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花了整整一夜,才让自己接受
她画下的不只是亡者的影像,而是亡者的枷锁。
每一次笔触,若错,都会诞生一个「被记住却Si错方式」的魂。而她自己,也在那一笔笔错误中,被一层层卷入画册真正的「意志」中。
而现在,画册写下的第十六笔——是她自己。
她不敢落笔。
画册则像发了疯似地,每隔几小时便自动打开那一页。白纸无声,却充满压力,像是它在等她犯错。
她决定找出这本画册的前任持有者。
她再次翻看那张泛h的信封,发现里面其实夹了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栋老旧的三层楼屋宅,像废弃学舍,正门上挂着铁锈斑斑的牌子,写着:
「记笔宿舍」
下方还附一排难以辨识的英文字母:
「EXLIBRIS·OSSUA·1936」
她查了半天,找不到这栋建筑的资讯,直到她将照片翻背面,发现一串地址:台中市东区,○○路136号。
那是一条几乎被都市计划遗忘的巷子,她查到那里原是战後的纳骨堂,再被改为殡葬档案存放仓,後因市区改建而荒废。
她在傍晚五点半搭车前往。
到达时天sE已暗,天边云层厚重,像什麽东西要压下来。
那栋建筑被杂草与时间吞蚀,墙上涂鸦斑斑,门口锁锈已烂,但当她手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门後,是一条Sh滑的长廊。
墙面涂料剥落,地板有cHa0Sh脚印,像是有人不久前刚进去过。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焚香与发霉纸张味。
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沿着走廊往内探。
墙上挂着十几幅画像,风格极古怪,像是画了人的脸却又刻意模糊眼睛与嘴巴。
每一幅画下方,皆刻一行字:
「第一任记笔者:未归」
「第二任记笔者:已封笔」
「第三任记笔者:Si亡时间不详」
……
「第六任记笔者:录音留档中止於16笔前」
她忽然停住。
这些记笔者,几乎都未能完成15笔全记。
难道说,第16笔就是一道Si亡门槛?一旦画下去就会消失?
她继续往前走,推开最里面的一扇木门。
里头是一间狭小的录音室。
屋内陈设简陋,一台旧式录音机静静摆在木桌上,旁边还有半罐没喝完的水与一张泛h的便条纸。
便条纸上,写着一行歪斜字迹:
「若你找到这里,请不要画自己。即使画册开口。」
她坐下,按下录音机播放键。
卡带转动,传来嘈杂的静电声。
然後,一个声音响起沙哑、疲倦,但语气异常坚定。
「……我是第四任记笔者。我不知道你是第几个,但若你在听,代表你也被困住了。」
「每一本骨册,来自同一个地方东亚Si者秘密目录库。这不是迷信,这是政府底层未公开的黑档。」
「画册会挑选有记忆视觉异能的人,通常是目睹过重大Si亡却未留下创伤的人。」
「我们,都是被挑中的。不是因为我们能画,而是因为我们会忘。」
录音停顿几秒,他咳嗽两声,声音更低了些。
「你记得你母亲怎麽Si的吗?」
程瑶惊愕,那声音似乎直接对着她说。
录音继续:
「每一笔Si者,都是为了让我们记起某一笔真相而这笔真相,通常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的。」
「当你画下第十五笔,你会开始做梦,梦里会有声音说你该完成第十六笔……」
「那不是梦,那是画册的意志在植入你。」
啪。
录音自动断线。
但这次,整间录音室的墙壁竟浮现出一行行微光笔迹,像是曾被写下後又被时间吞没,如今重新浮现。
她走近墙壁,看到密密麻麻全是同一句话:
「第十六笔不能画……第十六笔不能画……第十六笔不能画……」
她的心,重重地沉下去。
录音最後那句话回荡在脑海:
「你记得你母亲怎麽Si的吗?」
正当她转身想离开,身後的录音机却自动再度播放
但这次不是原来的录音,而是一段新声音。
是她自己的声音。
录音里的她,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我是第十六任……如果你听见这段声音……代表我已经画下自己……我没能……」
啪!
录音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这段录音从哪来?她从没录过这段。
那代表……
她已经开始画自己了吗?
录音断掉之後,整间录音室陷入Si寂。
程瑶坐在椅子上,耳朵里还回荡着刚才那段录音中「自己」的声音。
不是模仿,不是错觉,而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线带着细微鼻音与尾音紧绷,只有她知道那是什麽时候才会出现的语气。
那是一种「快要哭出来、却Si撑着不哭」的语调。
她不记得录过,但它存在。
这代表一件事:
画册已经提前记录下了未来的她。
她环顾四周,录音机静静地躺着,墙上那句「第十六笔不能画」仍发着微光,但光芒逐渐褪去,像是某种力量正在被cH0U走。
一阵风,无声地从墙角吹来,像是从地底下渗出来。
她闻到一GU灼烧後的骨灰味不属於纸张,也不像木材,是那种她曾在焚化场闻过的独特气味。
她站起来,走向录音机後方,发现一块木板似乎被人撬开过。
轻轻一掀,一个密封的铁盒露了出来。
里面放着一支已经断裂的笔、一叠泛h的笔记本,以及一幅烧焦边缘的素描。
她把素描摊开,触目惊心
画的是第一任记笔者的遗像。
一个nV人坐在椅子上,身T像被钉Si,四肢y直,五官模糊不清,唯独双眼睁得极大,像是在目睹什麽超越理解的东西。
遗像下方写着一句话:
「她画了第十六笔,画册回画了她自己。」
她将那叠笔记打开,封面写着四个字:
「骨笔之咒」
笔记内容潦草,像是某种仓促中的告解与警示,部分字迹已被W渍浸透,但她还是勉强读出几行:
「第十六笔是一面镜子……当画册要求你画下杀人者时,真正被审判的会是你……」
「如果你曾错画任何一笔,它都会在第十六笔重现……以你的模样,走出画册……」
她的心猛地一缩。
画册会从她的记忆中剪辑所有错误,拼凑成一个「她画错的她自己」。
一个幽影的她,将从纸上诞生,取而代之。
笔记还写着
「我看到她坐在我位置上,手握我的笔,对我笑……她说,这才是你记下的我。」
就在这时,画册在她的背包里震动起来。
她取出画册,它自动翻页。
那一页,是空白的一半,另一半,却已自动浮现出一段未完成的素描
画的是她自己。
五官开始具现,眼睛还是空白,但嘴角正慢慢g起,露出一抹极度诡异的笑。
程瑶不敢再看,猛地合上画册。
但画册的外壳此刻却像烫了一样滚烫,纸页间开始冒出丝丝白烟。
她闻到熟悉的气味是母亲火化那天的味道。
她冲出录音室,夜sE已沉,整栋宿舍像活了过来,天花板开始滴水、楼梯吱嘎响起。
她快步下楼,经过走廊时,那一幅幅记笔者画像突然同时落地,玻璃碎裂声此起彼落。
她回头一看,每一幅画中的人脸都睁开眼无一例外,全都在「看她」。
她疯了似地奔向出口。
门口的铁门竟自己缓缓关上。
最後一刻,她拼尽全力撞了出去,跌倒在门外的荒草中。
身後传来一声极深、极远的低语
「你也会变成其中一幅。」
那夜,她没回家。
她在附近旅馆待了一宿,画册放在桌上,一刻也不敢离开视线。
而它始终维持在那一页:
第十六笔:杀人者/笔者自画未完成
页脚开始出现新行字:
「画册等待笔者主动完成。」
「倒数启动中:96小时」
程瑶这才发现,画册正对她发出「倒数期限」。
若不画,第十六笔将自动完成
但由谁画,无人得知。
天亮时,她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一张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从画册中爬了出来。
手里,握着画笔,对她笑着说:
「你画得不好,我帮你画。」
她睁开眼,画册仍在桌上,画页轻轻掀动——风未起,页自动翻。
第十七笔,开始浮现。
标题未定。
只有一行字:
「下一个,会由我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