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放学,我依约前往图书馆,撞见北凌俊秀的容貌染上Y沉,以格外冷静的姿态站在门口滑手机。
我抿抿唇,随後拿出一袋手做饼乾,跑向前,塞到一语不发的他手里,「给你,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而且呀,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和nV生交往的念头,所以北凌不用担心,好吗?」
我安慰地r0u了r0u他的脑袋,见他展露笑颜,才暗自松了口气。
北凌收下饼乾,把我拉了过去,「好啦,被你哄好了。」
他昨日带着醋意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顺,「如果真的遇到喜欢的人,我也不会阻止你,但至少要带来给我看看,让我评监他是不是适合沐宸的人。」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嗯!」
「还有,不管怎样,你都会是我最重要的人,永远都是。」
我仰头望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誓言般复诵道:「北凌也一样,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夕yAn拉长交叠的影子,直到无预警的火光突然坠落远处,轰声连同黑烟带起惨不忍闻的尖叫。
不是雷声,不是车祸,那道巨响直接撕开天空本T,在橘h的天际燃起晃眼的火红。
我的耳膜像被扯破,世界在刹那间因刺眼的光芒被照得亮白,白光之下的黑sE人影,则在光亮照耀中消失殆尽。
「砰——」
震耳yu聋的轰鸣再次割破欢笑,我闻声转过头,亲眼望见货车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惨状,汽油助长火势,顺着行道树一路燃烧至马路彼端,沿路林立的建筑也被浓烟遮蔽。
眼前毫无预兆发生的一幕令我瞠目结舌,身T不自觉变得如雕塑般僵y,窒息的烟硝阻塞口鼻,呼出怔忪。
我瞠大的眼瞳被火光映出黯淡的红,反应过来前又听见第二道巨响。
第二声b第一声更近,隔了两栋大楼之後的住宅区被炸出火洞,窗户玻璃与屋瓦碎片随之坠落,隐隐约约还有跌落的人影。
火浪即将袭来之时,北凌将我按回怀中,双臂紧紧扣着我。
我咽下喉里的酸涩,声线颤抖,「那是……」
北凌拥我的手抓得更用力,即便他刻意隐藏情绪,发颤的身T还是出卖了恐惧,「我不知道,但好像是……」
「嗡——」
刺耳的空袭警报声响彻云霄,四周惊惶的人们大喊着,纷纷奔离火海。
我额际冒出冷汗,沿着脸颊淌落,支撑双腿的力量忽然失去平衡,差点连带北凌摔跌在地。
他拉紧我的手,将我带到身侧,稳住重心,「是战争,跟我来。」
我丧着脸,迈开双腿,紧握着北凌沁汗的手心往远处奔跑。
途中不断有炸弹一颗颗从天而降,埋没身後的繁荣,只留下因高温而焦黑的土地。
我颤抖着往身後一瞧,却马上後悔做了这个动作——位於不远处的地上满是倒下的人……以及碎裂的r0U。
说是人也不太准确,因为那些血r0U太过模糊,我无从分辨。
我看着沿路因冲击而滚落街边的屍T,乌黑的、扭曲的,Tr0U不整的内脏散落周围,一个个挂在路边。
就像地狱一样。
就像世界被地狱吞没一样。
我紧紧闭上双眼,不想去看,不想去听。
「沐宸,过来!」
北凌握着我的手突然收紧,我下意识睁眼,撞见一名下半身被损的男子,拖着血迹滚到我身旁。
我吓得尖叫,对方眼部空洞,本应是瞳孔的部位只留下两颗漆黑的窟窿,他扬着嘴角,像是与心上人谈天到一半忽然被夺命,血Ye顺着唇角流下,幸福的笑容在此刻却显得诡谲。
蓦地,北凌没牵着我的另一只手覆上我面庞,一切的血腥被黑暗带离,他轻声道:「别看,闭着眼,跟着我就好。」
我应了声,任凭信任拉着我奔离恐惧。
明明自己也很害怕,为什麽要装作勇敢保护我……
我跟着他逃到国中校园,差点溃堤的泪水在风的安抚下逐渐消散了。
我平复好情绪,重新张开眼。
偌大的校舍尚未遭到破坏,上好的建材仍乾净地矗立在磁砖路上。
有些许民众也逃到校园内,一致地往地下室跑。
就在我茫然时,北凌从校舍建筑後搬出一面布满灰尘的全身镜。
他拍掉灰尘,镜子映出我惨白如纸的面sE,「这是……镜子?不对,璃镜?」
北凌颔首,「嗯,这是去年运动会用的璃镜。」
我上下打量着他手中的镜子。
上面什麽都没写,怎麽看出是运动会的?
我偏了偏头,「可是活动不是早就结束了吗?光有镜子也进不去啊。」
「别急。」北凌用手指在失去光芒的璃镜上点了几下,柔sE光点在镜面上若有似无,「璃镜不会用完就失效,只是场景被删除,受到外界刺激还是可以重启的。」
没有场景不就是虚空吗?
见璃镜依旧没有光芒大盛,远方的炸弹却轰轰烈烈地朝这边投来,北凌更焦急地猛烈拍打镜子。
我无法坐视不管,颤抖的手掌跟着敲上镜面。
我咬着牙,身後传来一阵阵巨响,每一声都更靠近我们。
这战争不会是追着我来的吧?怎麽感觉攻击都是跟着我们……
一旦璃镜不慎打破,这场黑暗唯一的生机也会被我们亲手敲碎。
我控制好力道,再次打出一记重拍。
麻痹遍布掌心,我撤离因拍打过度用力而泛红的双手。
与此同时,残灰的璃镜边缘闪出光芒,如裂痕般一道道聚集,接着柔光四S,希望在眼前重新燃起。
北凌拭去脸颊的汗水,「成、成功了,快走,搬去地下室,放在这里容易被炸毁,璃镜如果碎了,我们也出不去。」
我会意地点头,搬起镜子一端,跟着跑向地下室。
意外的,地下室内没有半点人影,宽广的空间没有开灯,显得格外Y森。
这种地方架个摄影棚就可以直接拍鬼片了吧,学校不愧是最常流出都市传说的地方。
我们将璃镜镜身倚墙摆好,同时踏步迈入柔光。
我本以为里头会像虚空那般虚无,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彻底打碎我的想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没有任何场景的璃镜,里面空空如也,空间虽大,但四面白墙的b仄感顿时令我怯步。
明明没有灯光,为什麽这麽亮?说好的鬼片氛围呢?
我叹了口气,怀着忐忑靠坐在北凌身旁。
只见他拿出手机,逐一拨打电话,确认家人是否平安,随後朝我开口:「我父母目前没事,你也和阿姨他们联络一下吧,如果他们出了什麽事——」
「不了。」我毅然决然打断他,眼中闪烁坚定,「虽然这几天他们都不归宿,但前阵子还是照三餐打我,下手也b以前还狠。」我眼中多半溢着泪水,鼻尖传来一GU酸楚,我r0u把脸,睁眼时依稀看见北凌震惊的神sE,「我……怕你担心,所以这几天都没说……他们平安就平安,出事就出事,一切又不是由我决定……」我x1了x1鼻子,呼x1有些颤抖,「从小我就没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丝关Ai,是Si是活,就让命运决定。」
我握紧双手,把头埋进并拢的膝盖中,用着最平淡的语调说出最惨忍的话,连自己都觉得这种想法自私又丑陋。
再次抬起头时,我勉强莞尔,无力地靠在北凌肩上,「你说,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我是不是还要再忍耐两年的折磨?现在出去独居,他们肯定会说你还是小孩,别给我们惹事就谢天谢地了,自己出去生活是指望我们给你收烂摊子吗?」
别问我为什麽猜测可以如此笃定且准确,谁叫之前问过阿姨类似的话,她劈头就是一顿骂。
我真的不懂,明明那麽恨我,当初又为何而同意收养我?
下一秒,北凌突然把我拉得更靠近他,轻抚我颤动的背,「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再两年,等你十八岁,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地狱。」
闻言,我点点头,紧绷的情绪也得到放松。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两年後,离开的不过是第一座地狱,浑然不知另一道枷锁即将限制我对解脱的渴望。
我们不再言语,默契地放下交谈,转眼间,一道人影倏然闪现到空间中央,四面白墙中站着奇装异服的人影,显得特别突兀。
天啊,这个地方真的有鬼?
北凌拉着我站起身,眼神警戒地望着闪烁不定的那道身影,「谁?」
没错,会闪烁,闪烁的还不是灯,而是人。
突然出现的是一名灰发少年,眼睛那处受银条遮挡,只能看见嘴部变化。
少年愣了下,不过几秒後冷冷道:「深核成员,至於姓名什麽的,你们不必知道。」
呃……你蒙住眼睛的那是什麽?不会看不到吗?
少年非但没理会我疑惑的表情,还轻佻地步步b近,我一收疑惑,被北凌拉到身後,直到贴上纯白的墙面。
他g起嘴角,环顾四周,「逃进废弃的璃镜,很聪明,不像外面那群傻子,以为躲到地下就安全了。」
这不算废弃吧,它还能用耶。
少年伸手靠近北凌,却没有实际碰到他,而是如虚影般穿透到墙T,「怕什麽?我又碰不到你们,贴着墙壁不热吗?」他轻蔑哼笑,「趁团长还没下令炸了这里,你们赶快离开,别害镜子一起被炸了。」
你就是肇事者的手下?谢谢提醒喔,现在出去一样会被炸了。
他退到出口,不再挖苦我们,离去之际又转回头,「不走?别那麽紧张,我们只是要拿走璃镜罢了,不会伤害你们,所以你们也不要妨碍我们,乖乖出去或许还能保一条小命。」
……就跟你说外面都是炸弹了,你还说能保命?而且房子都塌了好几栋,不会伤害我们才怪!
我迟疑着望向北凌,他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牵着心惊胆颤的我走向出口。
在我哑口却又充满疑问时,他m0了m0我发顶,凑近我耳旁,「先听他的话,如果他属於这场战争的敌方,我们留在这里很可能会被毙命。」
眼下没有其他保命办法,我乖乖点头,「好。」
身T离开镜子的瞬间,头顶上一阵寒意骤然止住我的行动。我下意识抬起头,抓着北凌的手猛然一颤,如静电般,麻痹感透过掌心传递到全身,脊髓不顾大脑反应,cH0U回受刺激的手掌。
我仰起的头又转回身後,因光芒照S,单从外界无法看清璃镜内部。
一切发生在毫秒间,闪烁光辉的璃镜忽地一响,凛冽刺骨的笑容直立眼前,彷佛无声宣告自己的胜利,笑里藏匿的刀刃亮出锋芒,流露自少年浅薄的唇角。
我来不及反应,恐惧伸出的魔爪b惊恐更早揪住心脏,梗塞的窒息漫过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静,「墨北凌!」
璃镜残留的光芒渐渐黯淡,伴随着生命消逝的叹息,碎成一片片反光的绝望。
看着我绝望无力的模样,少年嘴角的弧度垂了下来,僵在脸上的强颜欢笑不自然地冷y,挑衅的笑容猖狂依旧,「就让他在里面孤独终老,除了没水没食物,那里空间还满大的,在里面兜兜转转会消耗他的T力,如果只是静静待着也不会那麽快Si。」他纵身一跃,轻松跳到我身旁,「好了,碍事的人走了,接下来,让我单独处理你。」
「你想g什麽,把墨北凌放了!」我咬牙喊道,吐出的字句止不住颤抖。
璃镜一旦破碎,里面的人事物将永困於没有出口、没有希望,生机也逐渐消散的无底深渊,直到荒芜覆盖曾经的梦想之地,直到Si亡遍布最後的曙光,直到永远的绝望囚禁自由的生灵。
少年没理会我,迳自走到楼梯口,竖起食指,「给你两个选项:第一,跟我回去,深核就会停火,我也会修复璃镜,你和你朋友都能活命。」他竖起第二根手指,敛起笑容,「第二,我放你走,但针对你的攻击会席卷全世界,璃镜也会全数被我们收走,生命什麽的,你们就自求多福。」
……什麽?针对我的攻击?
我本想出口抗议,却在看见他摘下挡眼用的银条後,y生生地哽住了话。
怎麽回事?这双眼睛……我好像见过?
被他认真又清澈的眼眸谛视,我一时竟不敢开口,酸涩淹过恐慌,从心底闯入x腔,浸红鼻尖。
少年上下打量我,微微蹙起眉,灰蓝瞳孔溢出震愕,「等、等等,你想起来了?」
我戒备地後退一步,从身後m0见棍状物,默默收拢於掌中,「想起……什麽?你到底想g嘛,既然能修复璃镜就快把北凌放出来!」
少年r0U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却依旧对我的问题不理不睬,无视我拿到他面前的铁棍,随手一拍,将棍子扔向一旁,宛如逮到目标的猎人,步步贴近我,「所以呢,你选哪个?跟我走还是自求多福?快让我交差了事。」
我眼睁睁看着手里唯一能防身的武器被夺走,吓得浑身一怔,而後不理会身後少年的叫唤,迈步就往校外跑。
一路上,我紧紧扣住双手,掐进皮肤的痛楚荡开波澜,酝酿出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逃落压抑它们的牢笼,粼粼的泪光坠上衣领,愧疚同时亮出爪牙,无情撕咬支离破碎的逞强。
我到底做了什麽……居然抛下北凌自己跑走?九年来的感情只因为陌生人一句威胁就彻底被切断?
我到底做了什麽……
如同荒岛上的飞鸟抛下同伴逃跑,只因自私的想保护那条孱羸X命,可即便找到存活的生机也始终感受不到救赎——因为唯一的救赎已经不在了。
我逃到大街上,四周只有摧残後的大楼与无情的战火,几名军人和警察镇守在还未坍塌的建筑之外,但对方是全世界的敌人,仅凭螳臂根本无法战胜命运主宰。
我无助地跑向他们,巨大的压迫感忽然从天而降,火光拉出绵延的尾巴,笔直坠落军人们聚集的位置。
爆炸震撼地面,我急忙停下脚步,踉跄着转身,少年不知何时已然追上我,近在咫尺间瞪视我。
由於身高相似,那冷YAn带笑的面容几乎要贴上我的脸,蓦然的b近使我失去重心,重重跌在地上。
「别跑,你还没回答我。」他眯眼凝视着我,眼中洋溢强势的气息……和交错而复杂的情绪,或想念,或不舍,亦或是无可奈何;而我只能像只濒Si的动物,在Si亡来临前挣扎寻找一线希望,但绝望中摇曳的火花只是徒劳,不过一会儿便会被命运泼洒冷水。
我撑在柏油路上的手仓皇寻找可用的武器,然而手边除了灰烬,只剩砖瓦割人的残片。
少年抱着双臂凝视我,居高临下的脸庞显得Y冷,无法言说的情绪全遮挡於额前淡灰的浏海之下,「听着,我们暂时不打算杀你,我也一样,不想看到你的生命殆尽,所以也请你配合深核,跟我走。」
我眨眼抿去泪水,四处m0索的手忽然停下,棱角分明的坚y物T被握入手中。我无法回头查看自己m0到的是何物,只能从轮廓及残留的余温判断——是警察们手上的配枪。
犹豫半晌,我向右翻过身,膝盖跪向地面,顺势举起枪枝,再借力站起身,转身之际将枪口对准少年。「你、你到底想g嘛?」
他微微偏头,稍微舒展眉眼,清秀的五官面无表情,从容靠近我。
我握枪的双手不停颤抖着,瞳孔的焦距渐渐模糊,眼前景象也跟着重叠,还是强装镇定地举枪恐吓:「……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开枪了。」
然而对方一脸无所畏惧,缓缓开口:「你以为自己打的到我?」
语落,少年身上泛起幽幽蓝光,层层包覆他身T纤细的轮廓,一面踏出令人震慑的脚步走近我,「林沐宸,这次我不会给你选择的余地,乖乖跟我走,至少现在还不会有人杀掉你。」
他口齿清晰,每个字连在一起我却听不懂。
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刚刚少年说的两个选项,其中之一提到针对我的战争,我做什麽事了,为什麽要针对我?
紧扣枪械的双手剧烈颤抖,蹙着的眉毛在眉心压出冷汗,T内彷佛有道声音不断提醒我,这麽做只是枉费心力,何况,我并不想掠走任何一条X命,他们生来是自由的,但在竞争激烈的世界,不得不以武力守护自己。他们的问世没有错,是受W染的心思流出罪恶,导致灵魂必须Si在wUhuI的掌控。
「砰——」
短暂震耳的巨响炸开,我紧闭双眼,不敢目睹一切,几乎是在下一瞬,无力的四肢霎时瘫软,配枪滚落,整个人虚脱地瘫卧在地。
明明中枪的不是我,为什麽倒地的却是开枪者?
「你觉得单凭人类身躯就能杀了我?别天真了。」
恍惚间,我看见少年完好无损地蹲下身,手指轻轻抚上我脖颈突起的银sE物T,cH0U出那根细针,「不到两秒就见效了,果然有用。」
我尝试起身,麻痹感毫无徵兆朝摇摇yu坠的意识袭来,视线像被覆上薄膜,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遥远,连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如此沙哑,「把北凌放出来……」
我垂Si挣扎,词不达意地要求对方放了挚友。
随便你想怎样,想带走我、想杀了我,我都任由你摆布,前提是不准伤害残酷世界中唯一照进我心底的光亮。
连我也没想到,这个灵魂临Si前最想拯救的竟不是自己——无论如何,谁都不能害Si墨北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