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才二十八:追忆篇 > 才十六—IX
    凑崎瑞央刚踏进玄关,就察觉到空气不对。

    气味不一样了,沉着、繁杂,混着刚泡过的茶与某种男士香水的残痕。他垂眼望去,玄关边多了几双陌生的鞋——一双熨得发亮的男皮鞋、一双款式讲究的高跟鞋,还有一双少年款的运动鞋,鞋尖懒懒朝外。

    他脚步顿了下,心底某处悄悄绷紧。客厅传来细碎交谈声,温和、客气,带着某种压抑的社交笑意,却透着不容忽视的拘谨与圆融。他换好拖鞋,脚步顿在木廊的转角。那声线之中,带着他不熟悉的语音节奏,字句节制,尾音轻落,是台湾政客常见的语气。

    他往内一望,便看到会客厅那组细白纹沙发上,坐着三道陌生人影。

    男人西装笔挺,神情沉稳,右手无名指的戒痕深刻,左腕戴着识别度极高的议会金章表。侧坐的nV子妆容得宜,眉目间有种说不出的世故自持,而沙发一角,坐着蒋柏融。

    少年姿态松散,一条腿自然搭在另一侧膝上,但那张脸,却异常端正,彷佛在某种暗示下做了必要的收敛。

    他们转过头来,几乎同时。

    「瑞央,你回来了?」凑崎亚末语气温和,视线看似轻描淡写地在他和来客之间牵了一道线。

    凑崎瑞央微一颔首,步伐不紧不慢地踏入室内。「嗯,抱歉,打扰各位了。」

    「不打扰不打扰。」蒋道英先开口,微笑着站起身。「我正想和你聊聊。昨天的事,我们家小孩有失分寸,是我们做家长的没教好。这回来拜访,该道的歉,一定要当面说清楚。」

    他话音刚落,蒋柏融便站了起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身T微微前倾,向凑崎瑞央微弯了下腰。

    「昨天是我情绪太过。说话有些不中听,对你造成困扰,对不起。」语调平顺,听来轻巧却不敷衍;神情松弛中带着些许正视对方的谨慎,那双眼看着凑崎瑞央,带着少见的分寸。

    凑崎瑞央沉默了片刻,回望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没有放在心上。」这话既是在回应道歉,也是在划出界线。

    蒋柏融闻言,笑了笑,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眼尾微挑。那笑里没什麽锋芒,反倒有种藏不住的年轻稚气。

    凑崎亚末适时开口:「大家能这样平心静气地谈,真是再好不过了。毕竟不论如何,都是小孩子之间的误会。」

    会客厅陷入短暂的宁静。窗外yAn光斜斜洒入,落在白sE地毯上,将几人的影子细细拉长。

    这场家长之间的交手,并没有任何高声责问,也没有故作宽容的冷言冷语。但对凑崎瑞央来说,这样的场面早已熟悉——话说得圆,气氛维持得好,一切表面无懈可击,而实际上,所有人都清楚分寸该踩在哪里,责任该摆在谁的肩上。

    凑崎亚末找了个谈笑间的空隙,起身去端茶水时,声音温缓地唤了句:「瑞央,过来一下。」

    她的语调一如往常那样轻柔,几近亲昵。只有凑崎瑞央知道,那声音底下藏着一层不容违抗的力道。

    他没说什麽,只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绕过长廊。老宅的走道微窄,木地板踩上去便会发出细碎声响。两人停在通往书房的内室门前,凑崎亚末转身,一开口便直切要害:

    「昨晚去哪里?」没有寒暄,也没有过场。如一柄藏锋的刀,乾脆俐落地刺进来。

    「只是出去了。」凑崎瑞央回得不重不轻,把所有情绪压进心口,乾净得听不出一丝颤动。

    凑崎亚末眉心微动,眼神沉了些。「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宽容你的含糊其辞。昨晚那种时间出门,还一夜未归,你祖母会很担心。」

    他垂着眼,不语。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

    「你不是没想过後果的孩子,瑞央。」她语气低了些,更压进喉头,「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种任X,不会再有第二次。」

    那声音不高,却像细长的针,一点点紮进空气,让整条走廊都沉得要塌下来。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底的温度逐渐cH0U离,只剩一种制度般的冷静。「瑞央,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这个家里,我是最能替你说话的人。若连我都无法理解你了,你以为还有谁会替你挡着?」

    凑崎瑞央抬起眸,直视她一秒,然後轻轻起唇:「我明白了。我会注意。」

    他回得太快,也太轻,是被训练过无数次的应答,柔和无b,却也什麽都没承认。

    凑崎亚末似笑非笑,眼神一丝一寸往他脸上剥:「你知道你这样说话的时候,很难让人放心吗?」

    「我没有要让您担心。」他语气仍旧温顺,甚至带点歉意,「对不起。下次不会再让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

    「这不是下次的问题。」她语调微抬,不着痕迹地加重语气:「你在外面和谁见面、说了什麽话,做了什麽事,我不会每一件都过问。但你要记得,我们家的名字不能出差错,尤其是你。」

    「我会记得的。」他垂下眼,语气轻而稳,彷佛从来没把自己当过例外。

    凑崎亚末审视他几秒,忽然觉得有些疲倦。这孩子一如既往地乖顺,乖得像镜子,一点裂痕都照不出。她最终还是往後退了一步。深x1一口气,将情绪锁进腹中,转身要离开。

    就在这时——

    长廊的尽头传来细微的动静,一道少年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两人的视线。是蒋柏融。他显然站在那里已久,脸上的神sE有些窘、有些凝重。

    蒋柏融原是要找个洗手间,并未刻意偷听,却在听见凑崎亚末声音的那一刻停了脚步。

    那瞬间,他竟不知该为谁觉得难堪。

    他没再往前,只靠着墙,静静地站着。那些对话如雾气一样一丝丝渗进来,无孔不入。

    凑崎亚末的语调在这宅邸的走道里格外清晰,没有半点浮躁,只有压抑的温柔与JiNg准的力道。她并未咆哮,却句句b人。

    蒋柏融低下头,看着擦得发亮的木地。他忽然想起昨晚自己父亲说的话——「你要是再给我惹事,就别回这个家了。」

    他原以为,凑崎家的孩子是另一种人。冷静、完美,是一张永不出错的标准答案。但此刻,他彷佛看见了一道细微裂缝,一点重量从那裂缝後溢出来。

    一样的沉。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知该怎麽站好。

    正准备悄悄退开时,凑崎亚末转身,脚步一顿。目光在长廊尽头,落在那个靠墙而立的少年身上。

    蒋柏融微微一怔,迅速直起身,有些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问一下洗手间在哪……」

    凑崎亚末却没有露出惊讶,也没有责怪的神sE。只是淡淡转头看了凑崎瑞央一眼,嘴角轻轻一g,用日语低声说了句:

    「日本语で话せばよかったね。」译:早知道该用日语说了吧。语气轻得像玩笑,却藏着熟悉的试探与不无恶意的戏谑。

    凑崎瑞央抬眼看了她一下,没说话,只是把视线落回脚边。

    凑崎亚末一如来时那样转身、从容,对蒋柏融说:「我带你过去。」

    蒋柏融默默点头,跟了上去。转身时,他余光瞥见凑崎瑞央那张无波无澜的脸——看似平静,却b早晨的天sE还让人觉得Y寒。

    凑崎瑞央没有回会客厅。

    他拐过一道回廊,踩着旧木地板走到宅邸後院。夏日yAn光从屋檐边缘溢进来,光影斑驳,铺洒在木廊庑下。大树静静立在庭院正中,叶片因微风轻晃,映出一地碎碎亮亮的摇影。

    早晨的风从屋檐之间穿过,拂过颊侧,卷起他颈後几丝微乱的发。他坐在廊边,小腿顺着廊下截面自然垂下,脚尖悬在半空中,偶尔轻晃一下,双手撑在身後,仰起头,闭上眼,任风吹过眼帘。

    木廊庑下的空气清凉,他不想想太多。就在他与静默相伴时,一串脚步声轻轻靠近。

    蒋柏融的影子被yAn光拉得很长,晕在木地的Y影之间。

    「你这边b较凉啊。」他停在不远处,看着凑崎瑞央半阖着眼,一动不动。犹豫了一下,刻意与他保持一段刚好不唐突的距离,坐下,仰着脸望向那棵大树。

    「这树几年了?我小时候家里有棵枫树,每年都说要砍掉,结果到现在还在。」

    没有回应。

    空气仍旧静默。蒋柏融偏过头,看见凑崎瑞央睁开眼,那双眼眸里没有焦距,只有一层静静覆着的冷意。唇下那颗痣,随着他微动的表情浮在那张苍白而安静的脸上,更显突兀。

    蒋柏融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院里那棵老树。yAn光从枝叶缝隙透下来,细细金线织进空气里,光影在地上斑驳浮动。

    「我知道现在开口有点唐突。」他的语气不再是那种试探式的轻松,而是被压过几次呼x1後的平稳与迟疑,「但——刚才那段对话,我不是故意听的。」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木廊外那片沉静的草地上。叶尖还挂着点露水,细碎闪烁,却无人知晓昨夜经历过什麽风雨。

    「所以你是想再拿那段对话来质问我什麽?」凑崎瑞央开口,语气是少见的锐利,眼神带着明显的防备与不耐。

    「不是——」蒋柏融的声音一顿,略显艰难,「我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办……」

    「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会用你那一种居高临下的方式对人发问,不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撞见我醉酒的母亲,但就是那样质问我的啊。」凑崎瑞央冷冷打断他。

    他原以为那些都不重要了,但其实不是。他只是没说出口。他也会生气,他也会火大。他只是十六岁,一个还在学着怎麽让情绪不溢出的少年。而蒋柏融,总在他无防备露出的缝隙中,一次次从那里迫近。

    「所以我现在才会来这里。什麽都做不了,只是想坐着,和你……闲聊。」

    他苦笑一声,那笑容难耐,没了往常的戏谑与浮气,多了一层藏不住的内疚,有种少见的收敛与诚实。

    「我不知道你的秘密到底有多沈重,但……我明白,至少那不是我可以随便触碰的事。」

    他停了停,语气忽然低了些,几乎是坦白:「我从没想抓你把柄,也从没想让你难堪。我只是……真的想认识你。只是方式不对,是我没想清楚。我道歉。你要生气可以,但别一直把我拒在门外,好吗?」

    凑崎瑞央听着,没有立刻回答。他眼神缓了些,直直的看着蒋柏融,那一眼无声,但冷意褪去了一层。风掠过颊侧,发丝轻动。他缓缓转过脸,抬头望着天空。白云轻压着树梢,yAn光照得他睫毛边缘发亮,声音扬了些:「你很吵,也很烦。你做什麽都太冲、太满——但……你刚才那句话,至少是诚实的。」他语气仍旧一派清冷,但那语尾有种不太情愿的软。

    蒋柏融听完,忽然怔住了一下,然後低低笑了出来。

    「恭连安动手的事……我向你道歉。」凑崎瑞央低声开口,声线没有起伏,似乎早就准备好的话。

    蒋柏融一愣,挑了挑眉:「为什麽?该道歉的是他,你为什麽要道歉?」提起恭连安时,他的语气明显沉了些,带着压不住的不快。

    凑崎瑞央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

    蒋柏融盯着他看了几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你们是对方的黑骑士吗?一个出事,一个出来挡?」

    他试图用玩笑掩去那GU微妙的闷闷不甘,「反正我们暑假都要Ai校服务三天,他道不道歉其实无所谓了。」

    他扯了下嘴角,自我解嘲,「倒是你这句道歉,害我刚刚那麽正经的道歉,突然显得多余了。」语气仍是轻的,却不再那麽尖。是嘴y过後的真心话藏在句尾。

    「你不要一直针对恭连安。」凑崎瑞央终究还是开口,语气带着些压抑不住的不平。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蒋柏融轻哼一声,带着孩子气的不服。

    凑崎瑞央皱了皱眉。「你为什麽这麽不喜欢他?」

    蒋柏融没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嘴角拉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不是讨厌他。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总是看起来毫不费力,还能把别人踩得SiSi的样子。」

    凑崎瑞央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恭连安书柜上那些密密笔记的参考书、是柜子上那张染着汗的得奖照片、是假日早起练习的模样。

    「他不是看起来毫不费力——」他的声音缓缓落下,语调却格外清晰,「是因为用尽了全力,所以才让人看起来不费力。」

    他不喜欢恭连安的努力被这样轻易抹去,不管那个人本身是否在意。

    蒋柏融听见这句话,眉峰微挑,笑容却没有平时那样带着戏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好一会才开口:「所以你才一直替他说话?」

    凑崎瑞央没有回应,但那沉默里已经是种承认。

    「那你呢?」蒋柏融忽然问,不再是孩子气的顶撞,而是一种试探着靠近的语调:「你是不是也那样?」

    凑崎瑞央抬头,眼神里有短暂的犹豫。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那棵枝叶摇曳的大树,yAn光透过叶隙洒在他侧脸,让那双睫毛下的神情变得难以看清。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看见结果就以为那是全部了。」他淡淡地说,「可有人是从头到尾都在撑着,才没让自己崩掉。」

    蒋柏融沉默了下去,那句话被不动声sE地揭开了什麽。他没再顶嘴,也没再问,只是将视线投回草地上,眼神有点失焦。

    「我只是……」他终於开口,藏不住语中透出的疲惫与挫败,轻得近乎无力,「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好像不管怎麽做,都追不上的定律。」

    「没有什麽是定律。」凑崎瑞央语气仍旧平静,却多了一层不同於之前的耐心。

    这次换蒋柏融没再说话。他低着头琢磨着,又像是在躲避。

    气氛沉静下来,但那不是僵持——而是某种理解正悄悄形成,不用说破。

    礼拜一早上,yAn光还带着点周末的余温。

    校门口不远处,蒋柏融远远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本能般地露出个没能藏好的笑,脚步也不自觉快了起来。

    「凑崎——」他气息还带着小跑後的浮动,声音一出口就软了半拍,笑意还挂在眉眼。

    凑崎瑞央原本低头走着,被叫住後偏了下头,瞥他一眼,没说话,但也没走开。蒋柏融见他没躲开,便顺势走在他右侧。两人就这样并肩走了一段,鞋底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细微声响,偶有树影斜落在肩上,交错不动声sE。

    这一幕,却又被迎面而来的恭连安撞见。

    「你又想对凑崎说什麽了?」恭连安的语气不快,眼神带着一道明显的冷意。

    蒋柏融一见来者是他,脸上的笑立刻敛去,眉间也起了皱褶,上半身微微一歪:「不关你的事。」

    气压忽然低了下来,凑崎瑞央被两人夹在中间,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你别再缠着他教你日文了,他已经够烦的了。」恭连安冷声开口。

    蒋柏融语气立刻上挑:「我早就没再提这事了,我现在跟凑崎是朋友。」

    「你说是就是?」恭连安眼神骤冷,语调低而沉。

    蒋柏融还想回嘴,却被凑崎瑞央打断:「别吵了。」

    他语气不重,却如一道水剑将两人的声音齐齐划断,冷静、清晰、毫不拖泥带水

    「蒋柏融前天已经向我道过歉,这件事我不再计较。他也说了不会追究你动手的事。」

    话音刚落,恭连安的表情微微一变,眉头紧蹙:「……前天?」

    他下意识反问,看着凑崎瑞央的侧脸,视线一寸寸下沉,不知为何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顺。心中却已开始飞快地转起:前天?他们……独处过?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奔驰,脑中像有人捏了一把画面塞进去——午後的光洒进谁家老宅的木窗,背影并排,言语不多却距离近得太熟稔。

    而另一边的蒋柏融也愣住,当场「蛤?」了一声,满脸写着「我有说这句吗?」

    他刚想开口澄清,就被凑崎瑞央淡淡一瞪,蒋柏融只得默默吞下未竟之语,悻悻然缩了缩脖子,闷闷地没再吭声。

    偏偏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cHa了进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微妙张力。

    「哎呀——上礼拜才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就一起上学啦?你们感情进展真快欸!」

    谢智奇笑咧咧地从斜後方冲过来,一脸事不关己的热闹劲。

    蒋柏融与恭连安几乎同时炸出声:「谁跟他感情好啊!」

    谢智奇瞬间站住,还维持着一脚半抬的姿势,眼神在三人脸上转了两圈,憋了声:「……喔。」

    凑崎瑞央则安静地站在原地,像站在一个逐渐升温的高压锅中心,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拎了下肩带,希望自己别太早失去耐X。

    课间休息的钟声才刚落,教室里人声混杂、椅脚拖曳声此起彼落。

    恭连安却从上节课开始,整整四十分钟都没移开视线。他那双眼,毫不掩饰地锁定坐在他前排偏左一格的那颗後脑勺。

    凑崎瑞央终於受不了了。

    他关上笔记本,站起身,转身走到恭连安桌边。动作不快不慢,似是习惯这种情况。

    「问吧。」他低声说,语气乾净俐落,眼神甚至带着一点了然。

    恭连安一愣,耳後泛起一抹微红。但他还是问了,语气没那麽y,却还是忍不住问得直接:「……前天怎麽会跟蒋柏融见面?」

    「他和他父母,是我从你家回去那时,来拜访阿姨的。」凑崎瑞央几乎是无缝地接上,似乎早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静。

    那麽一瞬间,恭连安像是听见心里某个绷紧的结松了。他靠回椅背,视线微微飘远,刚才那种隐约的不安终於被释放掉一些。

    「你还好吗?」他又问了一句,声音b刚才低些,也柔些。

    凑崎瑞央轻吐一口气,「你几乎每晚都传讯息问我一样的问题,现在还要问?」

    「谁叫你太会藏心事。」恭连安挑了挑眉,语气里没遮没掩,全是无奈与关心,是问了无数次後,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凑崎瑞央笑了。

    那唇角轻轻扬起来的弧度太乾净,没有刻意,只是轻轻漾开。左唇边那颗小痣也跟着动了起来,那深sE的墨点忽然活过来似的——他不常笑,但一笑的时候,连那痣看起来都带着T温。而他眼睛也弯了些,眼尾一点点下滑的弧线让整张脸柔下来了,不那麽锐、不那麽冷,连睫毛都安静地伏在眼睑边,时间似乎停在这一秒。

    恭连安。

    忽然。

    很想……

    又是一道不合时宜的声线,突如其来,将那些绮糜的想入非非尽数拍散——

    「完蛋了!!恭——你知道下礼拜期末考吗!」

    谢智奇的声音像一根穿破气泡的针,啪地一声,把那片暧昧不明的宁静戳得四分五裂。

    恭连安才从这个着魔般的氛围找出仅存的一丝理智。那些在脑子里方才氤氲的、温热又混乱的画面,瞬间全数溃逃。

    凑崎瑞央也转过头,不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看向谢智奇。

    而恭连安的目光,还是落在那抹笑意未尽的唇角上。

    只有一只手指,还微微卷着袖口——那个刚刚想要伸出去又收回来的瞬间,还没来得及结束。

    此刻,谢智奇瘫在叶尹俞的桌前,脸朝下哀号,像条学业压力下被掐住喉咙的鱼。

    叶尹俞甚至连眼皮都没抬,翻了个书页,把原子笔转了一圈,嘴里随便应了句:「全校只有你不知道吧?你是活在什麽时区?」

    「恭——拜托,这周假日帮我复习啦。」谢智奇一脸生无可恋地扑了过去,像只快要溺水的小狗紧抓浮木,把脑袋靠在恭连安桌上,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凑崎瑞央显然不想被卷进这场灾难,手脚俐落地转身离开,乾脆利落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恭连安的视线不动声sE地跟着瑞央移动了几秒,才慢悠悠开口:「临时抱佛脚?」

    他挑了下眉,薄唇一g,笑意冷淡,他说得慢,声音没起伏,语尾却隐约带了点揶揄。眼神却Si盯着瘫在他桌上的谢智奇。

    「恭!我相信你!你可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啊!」谢智奇语气真诚得近乎荒唐,还拍了拍x脯,彷佛自己有什麽立场。

    凑崎瑞央在座位上翻书,听见这句时轻轻抬了一下眼。他没转头,只看见窗边恭连安的侧影,以及谢智奇夸张的肢T动作在那儿跳跃。

    「不要。」恭连安语气没半点转圜余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却直接盖过谢智奇所有声音。

    凑崎瑞央眼神静了几秒,然後又低头看向笔记。恭连安的那种拒绝他见识过几次,不耐烦的时候连个音节都懒得给,只会皱眉、偏头,当场把人晾着,但现在这样语调稳,语速慢,反而代表他还算在意眼前这个人——只是立场不会改变。

    谢智奇被无情地挡了回来,却不Si心地黏在他身旁叨叨絮絮,y是把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全用在Si缠烂打上。直到上课钟响,他才像泄气的皮球一样驼着背走回座位,边坐还边碎念:「冷血,真的超冷血……」

    恭连安懒得搭理,右手拨了拨自己的笔袋。余光却惯X地扫过瑞央的方向。凑崎瑞央没动,坐得笔直,後脑勺的发旋露在那,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安静。那人没回头,也没出声,但嘴角在某个瞬间轻轻动了一下,幅度不大,只是一点轻轻扬起的线条,让唇角的那颗小痣也跟着浮了出来。

    恭连安盯着那个痣,视线停了几秒,才把目光cH0U开。