若冲身後二十步远,挽弓引弦。
张若冲转过身,又一箭飞来,穿腹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箭孔,没有半点吃痛的样子,眼睑跳动,嘴角微微颤抖。
“郝随!”
周舜卿吼道。
这已是第二次。
他无视自己的颜面,当中SSi何红梅,让自己出丑,而後又当着自己的面S杀张若冲。
周舜卿握紧手中的断剑,低沈道:“我说了让他走。”
前两箭都是照着眼睛S去,但都偏了些,落在张若冲x腹。
不洞穿头颅,便杀不Si行屍。
郝随手上的伤隐隐作痛,像无数小虫在皮r0U里啃咬。
他搭上第三支箭,费劲全身力气,终究没能拉开弓。
郝随扔下弓箭,拔出腰间厚重的手刀,朝张若冲走去。
“都他妈白吃了……非要这麽绝是不?!”张若冲看着箭孔中汩汩流出的r0U汤,解开周舜卿背後挂的神臂弩,脚踩着搭上弩失,对准跑来的郝随。
电光火石间,郝随已跑至张若冲面前,手起刀落。
咚,咚,咚。
张若冲的头被斩断,掉在地上蹦了几下,滚到了远处。
他脖颈喷出一GU浓稠的紫红sE鲜血,溅了周舜卿一脸。
“张曹官……”周舜卿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僵在原地,喃喃道。
那颗头的双唇颤抖着,似是说了句什麽。
张若冲的身子仍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处。
四下冷风习习,周舜卿似被cH0U去了脊梁骨,在风中摇摇晃晃,一个冷颤过後,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钱焘不知该说些什麽,只好将周舜卿扶起。
周舜卿望着张若冲逐渐滚远的头,心中燃起一阵熟悉的怒火。
“你非要杀他?”他走到郝随身前,揪起他的衣冠问道。
“他已不是人了。”郝随yu擡手推开周舜卿,却发现他抓得异常用力。
咚!
周舜卿用头狠狠地撞了下郝随的脑门。
坚y的兜鍪将郝随碰得一个趔趄。
他後退了几步,脚底一滑,半个身子跌进河水。
当他从水中爬出时,周舜卿的剑已挥了过来。
郝随就地一滚,躲过剑锋,捡起地上的手刀。
“耗子!”钱焘挪着身子,笨重地爬下骡子,跑到郝随身前。
郝随推开钱焘,以刀招架。
两人扭打在一起,刀剑相撞的清脆声响响个不停。
“别打啦!都乱套了……”钱焘在一旁焦急地呼喊。
周舜卿怒火中烧,如同许多年前,父亲将他养的小J踩Si的那个清晨。
他不解,又愤恨,为何总有人不问缘由,便要夺取他在意的东西。
“张若冲是我的人!你个Si阉侍!”周舜卿恶毒地骂道。
这一路走来,周舜卿肚子里本就窝了一大GU邪火,他想怪戏耍他的老天,想怪为难他的地母,想怪非要拦着自己仕途的行屍,但天太高,地过广,行屍势众,周舜卿没法在他们身上撒气,就把气悉数撒在眼前的郝随身上。
“太妃殿下,你劝劝周大人!”万安期拽了拽朱长金的衣摆,他不想让周舜卿杀了郝随。
但朱长金只是缓缓低下头,目光涣散地看了眼万安期,没有做声。
两人从树下打到河畔,钱焘想要前去拉架,却被时隐时现的银光吓得不敢上前。
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走到了河畔,偕老带幼,隔着河水,直直地盯着对岸的周舜卿一行人,歪着脑袋相视了一会儿,随後一个壮年男子将脚试探着伸进了河水中,片刻後发觉无事,整个人走进水中,四肢胡乱扑腾一阵之後,沈入河底,浮上来一串密集的气泡,宛若锅中的滚水。
剩下的农人面面相觑,最後摇了摇头,埋着脸转身离去。
莫非行屍不会渡河?万安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