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睁开眼时,天已微亮。窗外Sh冷的雾气凝在玻璃上,如同一层不肯散去的梦。
她望向桌上的画册。
仍停留在第十六笔。
素描中的那半张脸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些,尤其嘴角的那抹笑意,像是刚经历一场愉悦的完成式。
她不记得自己画过那部分。
但那却分毫不差地吻合她的长相。太JiNg准了,甚至b她自己画自己时还b真。
她想起录音机里那句话
「如果你画下自己,你将永远困在那一页。」
可她明明还没动笔。
那这幅画,是谁画的?
还是说……她的手,在梦中已经「动笔」了?
她拿起画册,轻轻翻页,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却发现书页边缘多了一条红sE纤细的痕迹。
像是指尖划过的血迹。
她翻至最後一页,发现底页角落印出一个新的标记:
「替代程序20%」
那不是她写的,也不是系统化的格式,而是像被某种「自我意志」悄悄留下的程式语言。
这种笔记风格,她在那间「记笔宿舍」的壁上也见过。
这代表什麽?替代,正在启动。
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电话那头声音沙哑,却不失焦虑:「你妈……怎麽会突然又出现在户口资料上?」
「什麽意思?」
「我今天去办户政,户口名簿里又多出你妈的名字,还注记:‘生存中,未报Si亡’。」
程瑶整个人僵住。
这不可能。母亲的火化证明、医院开的Si亡通知,全都还在。
父亲又说:「而且……照片也变了,不是以前的证件照,是一张你画过的……她坐在床边看着你的那幅。」
挂上电话後,她打开电脑查询户籍异动系统,用父亲帐号登入。
页面显示的资料令她手脚冰冷:
【陈林美】
状态:生存中
与户主关系:母nV
照片更新时间:昨日晚上03:12
她那时正熟睡,画册就在床头。
是画册,在改变现实。
那天夜里,她不敢睡。
她点了香,将画册锁进铁箱内,抱着膝坐在床上等天亮。
凌晨两点二十分,画册里传来细微的掀页声。她冲下床打开铁箱,画册正自动翻页,一页页翻过的风声如同呼x1。
第十六笔那页停住後,旁边竟新增一页:
第十七笔:杀人者?程瑶起
而下笔处,竟已画出一幢楼房
她认出来,那是她国中时代曾短暂寄居的一处亲戚家,位於彰化。
那里,是她人生中最抗拒提起的一段记忆。
画下方,写着一句她从未写过的文字:
「Si亡源自不被记录的真相,现在开始录下来。」
她浑身颤抖,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画册不是只记录亡者,是在记录真相。
甚至是她自己一直刻意遗忘的「真相」。
她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什麽都没错画过?还是其实,第十六笔才是第一笔真正的正确画?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镜子突然响起「咔啦」一声。
她转头望去,房内镜面浮出一层雾气,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渐渐在里头显现。
那张脸露出熟悉却陌生的笑容,像是学习过她所有的情绪却少了一点灵魂的残缺复制品。
镜中她缓缓开口,没有声音,却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你一直以为,是你在画我。」
「但其实,是我让你记住我。」
她顿时明白
画册中的那个「自己」不是她画出来的,是她错记、误解、压抑、否认的自己
一个被她「记错」的人格碎片,在每一笔错误中被逐步拼凑回来,如今,它有了名字:
替代者。
她看着镜中那张脸,眼神与表情都与自己如出一辙,却冷得像从屍水中捞出来的脸。
「你不是我,」程瑶声音沙哑。
镜中那个她笑了,缓缓举起右手,与她的手动作同步,镜像般抬起
直到,动作错开了。
镜中「她」的手往下移动时,程瑶却仍静止。
就像那不是镜子,而是一面透明的玻璃,对面有个人,正模仿她、取代她。
当晚,程瑶终究还是撑不住,疲惫与恐惧交叠成混浊的困意。
她躺在床上时,心中默念:
「我不会画第十六笔……不会画我自己……」
可睡梦中,她却又梦回了那一间她极少提起的屋子彰化的老宅。
梦境是夜里,那条狭窄的走廊,那道老旧门板上的W渍,那GUSh木头与厨余混合的味。
她听见有人敲门缓慢、有节奏,像是有人在确认她是否醒着。
「瑶瑶。」门外一个熟悉却不该出现在那里的声音响起,是母亲的声音。
但那年,她母亲根本不在彰化。
门板微微凹陷,一只苍白手指从门缝探进来,在空气中g勒出几笔。
她瞪大眼,那手指在空中写下:「你忘了。」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
梦境转场,她看到自己国中时的模样,坐在屋角,捧着素描本,画着
不是风景,不是人像,而是「一场事故」。
她画的是那年冬天,表哥在废弃水塔上摔落的瞬间。
可画中,他不是不小心跌落,而是——被她推下去的。
画册页角浮出一行字:
「第十七笔:你忘记了你杀过谁。」
「那是你画册的开始,不是母亲的那一笔。」
她在梦中大叫:「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忘了?」一个声音在她脑後响起。
她猛地转身,「替代者」站在她身後,面无表情。
「不是我推的……是他自己……」
「你亲手撕掉那页画,是不是?」
「……」
「你一直以为画册从母亲开始,但它早就在等你画那一笔。」
「我没有画他Si……」
「不,你画过,只是你不承认。」
「那幅画你藏在废水槽後,隔天就搬走了。那页画成了第一笔。」
画册再次浮现,梦境中一页页翻过。
最後翻到那张她从不敢承认的画表哥从高处摔落的瞬间。
画册页角正浮现红字:
「笔记错误。已记录为‘目击者’。」
「修正中:笔者为施者。」
画面忽然震动,她看见自己国中时的手,抓着那画册,把那一页撕下、塞进垃圾袋,然後往外奔跑。
她在黑夜中烧掉那张画,手指被火烫红,她哭着说:
「不是我……不是我……」
梦中,「替代者」低头看着她,声音近乎耳语:
「那不是你第一次杀人。」
「那是你第一次记错Si亡。」
「你以为画册是来纪录亡灵的,但它是来修正你的记忆。」
「你在选择,如何记得,如何欺骗自己。」
程瑶从梦中惊醒,浑身Sh透。
她看见画册打开,画页上「她」的素描已完整呈现。
五官b真,眼神锐利,一只手正握着画笔,另一只手竟贴在纸页边缘,像是要从页面爬出来。
她翻过下一页。
画册下方出现新的进度条:
「替代程序50%」
「启动自画阶段二:潜意识记忆同步中。」
她颤抖着後退,眼角瞥见桌上的笔自动滚动,停在她手边。
那是她最熟悉的一支笔,曾经画下母亲临终的微笑,如今却像握着刀。
画册一行新字缓缓浮现:
「既然你不肯承认真相,就让我画下它。」
「第十八笔,开始。」
她疯了似地撕下那一页画,画册竟无动於衷,纸张像活的一样又自动长出原样。
她绝望地跪倒在地上,哭出声来。
门口却响起一声:
「瑶瑶,饭好了。」
她僵住。
是母亲的声音。
她明明Si了。
她颤抖着走向门边,门缝下方,一张纸被塞进来。
她捡起来看。
那是一张全新素描。
画的是客厅桌上,一碗热汤、一双筷子、一张她现在的脸
以及她自己的背影,正坐在桌边,低头吃饭。
画上角写着:
「第十九笔:已完成。程瑶,已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